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句话:越是唾手可得之物,越要小心其中有诈。
几千年后,人们不再说“诈”了,改说“坑”。
但是道理还是亘古不变,古往今来的道理,从古至今的人性,一直没有变样,一直不算新鲜。
有的人,擅长挖坑使诈;有的人相反,所以,这些人被诈进坑,也不足为奇。
后者被前者的手段愚弄一番,待后者醒过神来,会数落前者的阴险诡诈,而前者往往会不以为然,相反还会嘲笑后者的愚痴天真。
青龙,虽贵为龙灵,又年岁几百,可是,她真的算不得前者。
可她自己却浑然不知,她以为:鄱阳湖里我老大,鱼虾龟鳖都害怕,随便来个他她它,还得是我掌天下。
毕竟这些主儿都伤不了她分毫。
内心深处,她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湖大王,没有其他。
可她并不清楚,眼前这个女子,来此的目的可不是吓一吓烧一烧、废废话耍耍横那么简单。
傻傻的青龙心里美滋滋的打着小算盘:只待对方一露真容,自己只需装作若无其事,一切麻烦迎刃而解,好简单,这个长发女子好傻,“头发长见识短”,一点也没错。
女子悠悠的飘至青龙前面,不是用走,而是用飘,站定,随即开口:“怕你看不真,你凑近点看。”
青龙心想:她要不是奇丑无比,要不就是毁容过度,她说过自己被烧过吧,也太自卑了,丑点美点很重要吗?
挪步,站定。
长发女子幽幽道:“还不够,再近点。”
青龙:“真是麻烦,你生前得烦死很多人了吧?”说完凑近女子,如今只隔两尺不足。
女子低下头,两手终于肯把春光柳絮般的黑发撩拨开了,她猛然一抬头,顺带叫道:“你看看,是我呀,龙妹妹!哈哈哈。”
青龙双眼一瞪、嘴巴一开,龙头陡然往后一缩,紧退两步……差点碰到石球。
两只原本背向后方的耳朵,打了一个激灵后直直竖立。
由于此前女子的声音始终保持的低沉幽怨,所以青龙根本没把她和白衣女子联系起来。
……
青龙:“你…你…你不是水-鬼,你是人!故意装的阴阳怪气吓唬我!”
女子脸庞恢复平静:“我不是鬼,也不算人。认定我是水-鬼,是不是你心里有鬼啊?”
青龙强理头绪:“嗯……你刚说你死了!”
女子:“哦,是死了,我的心那会疼死了。刚认个妹妹就别我而去,很伤心难过呢,是不是?要是我们姐妹还能相依相靠,那么,之前就算是‘诈死’吧!”
她一边说一边脸上露出心痛,继而又做出诈死一般死不瞑目的表情。
青龙:“嗯……你说过你放我走!”
女子:“我是说过,我也让你走了啊。可是我没说我会不会跟着你啊,这不算食言吧?妹妹。”
青龙:“抵赖!我才不是你妹妹!人龙殊途,你想的美!恬不知耻,你不害臊!”不管自己怎么说,女子似乎都能见招拆招,青龙有些恼不择言了。
这时女子缓缓走上石台,青龙则是不自觉的步步后退。
来到石球边,女子一屁股坐在一个两尺高低的石球上:“石球这么多,你也坐下吧,说来话长,怕你难熬。”
说完笑嘻嘻的左手拍着旁边石球给青龙示意,右手故意从容镇定的撩拨起肩头发丝。
客气,唯美。
青龙:“那是我的石球!”虽然言语高声犀利,但是她并没有要靠近女子的动作。
女子:“是是是,坐也坐不坏,来来来,别拘束一起坐。”
青龙更激动了:“谁说坐不坏,洞你都给我烧坏了!你快给我起来!”
女子看在眼里,为了缓和气愤,她起身站起,定睛看着那些石球,石球们的顶端光滑铮亮,那都是因为青龙肚皮长年累月的按摩。
朝向青龙,女子心里想:正面受阻,还得迂回;待迂回不成,再威逼利诱。
比起现在的青龙,女子强她太多------力大心机重,活泛坏水多。
女子:“你瞧,球给你坐脏了,得擦擦干净不是!”说着就用衣袖拂拭刚刚坐过的石球,“洞也给你烧坏了,得给你修一修啊,恢复原貌不是,不过,这个可得费点功夫咯,毕竟工量浩大……”
青龙急忙打断她:“用不着你修,再留你一会儿,我的洞都得塌!”
女子翻给青龙一个白眼:“这说的什么话。即便要塌也是因为年久失修,修葺不善。恐怕赖不到我……”
青龙:“固若金汤万年牢,用不着你指指点点!”
女子根本不理会青龙,而是自顾自的抬头扫视洞壁,抬起手指指着那些缝隙,故作惊喜发现的说:“你看,我就说年久失修吧,这洞穴都裂了多少口子了,一二三四……十多道得有了……”
青龙:“胡说八道,本来就有!”
女子:“我这就给你补上吧,漏雨!”
青龙:“漏什么雨,补什么补,补了挡光!”
女子面有难色:“这怎么好意思呢,吃人嘴短,吃了你的鱼,不找点活干,真心过意不去。”
青龙怔了一怔,语气稍有缓和:“你真想帮忙?”
女子:“嗯!真想呢!不骗你!”
青龙被这反客为主的女子拿捏了半天,转念灵光一闪,有点开窍了,一改刚才的气势汹汹急不可耐。
“哼,你骗我还少吗?要真想帮我,你就入水钻出去……裂口,不劳你操心,鱼虾,白送你吃的,你只需伸开双臂,扑通一声就行了……很简单是不是,你一定能做到。”
女子两次想插嘴,青龙就接着继续说,没给女子插嘴的空隙。
青龙开始学着思考了,学着据理力争了,多加教化,是个可造之材……女子满足的想着,自己好像没看错哦。
看到女子表情变得迟滞木讷,青龙以为自己的小伎俩起了效果。
可这终究瞒不过女子的眼睛,因为青龙的得意可都写在脸上了。
但是女子还是很配合的装着急不择言的道:“你,你行行好吧……”
青龙的话不紧不慢又不容置疑:“铁石心肠,没好可行。”
女子开始摆出可怜相:“我都没有家,你还赶我走,天大地大,也没一个容身之处,一想都可怜……”
青龙这回长记性了:“又来那一出,哈?硬的不行换软的,软硬兼施同发难呗?收回去吧,我看清你了。”
女子假装擦拭眼角的泪水,其实根本没一滴眼泪,楚楚可怜的抬头:“多谢青龙。你提醒我了……”
“不用谢我。要谢谢你自己吧,近墨者黑,腹黑言重也是被你折腾出来的。”
青龙越来越会说了,主动权一点点在向自己这边倾斜。
女子:“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没用,那还得来硬的……你刚才是这个意思吧?”
青龙摆出高高在上的主人姿态:“算是吧,很有道理,对吗?”
重重咳了一声,女子抬高了嗓门宣讲:“我想好了。嗯……第一步,堵死缝隙,暗无天日刚好眠;第二步,烧毁石球一个不剩,碍眼碍腿占地方;第三步,抓鱼抓虾烤来吃,我咂吧嘴你看着……”
话多的青龙一语成谶,女子这番严肃的任务安排……
这是,这是硬的来了!
青龙听的一愣一愣的,心里苦喊着言多必失。
她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方能耐大她太多,所以完全不需用跟自己斗口舌讲道理,单单撒泼耍横就行,亏的自己半天自我感觉良好,原来都是错觉、都是错觉……
亏得自己机关半天,竟然特么少算一步!
想及此处,青龙泄气一般瘫软了身子,耷拉脑袋陷入暗黑无尽的沉思……
女子不带怜惜的继续说:“用心听啊,要点很多,任务很重,还没讲完呐。得亏你提醒,方才我都要无计可施了呢,嘿嘿……”
青龙懊悔自己语失,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阴魂不散!”
女子装的听错了话,说:“精明能干?这是夸我呢吗,真是好妹妹!你可能想错了,不对,是我没说清楚。堵缝抓鱼都是你的事,我就负责烧石球,烧完以后搬出洞外还是你的事,我负责精明、你负责能干,物尽其用各尽所能,分你的活你都擅长,不算欺负你,是不是?”
青龙眼前依旧黑暗,闷头想着破解之法,高压之下竟然大脑一片空白。
……
……
良久,青龙也没想出破敌之计……
不对,那女子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该讲第四步了吗?
她缓缓抬头,那女子竟然不见了!
都怪自己,沉浸在自己一片空白的幻想里,全然没发觉那女子倒是去了哪里。
她起身,十方巡视,想找到,又不愿找到。
洞壁洞顶没有,身前身后没有,一泼水面也出奇的安静。
青龙心中盘算一番: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的走,如此最好。
再瞅几眼,还是没有,索性爬上石球,眉眼一沉,就要静休。
“哼哼,可找到你们啦!”女子从远处的一堆大石球后面站起来,“你看,偷溜进来两只大螃蟹,躲在石球后面,偷听我们说话来的。”
青龙龙眼睁开,呆呆望着她,心中一马奔腾:阴魂不散,果真没走。
但是并无太多惊讶,这女子行事诡异多端,她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女子一手抓着一只大螃蟹走过来,看着石球上懒洋洋盯着自己的青龙,欣慰的说:“我才走一下下,就这么盯着人家看,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姐妹真是心心相惜。”女子笑着,洞穴里回荡着咯咯咯的笑声。
青龙扭头不再看她,嘀咕道:“自作多情。”
女子已经来到身边,像是自言自语的打趣道:“多情总比无情好,无情至死方觉恨。某些小龙心智未开,我要大度一些,不开不怪,哈哈。”
她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句青龙听不明白的话。
懂与不懂,意思为何,青龙懒的去想懒的过问。
青龙转而问:“你的第四步呢?”她心里惦记良久,始终放不下。
女子一边专注的看着手中张牙舞爪的螃蟹,一边心无旁骛的回道:“什么第四步?”
青龙:“你是健忘还是耍我,你前面刚说过三步走,接下来第四步呢?”
女子:“没有第四步,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你真逗。”
青龙小声驳斥她:“明明是你逗我好不好。真能抵赖……”
女子:“呶,这是你的洞,螃蟹自然也是你的螃蟹。”说完把螃蟹递出来。
青龙没有迟疑,出溜一下滑下石球,伸出右前爪接了过来。
螃蟹是交出去了,但是女子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直勾勾盯着螃蟹:“这螃蟹真大个,这腿儿多粗实。”说着就伸手来摸,青龙龙爪往后一缩。
我勒个嘿,没摸着!
……
女子识相的缩回手,挤笑掩饰尴尬,眼睛依然盯着螃蟹。
青龙见她这模样,好心的说:“地主之谊,分你一只。”说话间伸出右前爪摊开,等着对方拿一个。
毕竟对方也不是不近人情。
女子正要拿,一只螃蟹乱爬的从龙爪手上掉落,女子微微一笑:“就地上这只吧,”俯身去捡,另一只螃蟹也掉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了她头上。
看她去捡,青龙看着她的绢美秀发,竟没留意手中螃蟹也在乱爬。
“噢”,女子发觉被螃蟹砸中,又捡起这只螃蟹,一手一只,“这只螃蟹也要找我,要不,大龙你大方点,都给我吃吧。”
青龙不悦,面无表情的说:“不可以。说好了,你一只我一只。”
女子把一只稍大的螃蟹笑眯眯的递过来,青龙伸爪去接,趾爪太大、螃蟹太小,一个没拿住,螃蟹又掉在地上。
青龙连忙伸爪去捡,免得对方手疾、捡了独吞两只。
女子看出青龙心思,抿嘴浅笑。
青龙觉出自己窘态,侧头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