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心里一动,自己这是被查底了啊。不过他也不怕,毕竟这三年来一直待在县兵营,自问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是。”简单的应了一声,杨康脸上努力做出惊疑的神色。
见得杨康脸上的神情,这周先生语气反而柔和起来:“据说你曾在县学院附读了半年的书,可曾入了圣贤之道?”
这就是问自己有没有专研学问了,杨康哪有那本事,不过是恰巧这个世界的文字和前世的古汉字近乎一致,想着会写字总是好的,才在县学院去当了半年的“走读生”。
“回大人的话,小的天资平平,只是能识得字,会写的不过数百…”
“唔…”周先生眉头稍皱,不过下一刻便又舒展开来:“无妨,能识的字就好,拿进来吧”
随即,又有两人走进木屋,很显然,最后那句话是给他们俩人说的。
这两人皆有七尺五六高,身着纸甲,一看就不是普通士卒。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副皮甲,另一人却双手托着一个木盒。
“杨什长,你今日来这里什么事,我也知晓,按说事后最多也就升个队副罢了,不过今日你却是运道来了。”
“那是队正才能穿的牛皮甲,你且拿去。”说着,周先生拿起那人一直托着的木盒,直接递到了杨康手中:“这可是卫将大人的恩典,只得你一人观看。”
见这周先生脸色肃穆,杨康也不由得更加大声了几分:“卫将大人恩重,小的必效死以报。”
给完东西,周先生脸上瞬间恢复了平静,只是对杨康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对仓令大人说道:“卫将大人交待的事我已经办完了,就不打扰朱仓令了。”说罢,直接一拱手,便离开了这座木屋。
转过头来,只见仓令朱大人与施耀前都是一脸震惊,朱仓令更是直接走了过来。
“那个小,咳咳,杨什长啊,既然卫将大人看重,授你牛皮甲,那这件事过后,咋们定然就会是同僚了。”
“呐,这五两银子你且拿好,算是本官提前对你穿上官衣的贺仪。”一边说着话,朱仓令一边从桌上拿起一个元宝,不由分说的塞到杨康手里。
直到走出郡兵营,杨康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身上的牛皮甲,对着“死要钱”确认道:“施大哥,我这就成了队正了?还是真正的队正,省中吏司衙门都有备案的那种??”
“呵呵,队正倒是不好说,毕竟,亲兵队副也是能穿皮甲的,不过,亲兵本就高一等,队副就是从九品的官身了,小,咳,杨兄弟这可真是运道来了啊,居然能够被卫将大人看重,说不定过几年,哥哥我还得先给你施礼呢。”说到后面,声音已是略带酸涩。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施耀前连忙岔开话题:“杨兄弟,本来说的是让你当我的队副,不过现在显然是不用了,那么那十两银子也就不用再提了。”
“杨兄弟,之后你十有八九是要到郡兵营任职,那么这队里的事你也就不用操心了。不是哥哥我舍不得放权,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听卫将大人的话。”说着,施耀前指了指被杨康揣怀里的木盒。
见施耀前意有所指,杨康也不反驳,只是关心道:“施大哥,说这话作甚,不过,大哥你以前一直是文职,队里的事?”
施耀前笑到:“训练新兵罢了,哥哥我还是有着几分手段的,对了,这兵源方面,杨兄弟能否想个办法?”
想到县兵营里已经不见好几日的几位大人,杨康也觉得有些难办,不过心思一动,左右不过是只这半个月,日后定然是要县里补换,那么还真有个好地方。
第二日一早,杨康便和施耀前来到了云盘府南面的一处巷子,这里是云盘府最大的一个力工聚点,每天早上都有几百上千人在这里找活。
穿着一身队正牛皮甲,腰间挂着长刀,路上行人见了皆是主动给杨康让道,使得他很轻松便来到巷子中间。
“各位各位,有活了,有没有人干?”没办法,昨晚回去后,见得杨康身上的牛皮甲,营正大人便将杨康和施耀前带到营中空置的东南角,并将之划归第四队。所以,现在杨康和施耀前便成了光杆司令,喊话这活就只能杨康来做了。
“我,我干…”众人皆是茫然,不知道是谁,居然条件都没听就同意干活了。
杨康也没想到会有人如此主动,不过还是继续说道:“半个月时间,每天五文钱,放心,不是重活。”
“我,我干…”除了这个声音,无一人回应,五文一天,即便没有重活,也是低了。
至少得八九文钱,才会有人去干,而且,今天才刚刚开始,说不准等会儿就能遇到十几文钱的好活呢。
“管饭,管够。”杨康只说了四个字。
“我,我干…”“我我我,我力气大…”“我,我啊,我吃的少…”“我,我吃的多,啊不是…”瞬间,众人沸腾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轻松多了,从巷口一家酒家借了桌椅,拿出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施耀前亲自坐下为自己未来十五天的士卒们记录着。
不过一盏茶功夫(十五分钟),便已经记下了四十多人,这时,杨康突然走上前来。
“对了,刚刚是谁一开始就叫着要来的啊,怎么现在不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一静,皆是左顾右盼,不知到底是谁。
只见人群右方一阵骚动,挤出俩半大小子,脸上手上满是尘土,一身布衣不仅破破烂烂,还不大合身。
“大人,我二人见得大人给的条件优厚,怕是没我二人的份了,故此在后面歇歇,看等等能不能再找活计。”
见这小子谈吐不像是农家孩子,杨康忍不住好奇:“你二人从哪里来?怎么到这里做起了力工。”
“回大人的话,我二人是逃难而来,路上又遭了劫匪,在这云盘郡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不得不来此。”
回话之人虽然脸上表情淡然,但一抹苦楚无奈却怎么也抹不了。看着这两个仅六尺高的半大小子,杨康不由得想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自己当时好歹还有着五两银子,可这二人早已身无分文,且看二人神情,怕是力工的活也难得找到。
“好了,本官今天心情好,你二人过来记录一下,这活,算你俩一份。”
哈哈,被这小子一口一个大人,喊的杨康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又收了几人,临时士卒的招募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一个时辰后,云中县县兵营,东南角空地上,此时杨康与施耀前都是眉头紧皱。
乱,太乱了。
这群人做惯了力工,几乎没有任何纪律性。一眼看去,也就那么三五人还算过去眼。
“咳咳,大家伙静一静,下面我来安排工作。”不得已,杨康只能再次当起了喊话筒。
“这有什么,不就是装个半个月的县兵嘛,又不是没做过。”有着几位三十多岁年纪的老力工,满脸不在乎的说着。
杨康也不理众人怎么说,直接喊到:“有没有会做饭的?会写字的,或者别的一技之长,都可以站出来。”
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站了出来。
见两半大小子也站了出来,杨康不由问道:“咦,你们俩,是会写字?”
杨康只能这样猜测,毕竟之前便看他俩谈吐不一般,说不准便是落难的大族子弟,若真是这样,别说写几个字了,中秀才都算寻常。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说道:“回大人的话,我们,我们会做饭。”
额,杨康脸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什么情况,刚刚还是一副落难大族子弟的画风,怎么突然变成了会做饭了?
见杨康没说话,一直答话的那小子赶紧说道:“大人,我们俩人以前是在一位大老爷府里做事,这些都是那时学的。”
好吧,不管会什么,总比那四十多号只有一膀子力气的糙汉强。
“大人大人,我也会做饭,我以前可是厨子。”
杨康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两小子旁边一个七尺高的黑胖汉子。
不待杨康说话,后面人群里便传来阵阵哄笑:“是极是极,李大厨那可是名满云盘的大厨啊。”“哈哈,是啊是啊”“一年干倒七家食铺,李大厨说是云盘郡第一大厨也不为过啊。”
听着这些话,这位李大厨黑脸上居然露出了些微红色,转过身去怒吼道:“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也不知是谁一个个抢着要吃我做的饭,有种以后不要吃我的饭…”
后面人群对他的威胁毫无所动,继续大声说着李大厨的光辉事迹,甚至有人开始背起了那七家食铺的名字。
杨康听了一阵,总算是搞明白了。原来这黑胖汉子叫做李大嘴,是个专做食铺大锅饭的厨子。
想当年,杨康还没进县兵营前,也在力工人群中厮混了几日,这食铺自然也是吃过的。
一般食铺,大碗糙饭上有着半勺菜,三文钱就可吃饱,要是加一文钱,还能有一碗汤,如果再加一文钱,就能有上两片肉了。
三文钱算不上贵,不过也只是吃饱,油腥都见不着,可这李大嘴就不一样,不仅做饭用米较好,菜里油腥也足,就是肉片也比别家厚实。
可就是运道不够好,一年之中,连着七家食铺,七位东家,不是转行,就是搬迁,甚至是惹上了帮派,连夜跑路的……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哪一家食铺再敢用他了。李大嘴本想自己开家食铺,可又没有本钱,无奈之下,只好暂时进了力工队伍混口饭吃。
杨康看向李大嘴身旁,一位八尺高的大汉正拱手行礼,即便是众人如此吵闹,他也是丝毫不动。
“你叫做刘长青是吧,会些什么?”
“回大人,小人是北屏山下刘家寨的猎户,因着现在山里动物正是繁衍时候,我就进了城找点事做,我会射箭,设置陷阱,追踪猎物,还会制弓,制革……”
杨康听着,心里忍不住暗叹:还真是个人才啊,放这小小一队里,真有点大材小用了。
余下两人都是会点文字计算的,听他们自我介绍完以后,杨康便与施耀前商量几句。
“咳咳,本大人已经和施大人商量了,李大嘴,队里吃食就由你负责了,两个小子给你打下手,至于刘长青,你这身本事到真是不错,先跟着施大人身边吧,另外两位,就暂时做文吏的活…”
“咳…所有人都听好了,本大人另有要事,这半个月你们都听施大人的,要是有谁给我捣乱,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这话,也不理会众人,只和施耀前一拱手,杨康便回了自己的小屋。
环视一圈空旷的小屋,再看看身上的牛皮甲,杨康心中不由有些得色,不过还是强忍了下来,坐在床上,从怀中掏出周先生给的木盒来。
打开木盒,一本薄薄的书籍便呈现在杨康眼前,书面三个大字,正是《武备志》。
翻开书面,一句话映入眼中:为祖国七十岁庆…
杨康眼角微微一皱,心一瞬间便提了起来,下意识的合上了书页,抬头左右张望。
半响,没有任何异常,杨康剧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慢了下来…
一阵纠结,杨康最终还是再次打开书籍,见后面还有一句话:愿我大漓,兵强马壮,国富民智,万寿无疆。
瞬间,杨康心中不知几分庆幸几分遗憾:诶…终究不是啊…
翻过这页序,这本书籍的内容跃入眼帘,第一句便是:习《泥犁刀》造极者,躯如百炼之铁,体有万斤之力,身具九丈泥犁气场,千人之阵,可强破之,万人之势,亦可全身而退…
杨康顿时有如被当头棒喝:御千军者,与破千军者,孰强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