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没有什么悬念的化验单送到羽佐间实的手里，她瞥了一眼她不太懂的数字符号，却直接看向医生皱着眉头的样子……一个高中生怀孕，的确没人说得出“恭喜”两个字吧……
她缩在一边，抬头看着正在和医生交谈着什么的迹部景吾，用那种没主意，没主见，没出息的眼神看着他，然后露出她有生以来可以归纳为“小女人”的表情，咬着下唇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眉头却往两边垮了下来……她颤抖着往他身边挪，扯着他的校服下摆，用手指卷曲起来，耳朵里听着不太乐观的交谈……
“要拿掉吗？”医生用复杂的眼神在他们的身上打量一圈，似乎不太能理解眼前的男女和躺在里面的病人的关系……而这位迹部大少爷的身份更是这家医院里任何一个医生都了解的……轻蔑地一瞟，这大概又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捅出来的难堪的娄子吧，他有些见怪不怪……
“……”他皱着的眉头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没再舒解开来，向下扫过那个玩弄着他衣服的手指，她继续低着头，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他的手垂直向下，离她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还是说，让她生下来？”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不断搅动的手指上，没有回避地斜视着医生有些轻蔑的眼神，手绕过她的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淡淡回避她的碰触，却还是为她作了一个决定：“拿掉！”
只有两个字的回答，让他面前的医生和身后那只手的主人都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他简单地为一个生命做了去留，用着他从小到大都自命不凡的语气，却没让身边的家伙察觉到他高速思量过的迹象……
“……病人现在身体过分虚弱，不适合做手术，等她静养几日，我会为她完成流产手术。”简单地交代过后，医生摇着头离开了。
他冷冷地从鼻子里放出一声轻哧，调转了视线看向那个还在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了刚才逞强气势的羽佐间：“放手。”
她愣了愣，却不肯抬起头来，手指停止了在他下摆的扭动，却依旧倔犟地从嘴里呓出两个字回敬他：“不放！”
好像是她的东西一样，好像是和他争夺她自己的东西一样，好像是和他过不去却赌一口气的霸道一样，她把另一只手也加了上去，扯住他的衣角，却不肯靠近他，拉得老长。
“你抓着我干什么？”他明知故问地看着她，好像前一刻那个叫她紧跟着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却用同样的气势命令着她，只是那一刻她的顺从势必换来现在她撅着唇角的抵抗。
“就不放！”她不敢上前，却还是用她平生最最厚脸皮的话对向他，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吗？她不是他的第一夫人吗？那她干吗要用小妾一样的口气拉扯着他……
“……这是最后一次。”他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随即将视线放在她泛白的指节上，“本少爷没兴趣再被利用了。”
“……”她终于抬起头来，却用怔怔的表情看着他，是哦……任谁也会这么说吧……哪有人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的，对的……任谁也会这么想……哪有人被利用了还能毫无芥蒂地相信她的话……应该如此……任谁也会这么认为……哪有人会像他这般的“报复”……她不停地出状况，他不停地帮她善后，怎么看，她也把他利用了一个淋漓尽致，现在的她拖着他的衣服，像个无赖，像个傻瓜，像个没骨气的家伙，更像个做够了“灰姑娘”美梦该被一棒子打醒的浑蛋……
指节松动了些，他柔软的衣服在她的指节流泻而下，开始渐渐地往下落，她吸了吸鼻子里酸涩的味道，却还是一把抓起了快要从她指间溜走的衣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拜托……”
“……”他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透了，她似乎知道他不擅长应付女人哭，她似乎知道他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她似乎知道他不太擅长……忽视她……该死的不太擅长……他可以慢慢练习，把这些他不太擅长的“球路”全部变成他的专长，他不是十全十美的吗……
“……不准走……”她的哭泣竟然还可以伴随着命令的语调喷射出来，衣角被她甩得老高，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哭得像智商降低了十岁，他站在原地像抢了她最喜欢吃的棒棒糖的浑蛋……
“……”该死的他竟然回头去看她当“街”耍赖，该死的他竟然会觉得他好像要远赴战场不再回来，把自己的老婆丢在家里独守空房……该死的他竟然会想到这么没营养的比喻……
他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拉得彻底变了形，第一次体会到女人力气大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到底一天吃多少饭啊，竟然可以把一个大男人扯在原地动弹不得……也许她掌握了他所有的不擅长，但是，她不知道他大少爷最喜欢和别人对着干吗？提起脚，他下定决心要往前移动……
“……你要走，我死给你看……”她抽噎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全数蹭到他的身上……
“……不准把鼻涕蹭到本少爷身上！！”他一把抓住她要行凶的手，却猛然察觉到彻底上当了……该死的她……刚才才有的那么一点点深沉气氛被她的一闹，他的一吼，彻底踢到外层空间去看流星了，而剩下的他们面面相觑着……
“……你不走啦？”她的手被抓在他的手里，仿佛走廊那一刻的暧昧……
“……本少爷凭什么要留下来！”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一个理由站在这里陪她，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理由去解释自己跑到这里来站着的理由，想让他留下来，哼……除非她能想到理由说服他……
“……”她瞥了瞥那颗被她缝上去的纽扣，在他敞开的校服外套上有点危险地晃荡着，她缝纽扣的独特方式，绕着扣子转三圈，再从中间打个结，然后，许愿，当扣子掉下来的时候，愿望就会实现，没有根据，没有理由，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她来不及告诉他之前，他都不可以走，“……因为，我需要你。”
最简单的理由，从她口里跳出来，眼前的状况她应付不来，眼前的困难她承担不来，眼前的局面她冷静不来……
最复杂的理由，从她心里反射出来，不在眼前，从她的瞳孔里反射出的深沉的视线过度进他灰色的瞳孔里……她的需要，包含着一些她说不出来的话语，要他用自己的意思来解释……
“……”他愣了愣，松开她的手，“你需要……本少爷就要留下来吗……”
“……嗯……”她“嗯”得厚颜无耻……绝对厚颜无耻……
“你是本少爷的谁啊？”他扯出一抹轻笑，看着她用刚得到释放的双手匆忙地抓起他的衣角，继续紧紧地抓在手里，那么怕他消失的话，就不应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挑战他大少爷的耐性才对吧？！他的惩罚是不是该收手了？不……是刚开始才对……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她捡回了那句话，挑着眉头说出来，那没擦干净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滑稽的表情让他的笑容扩大了些……
按住她的后脑勺带进他的怀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任由她继续在他的校服上蹭鼻涕，好像问题根本没解决，但是他大少爷心情突然好得不想追究她擅自利用他的过错了……
“喂！！你会洗衣服吧？”但是……这件衣服的问题还没解决……可恶……
“啊？你忍心让我这双漂亮的手浸在肮脏的水里搓你的脏衣服吗？”
“……”他的头上瞬间闪动出一个十字架……转身，走人……
“你干吗又要走啊……”拖住……拖住……
“……”
“你怎么和女孩子一样使性子啊？”拽住……拽住……
“……”
“你非要人家帮你洗衣服吗？”勒住……勒住……
“……”
“你就这么喜欢人家啊？”跳上他的身子，趴住……趴住……
“……你终于知道本少爷这么喜欢你了……”冷笑一声，他一把拎起了身后的鼻涕虫，使劲地捏住了她漂亮的脸颊，爽快地拉扯着，哼哼哼，什么嘛，这张看起来精致的脸，还是被大少爷捏成这样比较好看呢……害他的手机响到爆，害他失眠挂上毫不华丽的熊猫眼，可恶……使劲地捏捏捏……
她的脸被拉扯得几近畸形，说着畸形的话：“……偶耶西黄哩……”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
猛地松开了她的脸颊：“你刚才说什么？”眯起了眼睛……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他不该错过的话……
“嗯？什么？”
“……少给本少爷来这套！！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吗？”
“你……”他倒抽了一口气，准备再次捏起她的脸颊，却转念一想，万一她又说一遍，那他不是又听不到……可是，这张脸真的很可恶，要是不捏，难解他心头之恨……可是，捏的话她要是又……但是……可是……但是……
“小吾……”
“干吗？！”别吵他，他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继续蹂躏她的脸。
“我姐姐……”
“嗯？”
“我姐姐要是欺负你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啊？”
“我会保护你的！！”
“……”
喂喂喂……是不是他又错过了什么该听到又没听到的话啊，她干什么总爱说些前言挨不上后语的话……
“你再说一遍？” 羽佐间佑靠在病床的床头，顶着苍白的脸说着完全不符合自己脸色的话。
“哦。姐姐，我在和这个人谈恋爱。”实很耐性地点了点头，用同样的表情重复了一遍。
“……你再说一遍试试看？”佑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妹妹身边的发光体，刺眼得要死！！
“哦。姐姐，我在和这个人谈恋爱。”再一次的重复，完全没有听出加了“试试看”这三个字后整个句子的改变……
羽佐间开始头痛地深呼吸了一口，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才带出了一个这么没有神经的妹妹啊！她就一点点也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吗：“叫他滚。”既然她不懂，她就直接点好了。
“……你竟然敢叫本少爷滚？”迹部景吾眯了眯眼，突然被身后的爪子抓得牢牢的，转头一看，那个刚刚在病房外信誓旦旦，情意绵绵，恶心巴拉地对他说要保护他的女人，现在正用一种“为了美丽的我，你就忍着点吧”的眼神看着他……该死……
“废话！！”她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你也不想想，我现在躺在这里还不都是你害的！！”
“啊？”刚要发飙的大少爷突然傻了眼，而紧接着身后的倒抽气声也跟了上来……
“哎哟，我就说嘛，一定是那个男的让那个女的怀孕了，然后带着新女朋友来甩人的。”
“哎哟……不会吧，现在的高中生哦……不过那个小哥长得很帅耶……”
“红颜祸水啊！！”
临床的三个孕妇似乎并没有因为身为母亲就忘了是女人的事实，八卦地顶起她们大腹便便的肚子，伸着脖子往他们这边看来……
“你……你……你……你说什么？！”迹部景吾突然有一种跳到黄河洗不清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却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干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都是你们超市里的假冒保险套！！害老娘现在躺在这里要生要死的，你还敢来染指我唯一的妹妹，你这个死家伙，你找死吗？！”操起一个枕头，一把砸过去……
“……”他一把打开那个飞向自己的枕头，这个女人……是想逼他在这里上演一尸两命的现场版吗？
“姐姐……小吾他……”
“还有你！！”挺了挺身子，佑转头对上实，打断她要说的废话，“你竟然和这个在超市打工的小弟谈什么恋爱！你还没穷够啊？！”
“啊？”实愣了愣，转头看向迹部，“你做过超市小弟啊？”
“……”这两姐妹是要把他活活地气死吗……在这个阴盛阳衰的空间里他大少爷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七窍生烟，简直是够了，什么叫做“你做过超市小弟啊”……要不是他无聊到去那破店，怎么会碰上她这个自恋狂，怎么会让自己毫不飘逸地站在这里，怎么会让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把怀孕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来……该死的！！
“……”他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她所谓的“保护”，既然这样，他也完全不用客气了不是吗……眯了眯眼睛，他向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她完全不解地伸了伸脖子，他一把抓住她的后脑勺，“这女人，本少爷要了，完毕！！”
“……”没有他预想中的尖叫加枕头攻击，更没有他预想中的口水攻击，羽佐间佑平静地挑了挑眉头，“可以啊。不过，我这次打胎的钱，就由你帮我出好了。”
“哼！这么点小钱，本少爷……”
“用自己赚回来的钱！”她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打断了他的口出狂言。
“用你自己打工赚回来的钱为她赎身吧。怎么样？”她特意地强调着什么，将实拉回自己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