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里,法助小心的把尸体抬上处置台,由于死者身上的刀口实在太深,大家都怕在移动的过程中破坏掉尸体。
老杜小心翼翼的拉开尸袋,采集尸体上的泥垢后清理起来。清理过程很困难,用去大量的棉球擦拭依旧不能还原皮肤本色,可见死者生前卫生习惯很差,大量的硬化角质附着在皮肤上,又加上后期泥土与血液凝固,在他的身上形成了甲胄般的污垢。
不一会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乔三野和丁航走在前面,任飞在身后拿着纸巾不断捂住鼻子。
“我就讨厌这股药水味,闻着就头晕。”
实验室里没人接应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任飞尴尬的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死者年纪在60岁左右,左腿残疾,严重骨质疏松,皮肤也成营养不良状,发质干枯且有虱子,看来他的生活条件非常恶劣,有可能是乞丐,但也不排除走失的精神病患者。”老杜低着头边检查尸体边说道。
本来就不情愿的任飞听到死者身上有虱子更是后退了几步。
乔三野与丁航走到解剖台前,此时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死者黑黄暗淡的皮肤上布满了淤青。
“看来死者死前经受了大量的殴打,死因查出来了么?”乔三野问道。
“嗯,可以判断属于机械性损伤造成的死亡,死者的后脑头骨凹陷,成粉碎性骨折,伤口成楔形,属于斧子造成的创面。”
任飞凑到尸体旁边“这身上的切口可不像是斧子能造成的啊。对了菜刀上的血迹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么?”
“菜刀上的血迹与死者匹配,现场指纹包括菜刀上的也都只有程田一人,不过,,”
没等老杜说完,任飞插话道“这不就妥了,我的判断还是准的,程田的嫌疑最大,这也不用耽误什么时间了,直接审就行了,之前还说什么模仿犯,真搞笑。”
说完他得意的看看其他人,依然没人回应。一边的丁航带着手套,正翻看死者的头部,他一只手扶住死者的额头,另一只轻轻推动面部颧骨,把已经分开的头部拼在了一起。
“死者身上的刀口不止一种吧。”丁航放下尸体的头部对老杜说道。
“对,我刚想说呢,凶手用了两种凶器进行切割,腹部这几条是与菜刀刀刃吻合的伤口,而其他部分的却是一种很薄的刀刃所形成。从皮肤创口上的烧伤程度来看,凶手至少用1000度以上的高温将刀加热至发红,再以极快的速度切割,就算切断骨头也是轻而易举。”
丁航点点头“普通家用煤气勉强能达到900左右的温度,而餐馆一般会给炉灶加压,达到1000度以上问题不大,这也确实满足了把刀加热至发红的条件。”
任飞听着丁航的分析连连点头,他转头看看乔三野一副胜利在握的样子。
乔三野靠近尸体,仔细的看着创口边缘,他拿起镊子轻轻在其附近的皮肤上夹起一根毛发。
“老杜这种毛发,你在其他刀口附近有没有看到。”
“有的,还不少,法助正在检测一会就出结果了。”
乔三野围着尸体周围走了几步,嘴里默默数着“头部3条横切,手臂左右平均各4刀环切,加起来共8刀,同样,大腿加小腿一共也是8刀环切,脖子上1刀,胸前3刀,腹部,下体,加上背部,后腰分别都是2刀,臀部1刀,一共三十二刀整!”
法助递给老杜一张检测单,老杜看看说道“毛发的成分是山羊毛,并且还在死者皮肤上检测出,
炭烟,鱼胶,樟脑,冰片还有一些防腐剂。”
“啊?樟脑,防腐剂?这都什么东西,这是怕尸体招虫子啊?”任飞在一旁叫到。
丁航看看任飞微笑了下“烟炭和胶料再加上一些药料,这是现代制造墨汁的工艺。”
“山羊毛,是毛笔的材料,羊毫笔,看来我判断的没错,我在你的《灵与地狱》系列里看到过类似的刑罚,丁教授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乔三野转头看着丁航。
丁航如同猫一样,缓缓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眸格外明亮,他淡淡的笑了下
“我起先也不能太过确定,但是得知墨汁后基本可以断定了,凶手是遵循了佛教里的八热地狱中的黑绳地狱,‘其中众生身上被画上八、十六、三十二条黑线不等,被狱卒用炽燃锯斧沿线锯割,血肉淋漓内脏横流,于哀号惨呼中复复生死。’凶手先是对被害人进行反复殴打,后用斧子击打被害人后脑使其死亡,又将墨汁画至三十二条黑绳后将烧制红热的铁器延黑线割下。”
老杜在惊讶的同时叹了一口气“这得多恨对方啊,才对一个瘸子用得这么残忍的手段。”
乔三野沉默着没有说话,此时的他百感交集,猪肉冻尸案没有再进一步,而又一起骇人听闻的奇怪案件再次出现。不仅如此案件竟然也使用了地狱刑罚的方式,残忍的处理死者尸体。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宣称杀戮时代的到来,而这一切是单一的几个罪犯就承载了么,社会上如此多的信息传播者为了私利大肆宣传犯罪,并细致描绘案件细节,这如同为更多的精神变态者提供了教科书。而转发传播信息的民众在无意中也成为了所有犯罪的帮凶。
面对如此案件,矫情的任飞此时也不再后退,他走到乔三野身边说道“你认为这是模仿案,现在看来有一定道理,但是我认为这不排除同一凶手作案可能,一个八寒地狱,一个八热地狱,无非也就是偷换下概念,掩人耳目罢了。而现场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快餐店老板程田,所以我保有我之前的态度,我一定要对他追查到底。”
乔三野看看任飞,他的脸上一副坚信的样子。
“凶手精心设计了这么多,不会轻易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如果二者为同一凶手,在猪肉冻尸案里做的滴水不漏,而在这个案子里故意漏洞百出,就算是你说的掩人耳目也不会做的如此低能,这类罪犯一般对自己的羽翼格外珍惜,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智商是凌驾于所有人的。”
“你说的我都理解,也不否定,但是现在你有证据支撑么?而我的判断却有十足的证据!”任飞盯着乔三野大声的说道。
乔三野沉默不语,任飞拍拍他的肩膀“三野,我承认你能力强,但是你不能把简单的问题想的过于复杂。”说完任飞与丁航和老杜点头示意了下,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乔三野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转头看向丁航,他依旧保持着一副淡定甚至冷漠的姿态。乔三野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手插进兜里沉默的向门口走去。
晚上十一点半,乔三野独自开车来到案发现场,夜晚的城北路退去了白昼的喧嚣,整条街只有稀少的车辆经过,暖黄色的路灯灯光穿过摇曳的梧桐叶,在地面映衬出斑驳的光点。任何人都不会把这宁静祥和的小路和残忍的杀人现场联想在一起。
他把车停在路口,步行来到快餐店门口,环顾四周,大多数店铺已经打烊,只有正对着的面馆里还有一个客人。
乔三野走进面馆坐在靠窗的桌子边,点了一碗面后抽起烟来。
烟刚刚点燃,同在窗边的客人起身走向吧台,乔三野叼着烟,眯起眼看着男人的背影,当他伸手付钱的时候,乔三野无意间看到他的手背有很多旧伤疤,灯光下看着像是烫伤。
乔三野刚想仔细看清楚,身边突然走来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抬头观瞧,面前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端着方便面盒子,他晃动着里面的硬币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老板,给点钱吃饭吧。”
没等乔三野说话,面馆老板急忙跑过来,一下把乞丐拽开,骂道“你们是组团么天天来?”
乞丐有点委屈道“我是第一次来这边啊,我就一个人,没骗您,给点钱吧。”
老板不耐烦的吼道“赶紧走,赶紧走,之前你们天天都来,我都给过你们多少次了!之前那个组合不来了换你了呗,赶紧走!”
乔三野拿出点零钱放在乞丐的方便面盒里,左右看了一眼,刚才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老板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跟乔三野赔不是。
乔三野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他也饿了。”
老板冲着乔三野点点头,笑着拿来一瓶啤酒打开放在他的桌上“这个送您,一看您就是个好人。”
乔三野谢过老板后问道“你这面馆每天开到几点啊?”
“平时十点半就关门了,但是如果有客人我们也不催,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打烊,今天不是白天对面发生点事么,这一天生意都不好,我就多等会,这不您来了。”
“白天,对面发生什么了?”乔三野佯装问道。
“哎,别提了,忒惨了,一个人身上被切了好多段挂在屋里,那肠子,肚子洒了一地啊。把那老程吓的整个人都回不过神。”
“这么严重啊,这真是怪吓人的,那老程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人死他店里了。”
“这就不知道了,老程人还可以,就是有时有点见钱眼开,其他没什么,喜欢说笑,喜欢喝点酒。这不昨天一个公司加班开会,一下定了他好多外卖,他高兴坏了,还说晚上不干了要歇歇,在我这拿的酒自己回店里喝呢。”
“哦,这样啊,那昨天那会几点啊,他就打算不做饭了。”
“跟今天差不多吧,我昨天走时也就现在这点,他还叫我一起喝点呢,我太累就先回家了,他自己喝呢,走的时候已经有点醉了。”
乔三野点点头,从热情的面馆老板话中得知,昨夜程田很有可能会喝成大醉,而且应该很晚离开店铺。
乔三野喝了一口啤酒继续搭讪道“之前这边每晚都有乞丐来要饭么?”
老板点头道“是啊,之前一直有两个人,感觉60多岁,其中一个腿有点毛病,另一个只有一条胳膊。”
“腿有毛病?是左腿么?”
“嗯好像是,因为他们残疾所以我每次都会给他们点饭什么的,今天这个有胳膊有腿的还要饭,就是懒得”面馆老板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那你说的那两个乞丐今天来了么?”
“没有啊,说来也奇怪了,可能对面出事害怕了吧。”
乔三野边吃面边听老板的滔滔不绝。三口两口一碗面被吃光,他站起身来付过钱,临走前问道
“老板啊,这附近乞丐这么多,难道这边上有他们聚集区?”
“可不呗,南边不远的农业路桥下,这边的乞丐都在那边。从下面一经过那味,辣眼睛。”面馆老板绘声绘色的说着。
从面馆出来后乔三野来到了不远的农业路桥下,如果不是从面馆老板口中得知,他还一直不知道这个表面光鲜的城市下藏着如此多的疾苦人群,桥下的乞丐多为一些老病残,他们有的裹着满是泥土的被子熟睡着,有的三两聚集地下摆放着要来饭食。看着乔三野走过来,他们的眼神警惕中带着孱弱的渴望。
乔三野边走边观察着每个人,终于在一个桥蹲下发现了独臂乞丐,他正坐在地上吃着一个沾满灰土的馒头。
乔三野走到他面前伸手递出一瓶水,乞丐抬头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嘴里边嚼边掉着馒头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