旦日。
未时时分。
柳秋败独自走在山路上，没有了地图一时也只能顺着记忆往前走。周围的山林鸟禽不断啼叫，人迹罕至，大路顺着南林边缘环绕，每段中间都会有分岔路口通往其他城镇，偶尔能够瞧见一两人。
行走大路也不忘记警惕，南林内的食材也有吃人的习惯，稍有不慎便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树林内传来了异响。
转过头，一头青眼大虎冲了出来，浑身伤痕，两眼露出凶狠之色，獠牙寒森森的，它有些疲惫。
柳秋败当时便准备往原路跑，转过身，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跑，大虎紧跟怒了，跑了过去爪子直接划伤了他的后背，身体往下倒，灰头土脸，提心吊胆的望了回去，眼看大虎要将自己吃了的时候。
咻。
一道箭影直接贯穿大虎的头部，钉在了远处的石头上。
柳秋败脸色发白，大虎直接倒在了他后背，血液落在了脸上还能够感受到燥热和嗅到一股腥味。深林逐渐露出道道身影，柳秋败试图将大虎推开爬出来，废了时间爬了起来站着，瞧见了老当益壮，气势磅礴的赵家老爷子。
“呦，小友没事吧？”出来后，老爷子稍作惊讶。
“没没没没没是……”柳秋败后退两步，瞧着紧跟在老爷子身后的随从，各个凶神恶煞的，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老乞丐完全比不上这些人。
“你受伤了？”老爷子看了一眼柳秋败的脸色。
柳秋败这是才发觉了后背的疼痛，伤口两寸深，看得见肩胛骨，眼前一昏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吓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在一间客房里面躺着了，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换了一身干净的白内衣裤，发了会呆，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门被推开，并不算陌生的人走了进来。
“是你？”
“……”
赵翠儿还是老样子，并没有椿桦儿那么活泼好动还话多粘人，这种感觉和椿桦儿上山那几天的感觉差不多，他心里极其难受。
“好巧。”
“……”
“你是怎么被爷爷救下的？”
“……”
“你怎么不回答我？”
柳秋败不知如何开口了，那青眼大虎突然跑出来，自己开脉一重天加上自己这个体型怎么斗得过？莫名其妙赶个路都要出点岔子，郁闷的垂头丧气，唉声叹气。
紧跟着又是脚步声，赵老爷子也走了进来。
“爷爷。”
“你们认识？”
“不认识。”
“哦……”
赵老爷子眯了一眼，坐在了床头，赵翠儿站在旁边默默注视着。
“小友，你姓什么？家在何处？年纪多少啊！”
这话让柳秋败满头雾水的看了过去，瞧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犹豫片刻才开口，“姓柳，家……没有家了，十岁。”这话让老爷子眼睛一亮，连忙握住柳秋败的小手。
“小友啊！既然没有家了，不如……就住在我家的吧？虽说老爷子没啥本事，但是，保证你吃喝不愁，娶妻生子是没有问题的！”瞧见柳秋败正准备开口拒绝，连忙讲道，“老夫知道，正所谓男儿志在四方，你肯定也是一介无安定居所的散游人，不过了，老夫的赵家不建议的，没关系，以后你就是我赵家的人了。”
柳秋败看了一眼脸色疑惑的赵翠儿，连忙开口，“可是……”然后又被打断了。
“可是？没有可是的！柳小友啊！我问你，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老爷子笑了笑。
“没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柳秋败如实回答，硬要说有一个想去不能去，不敢去也不想去的地方。
“那你有想做的事情吗？比如行商万里，家财万贯的商豪？或者修仙求道，呼风唤雨的修士？亦或者征战沙场，视死如归的将兵？再或者农田几亩，闲云野鹤的普通人？”赵老头子摸了摸胡须，说得是满脸春风得意。
“……”柳秋败沉默了，似乎是有一个可现在并不重要了。
瞧见柳秋败沉默的赵老爷子那是开心的，继续添油加醋的来了一句，“相貌丑，天赋差，那是先天所致，柳小友可别着急，慢慢想，有些东西有些事情不去做就不会改变，老夫这赵家虽然势单力薄，但是，多舔一双筷子，一碗是没有问题的。”
“爷爷，你到底想做什么？”赵翠儿疑惑不解，今天的爷爷太反常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爷爷这么积极，笑得那么高兴的。
“啊！去去去，你这丫头，马家你到底还嫁不嫁了？你昨天把马忠那小子脑袋都砸破了，当我不知道？”老爷子连忙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他手不干净！我不能还手？”赵翠儿柳眉倒竖，冷着脸。
到底谁是你孙女？帮谁说话嘞？
“你一个女娃娃家的，毛手毛脚，一言不合就拿石头砸脑袋，再大一点是不是剁手跺脚？你能不能消停点，难得有人娶你？”赵老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继续说着，“我看啊！也就只有……”
“连个女子都制服不了的男人也配当我夫君？”赵翠儿寒着脸，年纪不大，脾气大，“我反正不管，我要从军。”
“哪有女娃娃从军的？”赵老爷子瞪着眼，连忙摇头晃脑，“这事绝对不行，绝对不行，你爹娘留下你便撒手人寰了，你在离开我这老骨头，我还活不活了？”
“我……”赵翠儿捏紧小手，转身离开了，“我不管！”
至于柳秋败有些不大明白，甚至怀疑赵老爷子是和老乞丐一样准备欺骗自己，眼中的不信任流露无疑，赵老爷子似乎也没有感到意外，干咳一声。
“让你见外了，老夫这孙女啊！放着大家闺秀不当，整天偷偷摸摸习武弄枪的！以后吧，总得需要一个人管管她，不然……要吃太多亏了。”赵老爷子望着打开的房门，莫名其妙的说着。
“老夫老了，活不了多久了。”
柳秋败疑惑不解，“前辈老当益壮，一箭射死一头青眼大虎，怎么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赵老爷子付之一笑，紧跟着换了个话题，“对了，老夫姓赵，名玄……你就喊我赵爷爷吧？前辈听着怪不舒服的。”
慈祥一笑，柳秋败也不知道怎么去拒绝。
“那就……赵爷爷吧？”柳秋败仔细的想了想，老乞丐反正都喊干爹了，喊一个陌生的老爷子爷爷应该也不算奇怪吧？心里反复的想了想，确实没啥特别的感觉，反而无所谓，毫不在意这称谓。
过了几日，柳秋败的下了床在赵家府邸走动，时不时便会遇到冷若冰霜的赵翠儿，对于陌生人的柳秋败她并没有多少好感，近几日都是相互看了一眼就潦草的过了场，直到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柳秋败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外面。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给点面子吧！给点粥食吧！”
注视熟悉的身影，破烂不堪的衣衫，乱首垢面，眸子涣散无光，看起来就和此时柳秋败的眼眸一样。他现在站在这个乞丐的面前，乞丐并不认识他，但他知道眼前的人能解决眼前的饥饿，伸出手想要乞讨。
“这位公子，给点吃的吧！”乞丐祈求。
柳秋败反而脸色阴沉了起来，公子？这话对于此时的柳秋败而言，是多么的遥远。其实，他现在和这个乞丐差不多，只不过穿戴不同而已，如果换成他这一身，他也会和他一样，伸手乞讨，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我到头来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吗？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伸出手在包囊里面摸取了一块灵石，乞丐露出了喜色，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不用挨饿了。
这样对吗？
柳秋败犹豫片刻，松了一口气，紧跟着松开了手往着其他地方走开了，乞丐喜色瞬间变得可怜了起来，他但是有些自知之明，并没有露出怨恨柳秋败的表情。
无可奈何，他继续朝着其他人乞讨，问题是，这儿只不过是小村庄，人并没有镇子城池居住的富有，他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紧跟着所求无果，他有些心灰意冷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索性的就这么呆着吧。
“咚……”
柳秋败拿着小袋面食扔进了碗里，不多也不少。
乞丐抬起头注视柳秋败，疑惑不解，刚才这公子不是走了吗？回过神，连忙起身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喊着，“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柳秋败付之一笑，不以为然，公子对于他而言还受之有愧！他指着远处说道：“你在这儿乞讨活不久的，你应该去富裕的镇子或者城池，那样你才可以出人头地，别……这么过一辈子，乞丐是没有出路的”
乞丐是没有出路的？
柳秋败愣住了，乞丐也愣住了。
虽说柳秋败声音稚气未脱，却很具有说服力，在这里确实人少钱少，没有谁愿意帮助一个外来人，乞丐恍然大悟，点点头，抱起地上的碗便朝着所指的方向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人原地发呆的柳秋败。
乞丐吗？
埋着头往前走着，脑袋磕在门柱上才回过神。
“……”
“……”
看到站在面前环抱胸前的赵翠儿，柳秋败并没有朝着她打招呼，而是顺路绕着离开了，老妪闭眸微笑，柳秋败并不在意的离开了，赵翠儿转过头望了一眼，在老妪的提醒下才也接着出了门。
毫无方向的走着，逐渐来到了书房。
这些日子赵老爷子说过“有事情来书房找我”的话，柳秋败走了两步，退了回来了，又走了两步，下定决心才朝着书房里面走了进去。
跨门而入，正在作画的赵老爷子毛笔一划，画毁了！嘴角抽了抽，连忙朝着门口望去，瞧见柳秋败的时候，怒色立马变换成了笑脸，“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找我有啥事？”
柳秋败也没有拐弯抹角，“老爷子你讨厌乞丐吗？”眼睛有些迟疑，底气不足的说着。
赵老爷子拿起画的双手停了一下，紧跟着拿起来看了两眼，满足的盯着画，说了一声，“为什么要讨厌？乞丐不也是人嘛？”
瞧着一不小心毁了整幅画的痕迹，眉头一皱，又说了一句，“不过，不思进取的话，就算不是乞丐老夫我也看不起，比如，马家那小子，成天不学无术，无所事事的。”
“那老爷子你还把赵……小姐嫁给他？”柳秋败不理解。
“……”赵老爷子放下画，叹了一口气，“那又不是我干的，婚契都立了，老夫也没办法啊！难不成，找个人把老夫孙女偷了？”眼神时不时瞧了一眼，神色绕有深意，难以琢磨。
“哎……”
深深叹息，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赵老爷子抬起头笑了笑，“心中无志，平庸；心中无执，平凡。”
先将湿漉漉的画卷挂在旁边，才又继续气定神闲的拿着画笔作画。
不知为何，柳秋败这时候就特别的安静，可依旧不理解，问了一声，“老爷子，那……什么是志？什么是执？”
“志，志气。执，执念。成大事者志气于胸，成仙士者执念于心，你又不想成为就大事的人，也没有渴求长生的执念，说白了……算是老夫最讨厌的人吧。”赵老爷子继续画着画，神色自若，眸子毫无波澜。
“那还要我呆在你这里？”柳秋败心虚了。
“可能是缘分吧？”赵老爷子停下手看了过去，想了想后面要怎么编，随后继续道，“缘分到了，挡不住的。也许，你会在这里得到你想要的，也不一定……好了，换个话题吧！你觉得我家孙女如何？”
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脸上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这让柳秋败摸不着东北。
老爷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