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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主教

对于位于南大陆中部的圣城来说,三处环绕的山脉足以挡住所有北下的冷气流与降雨云,所以连绵不断的阴雨气候绝对是相当违反常理的事情,不少忧心忡忡的教士们在担心着各个书籍存放处的密封工作,毕竟漫长的雨水积累不散,潮湿的空气总会糜烂相当大一部分珍贵的典籍。

一部分神秘派的学者担忧的摆弄着自己那些号称“涉及命运深处”的珍贵道具,十一张黄金塔罗牌、黑色水晶球、一些记录了不明文字的古代羊皮卷。这些隐居在圣城各个角落的预言家、占卜师、观星者不约而同的开始了对这次反常雨季的研究,并给出了或悲观或担忧的消息。

教廷这一年以来的日子,可以用多灾多难来形容,以博学广识著称的苦修者持书人死于卑劣的贵族军阀之手!地位等同于红衣主教的高级成员被无理由屠戮,这样的欺辱只在教廷根基未稳的第一个百年发生过,更何况,哪怕是在那个教会势单力薄的年代里,屠戮无辜教士的那位大贵族也在数月后死于了守夜人的暗杀。

没人会怀疑教廷报复的决心,尤其是这一任的教皇年轻时期还是以无私的虔诚、极度的自律、嫉恶如仇的正义三大美德而著称。而后一封调动起无数教士热血的圣战令从圣城向着南大陆各个方向发去,所有都以为这将是当初大圣战般伟大战争的前奏曲,无数的骑士们收整武器,在圣旗的领导下向着北大陆的方向进军,最终踏碎谋逆的灰狼战旗!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灰狼公爵在战场的几次大胜与屠杀朝圣者大道的疯狂表现,几乎将整个北大陆拉到了战争中来,随着北大陆第一强国卡佩王国踏入战局,其余诸国也在进行着战争的准备。

作为劳伦斯遗产最大的获得者,心高气傲的卡佩王国一向不喜欢教廷暗中的一些动作。而由三大游牧民族相互依存的金帐篷王朝,更是大陆上唯一一个未将教廷立为国教的存在,鞑靼人、库曼人均不信奉上帝,匈牙加人也只是勉强接受教廷的教务管辖。这一次的战争中,两大王国几乎包揽作战的三大主战场,超过二十万军队冲入南北对峙的地带,与南大陆的各方军队厮杀在了一起。

之后,战局就开始了往北大陆一边倒的倾斜,紫罗兰对教廷圣战令的无视,各个国家的竭力敷衍,灰狼公爵奇迹般的截杀援军,困住了被寄予厚望的科斯塔侯爵,鞑靼人机动性恐怖的轻骑兵疯了一样冲进圣约联盟帝国的北部……惨败、失守、撤退,一个接着一个不利的消息从南北对峙的前线传来。

而随着战火的快速熄灭,紫罗兰王国意图勾结异端势力的消息又再一次传来,天主孝子勾结异端势力?这样的消息对于底层的教士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铁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这样的背景下,眼前诡异多变的反差气候便更加的引人担忧了。

阴雨蒙蒙的小道中,一辆孤独的马车悄然到来了圣城,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马夫并没有驾驭马匹走向那些高大的建筑物,而是随着一条僻静的小道缓缓从朝圣者的人流者离开,走向了复杂路段中的一处幽静小巷。

马车上,从伊斯大山脉深处狂奔而归的屋大维平静的阅读着通过渡鸦传来的情报。他猜想的不错,对于教廷来说的坏消息也许就是自己的好消息,返归的那些紫罗兰士兵成为了揭开一切遮羞布的导火索,而在这个混乱时期内,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训诫院已经在慢慢的扎根在了伊斯大山脉的深处。

几个山民部落已经开始和训诫院的接洽,某个欠下巨大人情的伯爵也付出了他的第一笔“诚意”,以往在猎巫人机构里暗中准备的几份巨额资金也成功的转移到了一位支持自己的银行家名下,而来自教皇与几位红衣主教的赦令也成功的将自己叛逆者的身份洗白,现在的屋大维已经不再是那个从猎巫人里狡猾逃离的背叛者,而是教皇厅第七院的第一任独裁官!

屋大维自嘲一笑:“独裁官?这个来自那个古代大帝国的官僚名号,是来自那位大人物的玩笑哪?”

随后,屋大维有担忧的拉起马车内的窗布,沉默的看着阴沉到了极点的天空,叹息道:“老师,你总是和我说,天主是无私且公平的审视着每一个信徒,并在末日审判的天平上称量他们的善恶。老师,或许这个世界上最为公正的法官也难以客观的评价您的一生,既然如此,就把一切都交到天主的天平上吧。”

片刻,屋大维好似想到了些什么,自嘲一笑:“那么,谁又来称量我的一生哪?”

随着一阵敲击木板的声音响起,站在马车外的马夫轻声提醒道:“大人,到地方了。”

站在马车夫打起的雨伞下,屋大维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对已经空无一人的马车低声道:“我一个去见我的老师最后一面,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我不希望这个温馨的环境中出现你这种“东西”,所以请给我个面子,这一次就躲在马车里。”

说完,屋大维便转身离去,在马车夫的簇拥下走向了那间由一位红衣主教亲自打理的矮小教堂。

教堂算不上大,对于熟悉它的人来说,只需要几步就可以来到正确的地方,屋大维此刻就凭着记忆来到了老师曾经的那间狭小却又堆满了数不尽各色书籍的起居室前。

一扇木门前,已经有不少不速之客到来了,每一个都比屋大维来的身份高贵,有同为红衣主教的莫萨纳,有屋大维现在名义上的上级,教皇厅的最高领袖红袍人,有那位让屋大维甚至不敢正眼直视的守夜人副司令……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身算不上名贵的布料修裁而成的教袍,屋大维心里苦涩的想到,“看起来自己是这里地位最为低下的啊。”

屋大维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站在走廊最远的角落边上,看着一位位大人物来来往往,走进那扇木门,而后又走了出来。

他们和自己的老师关系要好?并不是,这里有一半以上的希望老师从未降生到这个世界,另一半的人则希望他降生时就难产死掉。可是碍于人情、脸面一类的东西,这些大人物还是乐于在赫赫有名的红衣首相生命的最后一刻前来展示自己的风度翩翩。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拥挤的走廊开始变得宽敞了起来,而屋大维也终于等到了走进那扇木门的机会。

还是这间熟悉的起居室,或者说是和书房一样的卧室,屋大维曾经多次帮自己这位热爱阅读却不爱收拾杂乱书籍的老师清理这间起居室,那个时候的他总能看到随意摆放的各种物品,小型独目镜片、大陆地图、机械零件、老旧艺术品、以及几乎把人包裹起来的书籍和躺在书籍中醉倒的老师。

哪怕是随着这位红衣主教戒去了烈酒,但杂乱无序的房间依旧是这位老人的特色。

而现在,整洁的卧室中,只剩下了一张大床与一位油尽灯枯的老人。

老人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去,很多上了年纪的病人都是这样,弥留之际保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屋大维没有唤醒老师,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本自己为老师抄录的古典叙事长诗,《班杰罗顿》。”

当初正式加入到猎巫人时,屋大维还不是猎巫人的一线成员,而是被一位不知名的苦修者安排来照顾从紫罗兰政坛上黯然离去的红衣主教,或者说监视这位独自隐居的老人。但世事难料,因为写的一手好字与不俗的文学素养,负责为抄写老人各种书籍的屋大维就阴差阳错的成为了这位红衣主教的学生。

摊开厚实的书本,屋大维开始了小声的阅读,哪怕是后来离开了老师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屋大维也一直保持着这种抄写习惯,并将完成品作为礼物寄给老师,仔细看看,其实这间卧室最显眼的几处位置,就摆放着自己之前送来的几部作品。

《班杰罗顿》,这部叙事长诗写于接近六十年前的南大陆,同时兼具冒险家、诗人、守夜人印玺长多重身份的班杰罗顿用朴实真挚的语言描写了自己与北大陆传奇冒险者小队之间的冒险故事,分为三个大章节与一篇短诗,分别描述了初次相遇、火山喋血、潘神迷宫,以及最后用一首抒情诗描写了分别时的忧郁。长诗共二万六千个单词,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与修饰,几乎是简洁文学的代表之作,但诗中动情的描写、简洁有力的文笔、跌宕起伏的情节让这部作品几乎风靡大陆,甚至有数部热门歌剧是根据其中的情节所改编而来,从贵族到平民无不是被作品的魅力所折服。

而其中就有屋大维的这位老师,这位在政坛上毁誉参半的老人,年轻时最大的愿望其实是成为班杰罗顿这样的冒险者。

“来了吗?是屋大维?”在屋大维近乎无声的阅读进行到一半时,老人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瞳孔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人。

“孩子,过来,在近一点。”老人缓缓抬起手臂,试图抓住些什么。

屋大维缓缓伸出手去,让老人拉住自己的胳膊。

“为什么突然病的这么厉害了,我离开圣城才两个月不到,居然就接到来信,说我那个原本健康的老师即将不久于人世,我想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吧。”屋大维握住老师已经有些干枯的手臂,感觉除了皮肤便是骨骼,疾病已经将这个老人摧残的灯枯油尽,屋大维怀疑,如果不是教廷砸下大量的不知名药物为维持生命,老人下一刻就会蒙主恩召。

“人老了都是这样,一次普通的热病都有可能恶化到致命的地步,最开始的几天已经用放血疗法进行降温,可惜热病还是没有退去,慢慢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老人唏嘘不已,然后带着些许欣慰的说道:“比起这个,我从某些渠道听说你在伊斯大山脉的事情,干的不错,当初拜托一位老朋友将你挂名在红袍人的名下,就是想着为你留下条退路,可现在看来,我这位当初只会抄写书籍的学生,终究比他那位糊涂了一辈子的老师来的出色。”

屋大维强忍着泪水不要留下,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老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种看透生死的平淡语气,但屋大维却愈发觉得沉重,明明到死也在为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学生着想,却总是这样的风轻云淡的好像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

老人轻轻的抬起手,为屋大维抹去还未流出眼眶的泪水,轻笑道:“哭什么,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可以安稳的死在病床已经是来自主的恩赐了,这些年你一直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不也就是害怕老师万一死在教皇冕下之后,连安度晚年的资格都没有吗?现在岂不是很好?我死在教皇冕下的前面,不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幸运。”

老人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低声道:“我这一生,何其幸运啊。”

老人幸运吗?也许是的,出身圣约联盟帝国一个普通贵族家庭的孩子,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成为了教廷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年轻时期还担任过腓力的爷爷,紫罗兰老国王的书记官,与腓力的父亲,当时还是王储继承人之一的路易王子结为挚友,并在路易王子登基后,受到邀请,从教廷来到紫罗兰,以红衣主教的身份担任紫罗兰首相,一跃成为国王之手,并由此开始了红衣首相的政坛风云。

红衣主教是教廷权力中心的那一小撮人,而首相,是南大陆第二强国仅在国王之下的权力者,当两个大陆上最为显赫的头衔共同放在一个人的脑袋上时,该是有多么的美好啊!

形容枯槁的老人轻轻的问道:“孩子,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我还有一名学生?”

屋大维点了点头,比起自己这位声名不显的教士来说,老人的另一位学生可谓是真正的大人物,是那种哪怕是听到名字就会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的人物。

“我成为担任紫罗兰首相的时间里,可以肆无忌惮的推行改革,肃清政敌,打压反对派,并不是因为我的手段如何高明,毕竟我在紫罗兰的根基不稳。我之所以留下王国之手这样的声名,更多的原因是来自老路易的信任,对于任何一任的首相来说,这都是一笔无法用黄金来衡量的财富。”老人语速缓慢,但咬字清晰,似乎是希望屋大维将这一番话好好的听到,“但老路易的身体很差,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身染数种疾病,眼疾、肺部衰竭、弱血,可以预见的是,这位每个月有大半时间躺在病床上的陛下,怕是很难苟延残喘几年了。而我的权力几乎是和国王的信任与支持绑定在了一起,我不希望在老路易死后被紫罗兰的政坛给边缘化掉,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将唯一的继承人选的腓力收为我的学生,以此来培养我与下一代国王的感情。”

老人略有所思的看向屋大维,问道:“这就是我第一位学生的由来,不是因为什么对挚友感情或是对腓力才学的欣赏,有的只是一位利欲熏心的老首相不愿意放下自己的权力的贪婪!听到这个,有什么想法吗?”

屋大维评价道:“很明智的做法,但似乎坏了紫罗兰王国的传统。”

屋大维没有评价善恶是非,只是单纯的判断起了这件事的利益取舍。

“是啊,按照紫罗兰王国的传统,教育王国继承人的事情不应该由外臣插手,而向我这种明显带有政治目的行为更是对长久以来稳定贵族圈子的破坏,当时的反对声音很大,几位相当有资历的大贵族都相当的反感我这种行为,紫罗兰是个历史相当悠久的国家,传统在这里意味浓厚底蕴慢慢积累下来的规则,谁踏过了线,谁就会出局!”说到这里,老人自嘲一笑,“但我是谁啊?是国王之手!是红衣首相!国王身染重病时,国王之手就是大议会与枢密会的首席!我拿出残酷镇压雅各宾党时的气魄,压下了一切反对的声音。精妙的设计了几个小陷阱,让几位老牌政客名誉扫地。丢出了些许利益,分化瓦解数个针对我的联盟。再加上跪倒在国王陛下的病床前演出了一幕精彩绝伦的悲情戏后,我如愿以偿的获得了教育王储继承人的资格。”

屋大维大笑着说:“相当有魄力的赌博,我曾经和老头子讨论过这个话题,他认为您不愧是教廷首席的政治家与阴谋家,那段时间里,紫罗兰的数个大贵族几乎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如果不是暗杀一位红衣主教过于惊世骇俗,说不定您的头颅会被挂在大议会的门前。但随后您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反击成功的瓦解了数个敌对势力,老头子至今都认为这是宫廷阴谋的巅峰之作。但隐患却是不小,那些老贵族或许会因为对手暂时的强势而退让三分,但暗地里,复仇的利剑已经在悄悄的磨利了。”

病床上的老人也笑了,但却有些苦涩,“是啊,这次权力倾轧过后,我几乎算的上是紫罗兰真正意义上的……国王陛下!权势最盛时,我同时兼任首相、大议会首席、王党党鞭、枢密会首席,管辖机要、海务、教务、教育、行政五个领域,下任王储是我唯一的学生,教廷数位红衣主教是我的盟友。但权势最为滔天之际,我却依旧没有满足,我没有王室的血统,注定不会成为国王,但我不甘心永远屈居于王冠之下,于是便将人生的目标定在了大陆上唯一可以凌驾于王冠之上的东西……教皇的那一袭白袍!”

屋大维早在一些当年的蛛丝马迹的痕迹中了解过这些事情,自己这位老师在执政末期的生涯中不断的借用紫罗兰王国的国力为自己在教廷铺路,意图挤掉当初众望所归的教皇本笃三世,其中的暗流涌动简直称得上让人胆战心惊。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今紫罗兰与教廷之间矛盾的诱发,很大程度是源于这位病床上老人的挑拨离间,挑动教廷丧心病狂的暗杀、激化贵族与教士之间的矛盾、暗中支持一些见不得光的隐修会然后栽赃嫁祸给别人。而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一身代表教皇权威的纹金圣白袍。

“那个时间段里,我几乎等同于一个疯子,而且是最为自负的疯子。教廷的教皇大多不会选举那些和贵族势力牵扯太深的人,所以老本笃是当时众望所归的人选,但我不认同,我当初和老本笃共同在一位老师名下学习,他总是最为愚笨的那个,我和他在同一年的时候当上都主教,不同的是他比我年长八岁,我以红衣主教的身份前往紫罗兰时,他还只是一个熬出头的替补红衣!而现在他居然要成为教皇了,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哪怕是扶持我的几位盟友上位都比我这位学长来的好,于是那场至今为止没有敢于提起的悬案便发生了。”老人缓缓道来,似乎是想一口气说尽肚子里所有的话语。

屋大维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海务大臣渎职案?”

老人点了点头,“对,在老路易去世之后,我的学生坐上了王位,信任依旧不减半分,我便将心思全部扑在了对教皇宝座的争取上。我当时在佛罗伦萨港与某些人物进行一次秘密的会面,意图是希望通过他们的途径获得更大的支持。但就在这个时候,紫罗兰王都传来了消息,我的亲信,海务大臣伊恩被人举报贪污、渎职、不法等罪名,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被权力蒙蔽双眼的我只会注意到那身光彩熠熠的教皇白袍,而不会看到从紫罗兰到教廷,有多少人对我的飞扬跋扈心怀不满。当我从佛罗伦萨返回的途中,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从畏罪自杀的海务大臣府邸中搜寻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几份收取贿赂的账目,数封来往金雀花王朝的的密信,靠着这两样的东西,我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势力被拔除的一干二净,当我回到王都时,我被告知解除掉了一切的职务,并且无限期的驱逐出境。”

屋大维自嘲的补充道:“而真正策划这一切的,就是我那位学长?”

“小腓力,这个尽得我学识的孩子交出了一份相当完美的答卷啊。”

老人用力从床上坐起,看着屋大维,随后用极其郑重的语气说道:“屋大维,老师我今天想为你上最后一课,或者说你愿意听一下红衣首相人生最后十年的故事吗?”

“洗耳恭听!”

老人指了指壁柜,示意屋大维给他拿出一瓶葡萄酒。

屋大维皱眉的看了一眼老人病入膏肓的身体,但还是没有拒绝,既然已经时日无多,那么今天自己就陪着老师醉上一场吧。

屋大维替老师选择了一瓶来自紫罗兰沃勒修道院酿制的红葡萄酒,如果说紫罗兰是葡萄酒的起源地,那么沃勒修道院的教士们就是酿制葡萄酒的大师。而屋大维为自己选择了一瓶红色火盐酒,据说这种东西喝下去一口的感觉不亚于吞掉一枚烧红的铁钉。

老人晃动着白银小盅,端详着红色的酒液,似乎陷入了回忆。

“从紫罗兰离开后,我不得不回到了教廷,并且在这里渡过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一段时间。我被驱逐后的两个月内,老本笃被选为了教皇,而我……被分派去了管理典籍院的那些羊皮古卷。”老人抿下一口优质葡萄酒,开始自己的叙述:“我当时依旧保留有红衣主教的身份,但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权力,我曾经那些盟友恨不得马上和我撇清关系,我以往提拔起来的那些下属看我就如同瘟疫患者。在失去了权势的外衣后,我才发生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六十多岁老人,人们对我的尊敬也好,畏惧也罢,不过是那身代表至高权力的红衣罢了。”

屋大维饮下了一口火盐,感叹道:“深有体会。”

老人笑着看了一眼屋大维,“那个时候,我就一个人躲在这个角落的教堂内,靠着烈酒麻痹自己,毕竟这么多年以来的深居高位,还是攒下了不少好东西,没有别的本事的我,起码还有醉死自己的能力,既然大家都认为我是一个怨天尤人的失败者,那我就干脆的承认这一点。但后来,有两个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屋大维,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是我只有一个想法,太像我了,一样是出身下级贵族家庭,一样渴望着权力,一样的喜欢用智慧的目光打量着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与人。我没有子嗣,但我却将你当作我的孩子一样,在和你相处的日子里,我重新对生活燃起了些许热情。但老实说,我当时的目的其实带着些许阴暗,我不顾一切的培养你,其实也是一种不甘心的挣扎,我不但教授你那些学识,还试图教唆你去争取我曾经穿过的那一袭红衣。”

屋大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算不上什么教唆,哪怕只是为了老师,我也会去争取一下那件红衣。”

“将你送走后,我又恢复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要么就是喝的酩酊大醉,清醒的时候就用诗歌、书籍来打发日子,得过且过的消磨着我那已经失败的人生。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老师突然找上了门来。”老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

“您的老师?”

“持书人,老师他名义上是统领苦修者群体的首脑之一,但却不参与任何形式的管理,而实际上老师的其他身份却更加离奇,老师是曾经前往北大陆的传教士之一,是那首传播广泛的童谣中的“教士”,是被登记在了黄金名册上的传奇猎魔人,是一手培养出了伊琳.梅耶,我,老本笃的伟大教育者……”

老人顿了顿,用有些滑稽的语气苦笑道:“还是一位两次放弃了教皇白袍的虔诚信徒。”

屋大维握住酒杯的手轻抖了一下,还有这样的故事?

“如果说这一生当中最让我敬畏的人是谁,那么我一定会说是我的这位老师,哪怕是当初作为国王之手的那段权力滔天的日子里,我也依旧是如此觉得的。”老人缓缓说道:“当时我其实不太想见到老师,觉得羞愧又害怕,但老师却没有理会我这些小心思,只是平静的和我交流些事情,我这才知道,当初老师教授出的学生里,我大概才是最笨的那位。”

“老师和我说,他当年分别教授了我们不少的东西,但最为根本的却是教育我们作为一名虔诚的教士。他问我,老本笃这些年以宽恕、救赎、仁慈三大原则为根基,数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的写出了教廷经典《恩义书》,伊琳从来没有放弃心中的对于信仰正道的追求,加入守夜人之后,以无私、公正之名成为了主管戒律的副司令。而请问,当初那位最为自负的学徒哪?他做了些什么哪?是结交权贵?是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是为了爬上教皇宝座所干出的滑稽闹剧?或许你确实是当初我最为智慧的那一位,但可惜从你学的第一堂课开始就已经偏了。”

老人抬起头,与屋大维对视了片刻,浑浊的眼珠居然有了些许泪光,“我一直以来都不太乐意承认老本笃是我的学长,伊琳起码还有不俗的外貌与杰出的剑术天赋,可老本笃哪?我一直嫌弃他的愚笨与保守,总是将一些刻板的话语挂在嘴边。但我隐居在小教堂的这些年里,恪守公正的伊琳一直视我为咎由自取,反倒是那个老本笃,这些年为我挡下了多少次暗算与诘难,如果不是看在这位教皇的颜面上,我或许连这样一个立锥之地也不会再有。”

屋大维低下了头,低声道:“冕下是一位好人。”

“那一晚的谈话后,我才终于以一种审视的态度回顾起了我的一生,作为一名教士,对于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可以背诵的一字不差,却从未理解它们的内涵,作为一名天主的信徒,我披上的是仅次于教皇白袍的红衣,却从未发自内心的虔诚信仰,作为紫罗兰王国一人之下的首相,我从来都只是将政绩作为我攫取权力的方式,却从没有将国家利益考虑到其中。”

老人饮尽最后一点酒液,叹息道:“我从来没有这么的失落过,哪怕是被驱逐出紫罗兰和隐居于此时,我的内心也是在仇恨我那位学生和嫉妒老本笃的运气居多,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问题,自负的我只是将一切的失败归咎于他人。”

屋大维开解道:“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就是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光彩夺目的身形过于伟岸,人们便会忽略光芒背后的影子。”

“那天之后,我不再沉迷于烈酒与怨天尤人之中,而是向当初我最看不起的刻板教士老本笃一样,虔诚的祷告与苦修,每天亲力亲为的打理起了这间教堂,我还经常去往街头巷尾,为一些石匠、面包师的孩子们教授文字、学识,我开始钻研起了那些被我曾经抛下的教义,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没有羞愧的走进天主的教堂。”

老人抬起双手,好似用尽全身力气的将屋大维的脑袋抱在怀中,低声说道:“孩子,这就是我这个不成器的老师为你上的最后一课。老师以前不太愿意和你说起这些,因为说到底我还是一个骄傲的人,但既然已经到了快要蒙主恩召的时候了,那么也没有什么好隐晦的了。老师只想告诉你两件事,到底我们是披上了教袍的牧羊人,那么终究还是心怀一颗敬畏之心,还有便是,人心终究不是靠着权力谋算可以预知的,小腓力、老本笃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希望你像老师一样在身居高位时只有权力孤独作伴,在跌入谷底时只有苦涩相随。”

屋大维伸出双手,轻轻的抱住了老师干枯的身体,用带有细微哭腔的声音说道:“谢谢。”

屋大维怀中的老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孩子,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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