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好马出于兰陵,兰陵好马出于初云,初云好马出于韶州。
韶州是天下名马的故乡,不论是狂奔七天七夜,最终驮着重伤之主脱离六十万大军重围的骐骥;还是一跃千丈,从一座山峰跃到另一座山峰的妖驹纤离;或是凭一己之力,领着一个部落万余人寻得水源的天马圣溪,韶州之马自古便是传说之马。
但尽管韶州有数不尽数的传说之马,韶州仍被冠以逸群之乡,原因无它,因为比之名马逸群,其他的马就不配称为传说之马。
而所谓传说,在一般人眼中是一生难有一遇的,但恰不巧,夜云并不是一般人,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就有这么一匹逸群宝马。
蔡掌柜顺着马叫声,看向门外,只是一刹那,他便愣住了,他缓缓地落下四个字:“名马逸群。”
嗒——
马上人落地,脚跟在地面踏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之便是一句宛若命令的娇喝传来:“老板,为我的马儿准备一间马厩,草料要万里之内最好的,倘若我这马有什么损失,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额,这这这……”蔡掌柜一听那人的话,全身顿冒冷汗,“客,客官,这个小店怕不能答应额。”
“你说什么?”那人已经来到了蔡掌柜的面前,而此刻,原本洒脱自在的蔡掌柜身子竟略微有些战抖。
到这时,夜云也总算撇掉夕阳,看清了这个人,她是一个女子,确切来说,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她身着一袭华丽无比的金色公主裙,公主裙恰好着地,但那白色碎花边却不染一粒尘土,只是她那长马尾发丝却实在是凌乱,这是至少骑着宝马狂奔万里后的凌乱。
“这小女孩我好像在哪看过啊?”一旁的流风似乎对身份高贵者碾压身份卑微者司空见惯了,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呵呵,流风叔,你见过她倒也不奇怪……”夜云应了流风的话,转而看向蔡掌柜,“倒是蔡掌柜看起来似乎害怕得古怪,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蔡掌柜身子不稳,面色不太舒适,这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突然之间似乎老了不少,他颤抖着声音道:“客……客官,这件……这件事,本店真的不能接受,能不能劳烦客官……”
“混账,你们东横韶州不是号称逸群之乡吗?怎么真的逸群出现在你们面前,一个个都吓成这样子。”女孩大喝一声,一脚忽抬,踹在了蔡掌柜的小腹上,将之踹飞两米有余,怒气冲冲地喊骂道,“已经连着好几间酒楼不敢照料我的马儿了,你们韶州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孩的话落,全酒楼上上下下,乃至酒楼门口都已经挤了一群围观的人。
“不不不,客官,你听我解释额。”蔡掌柜被少女一踹,并不生气,只是缓缓爬起身,“客官,事情是这样子,前些日子镇上来了个大盗,此人精通旁门左道,甚至放下豪言,十天之内,要把镇子上最好的十匹宝马都偷到手。”
“哦,这盗贼倒是有够豪言壮志的啊。”夜云听到这,脸色已经平复了下来,事情也是猜出了七七八八。
“客官额,韶州近年产出的名马逸群不多,即便有也很快被送到帝国各地,而镇子里面的逸群马已经屈指可数了。”蔡掌柜继续解释着,身前女孩面上已有变色,蔡掌柜便又补充道,“前七日已经连着被偷了七匹逸群马,现在您把您的宝马寄在小楼,若是失窃了,小楼可承担不起啊。”
“什么?这么胆大妄为的盗贼都有?难道这里就没有王法了吗?”那女孩听了蔡掌柜的话,小脸涨得通红,大有想杀盗马贼一万次的感觉,却不晓得,她自己在城镇内纵马飞驰就本没将王法放在眼里。
“王法,哼,盗马贼,你也知道王法吗?”正当蔡掌柜好不容易说服女孩的时候,门外人群之中忽然挤出了一群大汉,大汉中为首者挺起一柄阔柄斩马刀直指女孩怒喝道,“今天总算是被我逮住你,看你这次往哪跑。”
“你说什么?谁是盗马贼?你给我说清楚。”女孩看向来人,涨红的小脸一下子又被气得煞白。
“哼,盗马贼你不用再装模作样了,本大爷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了。”举着斩马刀的大汉将刀放下,洋洋自得地笑道。
“可笑,你凭什么说我是盗马贼?”女孩双眸狠狠地瞪着那大汉。
“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怎么有可能是盗马贼呢?”蔡掌柜这时竟为少女说话,“马四爷,你不能乱说额。”
“蔡掌柜,这么明显的证据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大汉马四爷看了眼蔡掌柜,目光便转向门外小女孩的那匹逸群马。
“这……”蔡掌柜一时并不太明白马四爷的意思。
“那马怎么了嘛?”小女孩同样也不明白。
“哼,天下逸群之马都出自韶州,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马四爷言之凿凿。
“那又怎样?”小女孩并没有否认。
“懂马的人都能看得出此马已经三岁,而三年前韶州的逸群之马,除了部分流到了帝都、夜家、喻家和傅家之外都留在了韶州,也成了韶州用来交配的逸群。”马四爷的话一字不假,他还在接着说,“夜家和喻家家规森严,能驾驭逸群马的只有长辈,而晚辈也都是知礼之人,断然不可能违背家规,驾逸群马来到此处,至于万里之外的帝都和傅家就更不可能……”
马四爷的话被打断了,小女孩双手搂在胸前,简直不可一世,她笑着道:“呵呵,什么叫做傅家更不可能,本小姐就是傅家的大小姐傅绾儿。”
哈哈哈——
盗马贼终于被抓住了,这下可安心了。
可这小女孩竟然是盗马贼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还不可以大意,我们必须堤防盗马贼的旁门左道,别让他跑了。
马四爷这次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啊。
四周的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夜云和流风连一句为小女孩说话的都听不着,因为正如马四爷说的,这女孩除了是盗马贼之外,不可能获得逸群之马。
“可恶可恶啊。”小女孩咬牙切齿,愤愤道,“你们这群混蛋,我非要让你们见识见识不可。”
碎玉指。
三字落,小女孩右手并在一起的食指和中指突然放出耀眼的芒光。
“众人注意,小心盗马贼的妖术。”马四爷看见那光芒,连忙大喝,生怕到手的盗马贼溜走了。
芒光变得微弱,人们逐渐看得清那小女孩,她还在,只不过她的食指和中指却化做了灼热的钩芒,宛若一柄利刃一般。
“可恶的贱民,我要你死。”小女孩一声娇喝,疾步俯冲,刹那间便到了马四爷的跟前,随即碎玉指直刺马四爷的心脉。
马四爷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却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孩的速度竟然如此迅速,没有反抗,便被小女孩的双指戳中。
呃。
“额,呵呵。”马四爷站在原地,全然无事地大笑道,“哈哈哈,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害我还以为你真是傅家那个传闻中的刁蛮千金。”
“呀,可恶,怎么会?”小女孩收回自己的双指,有些意外平日里一戳就能戳倒一大片的碎玉指今日竟然连个大汉都戳不倒。
“盗马贼束手就擒吧。”马四爷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数名大汉便站到小女孩的身旁。
“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小女孩被围在数名大汉的中心,高傲的眼眸渐渐地低了下来,身子也开始微微地颤抖,就如此看来,她似乎的确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而已。
“哼哼,呵,哈哈哈……”
正当数名大汉要出手抓住小女孩的手臂的时候,一旁却传来了笑声。
是嘲笑声。
“谁?”马四爷听到笑声,大喝一声。
“哈哈哈……”
笑声渐大,在场的人纷纷朝着声源看去,却没想到印入眸中的竟是两个男子,这两个男子一长一少,就那样子坐在一旁看着马四爷。
而这两个男子不是他人,就是夜云和流风。
“蔡掌柜,这两位是?”马四爷看见流风已经觉得无法稳住源气,但真正令他感到诧异的却是夜云锋利若剑的眼神和笑声。
“他们只是路经此地的客人而已啊。”蔡掌柜诺诺道。
流风见四周的人的目光都被都夜云的笑声吸引过来,一时有些懵了,本来盗马贼什么的都是人家的事,和自己无关,可这夜云却突然笑起来,而这笑声又分明就是嘲笑,甚至有那么些耻笑的味道,一时不知所以的流风只好俯身靠近夜云问道:“夜云,你在笑什么?”
“好笑为什么不笑?”夜云这话说得虽轻,但外面的人却听得非常清楚。
“这是人家的事,有什么好笑的?”流风皱起双眉。
夜云还未回答,外面的马四爷双手抱拳,示意要夜云和流风离开消音桌子,出来说话。
夜云也不客气,挺身而起,直接立到了马四爷的身旁,他的小脑袋才刚好到马四爷粗壮的腰间,流风见此,尴尬地摇了摇头,也只好跟着出去。
“两位,刚才可是你们在笑?”马四爷问道。
“是我在笑。”夜云答话。
“你?”马四爷颇为费解,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夜云为什么要对着他突然笑起来。
“呵呵呵。”夜云又笑了。
“请问,你是在笑什么呢?”马四爷虽然比夜云高了不少也大得不少,但却并没有仗势欺人。
夜云深知这并非是因为流风站在自己旁边,而是韶州之人大抵的确多为心胸开阔的正人君子,这马四爷也是,只不过是个脑袋不太好的正人君子。
“我笑你傻额。”
“傻?”夜云的话一开口全场的人脑海里都冒出一个字,同时也都睁大眼睛想要看看夜云还想说什么。
“喂喂,你什么意思?”立在一旁的小女孩也是十分不解,急忙问道。
“诶,我说你额,不应该是站在我这边的吗?”夜云瞧了一眼那个华袍少女,然后眼神一转又看向马四爷。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马四爷追问道。
“今天还没有马被偷吧?”夜云抬头扯起一丝微笑,一字一句道。
“今天的确还没有被偷。”马四爷说着又大笑道,“当然,不止今天,以后也不会被偷了,因为盗马贼已经在这里。”
“混账,我都已经说过,我不是盗马贼了。”一旁的女孩听到这,闷闷哼了一声。
“哈哈,不急不急。”夜云再次放肆地笑起来。
“小子,耐心有限,你如果再不有话直说,就不要怪老子不搭理你了。”马四爷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
日落西山,薄云入暮,天色渐晚,可是韶州酒楼的门口还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现在已经日落了,想必再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笑了。”夜云瞄了一眼悄然挂起的月牙儿。
“你,好,我就再等一会儿,我倒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笑。”马四爷大喝一声,便随性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朝蔡掌柜喊道,“蔡掌柜,给我上两壶……”
“四爷,不好了,四爷——”
正当马四爷欲要买酒庆祝盗马贼落网,人群之外传到报信声,声音着急之中又略带无奈,似乎是明明知道有人要来偷马,马还是被偷了那么无奈。
而实际上,也的的确确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