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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卫国承起门下。

重耳带兵攻打楚丘,派了一人在城楼下高声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让你们卫王出来受罪,我晋王可不动干戈!”

“晋君说了,此次出兵不为别的,只想讨回公道。”

“若你们不把卫辟疆交出来,我晋军便踏平了楚丘,不想起战火,便让卫辟疆出来赔礼道歉。”

……

聂争坚守在承起门上,对底下的喊话无动于衷。

明光殿里,大臣哄做一堂,此起彼伏的叙叙之语直往耳朵里钻,卫辟疆只觉得头快炸开了,偏偏昨日着了凉,风寒赶着来添乱,头昏脑涨。

淳化安道:“大君不适,不如先休息吧,用过午膳再议。”

大臣纷纷附议。

卫辟疆便撑着身子由宫奴扶着走了。

淳化安又去了明熙台,淳音儿还是在挑豆子,淳化安道:“哎哟,你怎么还在挑豆子,还没完了不是,外面都翻天了。”

淳音儿道:“那又如何,左右与我无关。”

淳化安气急败坏了把她挑好的红豆绿豆又给打在一起,淳音儿怔了怔,这才停手。

她道:“爹爹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就要把它们挑完了,女儿的盼头都被您打翻了。”

淳化安道:“重耳他回来了,居然已经当上了晋王,此前可是一点消息都不曾流出,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淳音儿拨了拨那片红豆堆起来的小丘,道:“他不是娶了别人吗?我能有什么想法?”

淳化安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重耳只要卫王出去,他一个人受死,总好过一大群人无家可归。”

淳音儿道:“爹爹这么帮他,他可曾对我有过半分青睐?事到如今不还是只为了他自己好。”

淳化安道:“爹爹当初就知道他能成一番气候,现在他回来了,至少不会让我们沦为阶下囚。”

淳音儿道:“爹爹想要我做什么?”

淳化安道:“大臣中除了于庄,基本都是随风倒的墙头草,只要你出面表个态度,他们不会拦着。”

淳音儿道:“爹爹是要我把卫王推出去?”

淳化安道:“没错,他现在昏昏沉沉,没力气抵抗,正好。”

淳音儿道:“爹爹有没有想过他好了以后呢?”

淳化安道:“那时候他已经受制于人了,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淳音儿道:“那就按爹爹说的做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听你的话了。”

淳化安道:“你不用露面,只需要一道口令,就说卫王愿意以身犯险,不叫无辜人受罪。”

淳音儿道:“既然已经彻底反目了,何必还要装,直接赶出卫王讨好晋国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淳化安道:“云辉军不在楚丘,卫辟疆想现在调遣也来不及,齐国,秦国,楚国都与晋国交好,真要打起来,卫国毫无胜算,这么直说也好,卫国人都不会反对,毕竟重耳也只是因为卫王看不起当初不受宠的他,想出气罢了。”

淳音儿道:“一人错事一人当,即使卫王不死,日后也不能把卫国人怎样,说到底,今日之祸只能怪他自己德行有缺,爹爹只管去做吧,我会全力支持的,我也不想趁人之危,可是我更不想自己涉险。”

皖回门内,于庄急得团团转,侍卫不让出门,消息传不出去,不知道城里现在究竟是怎么个光景,云争军能不能来救驾。

“让开点,让开点。”身后突然来了一群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卫王穿着粗布白衣被一群侍卫推搡着赶出来了。

于庄上前拦道:“大胆,你们居然敢这么对待大君!”

侍卫大力推了一把于庄,于庄跌在地上又站起来。

侍卫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是大君一人犯下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于大人也想被赶出去吗?”

于庄道:“这是谁说的,大君还在生病,你们就这么对他!”

侍卫道:“害人之人,人人得而诛之,现在不过是赶他出去已经是便宜了。”

侍卫说完又推了卫辟疆一把,直把他推出了皖回门外,于庄追上去道:“把我也一道赶出去吧。”

侍卫不置可否,现在出去,无疑没有好果子吃。

卫辟疆道:“于大人还是留在宫里吧,寡人有错,该来的总会来,若能弥补,也好。”

于庄道:“臣不能看着大君陷于危难之中而不作为。”

卫辟疆不再言语,任由侍卫推着出了应初门。

承起门。

侍卫叫聂争开门,聂争看到卫辟疆居然被人赶出来了,不禁愕然,下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道:“将军别管,他罪有应得。”

于庄道:“我阻止不了。”

聂争道:“门不能开。”

侍卫道:“将军想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聂争道:“不能开。”

侍卫道:“将军自己不怕死,可别枉顾他人性命,现在没人能救得了卫国了,我们都出不去,出去也没用,都是送死。”

聂争道:“你们留下,我去。”

话落便让兵将开门,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的晋兵见有人出来了,便不再喊话。

重耳道:“我是让卫辟疆出来,聂将军出来何事?”

聂争道:“一国之君不可欺,国君的颜面若扫地,那便是我等护卫不力该死了。”

重耳道:“将军何等风骨,不如弃了卫王,来投我麾下如何?总比在此守城吃力不讨好看人脸色要强。”

聂争道:“废话少说,要打要杀尽管来,国君的错由我这个臣子承担。”

重耳道:“我要的是卫辟疆,与你无关,将军三思,别惹祸。”

聂争道:“想从这里过去,除非把我打倒。”

重耳叹气道:“可惜了。”

随即他示意了一下,便有士兵放箭,聂争躲闪不及,小腿肚中了一箭。

重耳看着他折了箭羽,艰难扶墙站起来,道:“继续。”

又是一轮箭雨,聂争手无寸铁,凭借武力撑不了多久了。

重耳身边有将领道:“大君,如此太费箭了,不如让几个人下场与之一战,打到他起不来再放箭。”

重耳点头道:“好主意,一个个来,别让人说我们以多欺少。”

此时清晨,天边红云缥缈,美不胜收,梨树枝头的梨花悄悄开放着。

卫辟疆清醒了,命人开门。

聂争不开口,士兵不敢开。

卫辟疆跑到了城楼上。

楼下聂争正疲力应对着一轮一轮的攻击,重耳道:“大君终于露面了,再不出来,你可要损失一员大将军了。”

卫辟疆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怨不得别人。”

重耳道:“大君好狠,难怪当初看不起本王。”

卫辟疆道:“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重耳道:“这本是秘密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说着他拿出了锦囊里的印章,道:“我这手里的可是聂将军与我晋国交好的凭证,聂将军的印章。”

卫辟疆道:“不可能。”

重耳道:“大君不信,可以亲自下来察看。”

卫辟疆道:“聂争,你安的什么心?”

聂争无力道:“臣没有做任何通敌卖国之事,那印章不是臣的。”

重耳道:“这楚丘城所有城防都听聂将军的调遣,若是没有印章,我晋军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得来。”

卫辟疆道:“你是不是仍怀恨在心,当初寡人执意攻打邢国你不同意之事。”

聂争道:“臣没有。”

重耳道:“卫辟疆,若你当初没有将我赶出卫国,也不会有今日难堪,怪不了别人,你自己下来吧,不然我就下令攻城了。”

卫辟疆道:“寡人如何能让你这无耻之徒狂妄。”

说着便取了身后墙壁上挂着的弓箭,放箭射杀聂争。

聂争正背对城楼,忽然腹背受敌,他被那人踩到地上时,才明白身后这箭是卫辟疆放的,突然失了力气,再起不来了,他只轻声道:“臣没有。”

重耳也是吓了一跳,挥手准备攻城。

城楼上的兵士们见到聂争倒地不起,大惊,纷纷嚷着要把卫辟疆扔下去。

于庄道:“大君为何如此,寒了士兵们的心对您有什么好处?”

卫辟疆道:“他投敌叛国,死有余辜。”

于庄道:“那印章无论真假,也可能是被偷了的,您为何急于灭口?是怕什么?还是您病糊涂了?”

卫辟疆道:“大胆,你怎么敢这么对寡人出言不逊。”

于庄道:“您把我也杀了吧!”

卫辟疆道:“你疯了吗?”

于庄道:“我没疯,我要是疯了第一个把你赶出去。”又冲一官奴道:“快去请医官!”

卫辟疆急了,将于庄打晕过去,放倒在地。

兵士们见卫辟疆孤立无援,又见底下聂争拼死拦着晋军不让闯门,便扭了卫辟疆押下楼,将他赶了出去。

云争军的士兵想救回聂争,侍卫不肯了,打晕了人关门。

重耳见卫辟疆被赶出来了,下令道:“箭都收了,下去打,别打脸上,还有,别打死了。”

晋军大部分屯在城外,进来的只有一队人马,不过也足够对付卫辟疆一人了,重耳来时便是这么想的。

聂争又护着卫辟疆,但没多久便被人纷纷踩踏,卫辟疆寡不敌众,挨了一顿打后被踢跪在重耳面前。

重耳道:“卫君何苦呢,最后还不是一样,早出来不就能省了这些皮肉之苦,本王不过是想要一个道歉。”

卫辟疆不说话,将领抬手欲扇,重耳道:“住手!卫君,认错有那么难吗?到现在还不肯说?”

僵持不下,重耳命人放箭。

卫辟疆道:“寡人错了,寡人不该以权势看人,请晋王手下留情,放过我卫国百姓。”

重耳冷笑一声,道:“卫王的歉意本王收下了,不过,本王觉得有必要让卫王记住教训。”

他下令放箭。

聂争不要命的起来,挡在卫辟疆身前。

燕谨瑜和燕谨微带着医官上来城楼上,只看到了于庄靠在城墙边,燕谨微一看城楼下,眼泪就下来了,她手里还捏着一枝梨花,她道:“哥哥快看,那是不是他,是不是聂争!”

燕谨瑜帮着医官看了于庄,确定无事便起身一看,一支箭正好袭来,他惊道:“小心!”同时扯着燕谨微蹲下。

燕谨微还想再看,燕谨瑜道:“你不要命了!你要出了事我怎么向父王母后交代!”

燕谨微哭道:“可是,我想救他!”

燕谨瑜道:“今日就不该进宫来,你偏偏要来这摘梨花。”

燕谨微道:“让我下去,哥哥,让我下去!现在不送就来不及了!”

燕谨瑜打了她一巴掌,道:“闭嘴!来人,拉住她,别让她闹事!”

燕谨微被拉住了,挣不开,便大声叫喊:“聂争,聂争,你还好吗?聂争,聂争!快回答我!”

重耳笑了,道:“我竟不知,燕公主在此?淳化安真是不中用,连这个都没告诉本王,万一误伤了人家,可不就罪过了,日后还怎么合作呢?令——收箭。”

聂争终于撑不住了吐了大口血,淳画儿在巷子里眼睁睁看着,她被秦夜死死抱着,这会儿挣脱了跑出去,心道:“不能死,不可以,不可以。”

秦夜欲追过来,却被重耳的人马挡了去路。

淳画儿来到聂争面前,聂争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一下子跪在地上,靠一把从晋兵手里夺来的剑抵着支撑身体。

淳画儿慢慢蹲下来,叫他,道:“聂争,聂争,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回来了。”

聂争满脸是血,恍惚间听得有人在耳边轻唤,眼皮动了动,艰难的看到了眼前人。

他一笑,开口却道:“我老了。”

淳画儿没能忍住,看着他说完话便吐的血哭了。

聂争抬起另一只手想为她擦眼泪,突然看到手上都是血,又任由手直接掉回去。

淳画儿抓着他手放到自己脸上,道:“别睡,别睡啊!”

聂争又睁开眼睛,笑道:“回来做什么呢。”

淳画儿道:“别说话,我帮你医治,秦夜,秦夜!”她大叫,药和银针都在包袱里,包袱在秦夜身上,秦夜还被拦在另一头。

聂争左手本已经伸进怀里抓到了那枚竹简,听了淳画儿叫秦夜的名字后,便将手抽了出来,而竹简留在怀里,道:“是他陪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那竹简就留给自己,不送了。

城楼上,燕谨微看到有一姑娘到了聂争身边,晋军都撤了,道:“哥哥,你快看,他们走了,都走了,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几片梨花瓣在她的挣扎之下无声飘落。

燕谨瑜站起来看了看,道:“不行!”

燕谨微道:“为什么!”

她拼尽全力甩了两边拉着她的手,一股脑跑下楼,燕谨瑜大惊叫道:“谨微!”

再看时人已经跑到楼下了,只好吩咐医官道:“先生,您方才说于大人无碍,能不能请先生随谨瑜一道下楼,楼下的人更需要救治,谨瑜会保证先生安全。”

医官道:“世子客气了,老臣什么阵仗没见过,早该如此。”

燕谨微越靠近越害怕,她未见过流血的场面,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慢了。

走到聂争身边时,一腔话语皆失了颜色,她也蹲下来。

聂争全身都是箭,转不了头,他道:“是小丫头吗?”

燕谨微没有哭,反常镇静道:“我叫谨微。”

聂争道:“我方才听到你喊我了。”

燕谨微道:“我要说谢谢你的。”

聂争道:“不客气。”

燕谨微道:“这个送你的。”

聂争极力转头,却只能瞥见一点洁白的花瓣。

他道:“我看不到了。”

燕谨微把梨花插到他左手虚握着的拳头里,道:“这样就好了。”

聂争朝她侧过脸,轻笑了声,左手握紧了梨花,闭上眼睛时有微风徐来,吹动了他的发丝,发丝滴着血,滑过燕谨微的脸庞时,在上面留下了一抹鲜艳的红。

秦夜赶来时,聂争已经去了。

承起门下的春天里只听得淳画儿泣不成声。

医官先行救治卫辟疆,燕谨瑜过来拉走燕谨微,燕谨微一步三回头,道:“哥哥,聂争死了吗?”

燕谨瑜道:“嗯。”

燕谨微不再说话,跌跌撞撞的任由燕谨瑜拉着走。

卫国南境雪焦村

邢靖渊带着聘礼上门提亲,卫子染与聂风早早便来李悝家里等着一睹究竟,毕竟两家隔得近,坐在院子里便能观得全貌了。

卫王派来的人也在此时赶到了,卫明熙正沉浸在动心的感受里,躲在房里听庄姜与媒婆说话。

托媒婆的福,篱笆外围了一圈人,都是来看个喜庆的,也有李悝的学生听闻今日不开课前来凑热闹。

忽听得外面吵吵嚷嚷,卫明熙从窗子探出头去,只见来了一群衙差,庄姜与邢靖渊,媒婆都出来了。

聂风道:“这位大人莫不是知道一直都知道娘娘的身份,赶着来讨好的?”

卫子染道:“敌情不明,隔岸观火。”

李悝提着烧好的茶出来,道:“好了,就坐这里看吧。”待他直起腰往隔壁院一看,道:“哟,来了这么多人?”

聂风剥着栗子道:“可不是。”

一行为首的大人道:“可否请卫娘移步屋内说话,此处人多口杂,下官失礼了。”

庄姜道:“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大人道:“上面有旨令,请卫娘回去。”

庄姜道:“不知大人说什么,请回吧,今日邢公子上门提亲,大人可别搅了我闺女的亲事。”

大人道:“不敢,只是上边说您可以不走,熙姑娘是一定要回去的。”

庄姜道:“我不答应大人是不是还想要动粗啊?”

大人呵呵道:“岂敢岂敢,有话好说。”

邢靖渊道:“大人请回吧,改日再请大人来喝喜酒。”

大人道:“邢公子不是我卫人,按理不该在此,如今还想娶熙姑娘,未免痴心妄想了。”

卫明熙伸手把窗子推开了些,道:“想吃天鹅肉的是我,大人别误会了!”

在场人谁都没料到她突然插这么一句,邢靖渊噗呲笑了。

篱笆那边,正在喝茶的三人也被逗笑了。

李悝道:“这丫头是语不惊人死不羞啊!”

聂风道:“没想到熙公主长大了会是这个性子,当年可是乖着呢!”

卫子染道:“那会儿才多大点看得出什么!”

那边,大人呵呵道:“这位就是熙姑娘?”

卫明熙趴在窗台上,道:“老夫卫明熙。”

庄姜头一回听她用老夫这个词,转头奇怪的看着她。

卫明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大人道:“卫娘别让下官为难。”

庄姜道:“大人是父母官,如何能对我这村野妇人低声下气,请回吧,我们不走。”

大人还在纠结要不要劝劝的时候,身后一侍卫模样的人便上来拉卫明熙了。

卫明熙吓了一跳,往屋里退了几步,道:“你做什么!”

邢靖渊立马拦在窗户前,聂风见情况不对,放下茶杯便从篱笆那边翻了过来。

卫子染与李悝也相继过来了。

庄姜道:“大人这是何意?”

大人道:“不不不,他不是我的人啊,他不听我使唤的!我都说了上边来人了。”

庄姜转而向那侍卫模样的人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听命于谁?”

那侍卫道:“娘娘不必知道,是大君派我来请娘娘与熙公主一同回宫。”

侍卫是站在檐下说的话,篱笆外的人听不清,只有在院里的几人心知肚明。

卫明熙愣了,道:“你说什么!什么娘娘,公主,我是卫明熙,不是熙公主,熙姑娘的,我说的天鹅肉是邢公子。”

侍卫也愣了一下,道:“娘娘瞒得很好,熙公主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侍卫说完便朝着屋里的卫明熙跪下道:“末将参见熙公主,请熙公主随末将回宫,大君将为您举办及笄之宴,燕国世子燕谨瑜来聘,会在及笄宴上向熙公主求亲,熙公主,您不可以同邢公子结亲。”

卫明熙彻底懵了,默默走过来,拉着窗前邢靖渊的衣角道:“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邢靖渊顿了顿,道:“我知道。”

卫明熙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又缓了会儿,道:“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邢靖渊道:“已故邢国世子邢靖渊。”

卫明熙恍惚了一下,看向庄姜道:“阿娘……”

庄姜道:“你猜得没错。”

卫明熙又看了看站在李悝身旁的两人,道:“夫子总不会也是骗我的吧?”

李悝道:“丫头,我的确是一个只会讲课的夫子。”

卫明熙喃喃道:“那想必,这两位也是贵人了。”

卫子染道:“在下本是卫国宗室之子,父母亲姊俱亡,是…卫娘抚养长大的。”

卫明熙道:“你也姓卫,难怪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聂风道:“我姐姐是云郡主,我大哥是云争军的大将军,他们都叫我小王爷。”

卫明熙道:“那,大君是我,是我……”

侍卫道:“请殿下随末将回宫!”

卫明熙道:“我又不认识你。”

侍卫道:“末将是淳娘娘身边的得力侍卫,武力足矣保护殿下。”

卫明熙道:“你看到了,聘礼我阿娘都收下了,我不能再嫁他人,你回去吧。”

媒婆怕到手的礼金飞了,还坏了口碑晦气,适时道:“就是就是,聘礼一收可就落定了,卫姑娘从今儿起就是邢家的人了。”

侍卫道:“您不能嫁给邢国世子!”

媒婆道:“我说这位大人,你怎么听不懂呢,这大喜的日子非得和我过不去,不仅提亲,他们两家连出阁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卫姑娘及笄之日。”

侍卫听了,道:“既然如此,别怪末将不会怜香惜玉了。”

侍卫自己起来,示意随行的一队人上来抓人,自己从窗户翻入室内挟持了卫明熙。

聂风卫子染大惊,忙应付着攻上来的一行人,李悝护着庄姜,邢靖渊进屋同侍卫周旋。

侍卫道:“让开,让我们出去。”

卫明熙脖子被匕首抵着,邢靖渊不敢刺激他,慢慢退出来。

媒婆一见刀子吓得腿软了瘫在门侧,见侍卫挟持着卫明熙出来时,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与卫子染聂风纠缠的一行人都打到院外去了,篱笆外看热闹的都跑远了,李悝的学生们则躲进了他的院里。

庄姜道:“你放开她,我跟你回去!”

侍卫道:“卫国需要的是熙公主,娘娘回不回去无所谓。”

卫明熙道:“阿娘,你想回去吗?”

庄姜道:“阿娘本想让你在外面活着的,没想到……”

卫明熙道:“阿娘,我不想回去,我有你,有渊哥哥,有夫子,这就很好了,我不想当什么公主。”

庄姜道:“我知道,我知道……”

聂风趁着那侍卫注意松动的片刻,从墙壁上拔了一支射在栗子壳上的箭,操起弓便放箭,侍卫手臂中箭,匕首掉了,邢靖渊一把将卫明熙拉过来揽在怀里。

侍卫见状,近乎发狂的和邢靖渊打起来了。

邢靖渊武力不如侍卫,渐渐被步步紧逼退让。

聂风与卫子染仍被一行人拖着,卫明熙拾起匕首冷着脸朝侍卫走去,侍卫察觉背后有人,反手打掉了卫明熙手里的匕首,邢靖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人按倒在地,侍卫用尽全力反推了一下,邢靖渊退到了篱笆处,削尖的竹篱笆刺穿了腹部,露出狰狞的血淋淋样子。

侍卫想要收手的时候已经晚了,卫明熙摔在地上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竹篱笆刺穿邢靖渊腹部的瞬间,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院外的卫子染亦是看到了这一幕,狠狠揍了手里的人一拳,大声道:“井方!”

聂风被他这一喊也看过来,丢了手里的人和卫子染一起回去。

卫明熙侧倒着,眼泪便自己往地上掉,她爬起来,抓着匕首踉踉跄跄往他身边跑。

邢靖渊痛苦着,李悝与庄姜都围过来了。

卫明熙握住他手道:“渊哥哥,我在这里,我没事,我没事,阿娘,快去请大夫啊,阿娘,阿娘。”

侍卫道:“没用了,这里离村子那么远,大夫来了也无济于事。”

卫明熙道:“你闭嘴,你为什么要来,你来了都没好事!”

邢靖渊死死抓住她手,挣扎着想要说话。

卫明熙靠近他,道:“你说,我都听着。”

邢靖渊道:“不要相信他说的,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卫明熙道:“我知道,我知道。”

邢靖渊道:“这么多天了,熙儿有喜欢上我吗?”

卫明熙道:“喜欢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了,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邢靖渊笑了,道:“那就好。”

卫明熙道:“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媒婆说我是你家的人了。”

邢靖渊道:“你可以改嫁的。”

卫明熙道:“我不要,我死也不要嫁给别人。”

李悝也是急了,道:“别说了,先把人放下来啊!”

侍卫道:“别费心了,现在这样还能说会儿话,弄下来了就全完了。”

卫子染抢了卫明熙手里的匕首抵在侍卫脖子边,道:“你再说一句话,我立马杀了你。”

邢靖渊道:“燕世子也是表哥啊,虽然比我小,你嫁过去了他不会为难你的。”

卫明熙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要,我只想嫁你。”

邢靖渊道:“不想嫁那就不嫁。”

卫明熙道:“你不要这样,我会生气的,醒醒。”

邢靖渊道:“我想我的父王母后了,他们如果知道我先谨瑜表弟一步向你下聘,一定很开心。”

卫明熙道:“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不喜欢他!”

邢靖渊道:“不许胡说,他来提亲是好事。”

卫明熙道:“你……你……谁给你封的已故邢国世子,我要杀了他。”

邢靖渊道:“是我自己。”

说完便微笑着垂下了头,卫明熙大哭,卫子染也是红了眼,聂风不忍看,把头别向一边了,其实也是在抹眼泪。

庄姜探了探他的鼻息,知道无力回天,道:“你不是卫人,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侍卫道:“在下的确不是卫人。”

卫明熙慢慢站起来道:“这下你高兴了吧,我可以跟你回去了,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侍卫愣了一下,他也不想这样子啊,道:“那便请王后与熙公主一同回宫,待护送二位安全回宫之后,荆离会自行向晋王请罪。”

李悝道:“晋王重耳?”

荆离道:“是,夫子不记得我了吗?”

李悝道:“原来他已经……老夫老了,荆公子身上气息全变了,你不说老夫真认不出来,那么,此事与晋王有何干系?”

荆离道:“没有关系,只是我听命于他,此事乃卫国淳王后的父亲淳大人请晋王帮的小忙。”

卫明熙道:“让我回去和亲是淳娘娘的意思了。”

李悝道:“淳化安能请得动晋王身边的心腹高手,想必这十多年没少明里暗里护着你们吧。”

荆离道:“末将不知,夫子不妨日后到晋国去看看,亲自问大君。”

李悝道:“你来时,晋王是不是已经在楚丘了?”

荆离道:“是。”

庄姜道:“带我们回去。”

荆离道:“可以安葬了邢公子再起程。”

卫明熙道:“渊哥哥就交给夫子了,日后还要麻烦荆公子一事。”

荆离道:“熙公主请讲。”

卫明熙道:“我可以跟你回去,既然人是你带走的,就请你再将我带回来,交给夫子,要和亲,也该是同邢国才对。”

荆离道:“熙公主说的末将不明白。”

卫明熙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即刻起程吧,我不想你们在这里打扰他。”

卫国,楚丘。

各国前来参加及笄之宴的使臣都到了,住进了城中驿馆,于庄忙里忙外,本以为没人愿意来,不想受邀的都来了,齐国小白带着陈绫秦晓,重耳也住在了驿馆,加上燕世子燕公主,楚国令尹程得尘与楚立询卫思遗一道也在。声势浩大足以比肩卫明熙出世那年,于庄看着竹简上的贵客名单感叹,好像回到过去了,又是一场硬仗啊。

卫辟疆休息数日,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当日聂争替他挡了大半毒打与弓箭,可惜他死了,卫辟疆凝望着挂在壁上的那把彤弓沉思着,道:“小喜子,宴会那晚记得把这张弓取下来,备好了,寡人要赏赐有功之臣。”

官奴道:“谨。”

傍晚时,马车经过承起门下,卫明熙掀开车帘,抬头望着道:楚丘。

荆离道:“我不能进去了,请娘娘与熙公主下车,有人来接你们了。”

卫明熙跳下来,再转身扶着庄姜。

聂云与于庄迎上来了。

二人道:“参见王后娘娘,熙公主。”

庄姜见聂云穿着白衣,簪素花,心中预感不好,道:“免礼,出了何事?”

聂云哽咽难言,庄姜抬头一看,城楼上没有聂争的身影,巡逻的人是秦夜,道:“是…争儿……”

聂云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来,含泪点了点头。

庄姜道:“子染和风儿回府了,你们也回去吧。”

于庄把令牌递上,道:“娘娘保重,下官告退。”

无人接应,二人缓缓行至应初门才见宫奴阿新。

阿新一见庄姜便拜,道:“婢恭迎王后娘娘,熙公主,愿娘娘公主万安。”

庄姜带着卫明熙踏过应初门,道:“免礼,怎么就你一个?”

阿新起来后弯着身子道:“大君精神欠佳,只命婢出来应初门等候,其他的婢一概不知。”

庄姜道:“不是他要我回来的吗?自己却躲起来了。”

阿新道:“大君说请娘娘与公主先到明礼台小住,待及笄之宴后再搬到明熙台。”

卫明熙道:“那位淳娘娘在哪?”

阿新道:“娘娘此刻在明熙台。”

庄姜道:“你带我们去吧。”

阿新道:“是。”

明礼台。

淳画儿一见到庄姜便跪下了。

庄姜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扶起来,道:“你也回来了!”

淳画儿道:“求娘娘查明真相,还聂将军一个清白!”

庄姜道:“先起来,慢慢说。”

阿新道:“淳医人本在医馆磨人,馆正大人无法了,只得把她打发到这里来。”

庄姜道:“阿新你不用回明熙台吗?”

阿新道:“娘娘回来了,我自然跟着您。”

庄姜道:“那就去外头看着,带熙儿熟悉熟悉这里。”

待阿新关门后,淳画儿道:“那日,我同秦夜刚回来,便碰上晋王重耳攻打楚丘,大君与聂将军不睦想来娘娘比我清楚,我只知道晋王能进城来是因为一枚印章,是晋王亲口说的,印章的真假尚未可知,大君认定了聂将军叛国,一箭射了他,可是大君被赶出去后聂将军还是护着大君,最后活活被打死了,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庄姜道:“聂将军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淳画儿道:“医官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枚竹简,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没来得及和我说几句话就去了。”

庄姜道:“竹简呢?”

淳画儿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

庄姜拿过来一看,摩挲这竹简上特意加深盖的章印,道:“可有去府上找过,印章在不在?”

淳画儿道:“云郡主找过了,还在。”

庄姜道:“那怎么会?重耳手里那枚是哪来的?”

淳画儿道:“没人见过晋王手里那枚印章,可那日他确实信誓旦旦拿出来了一枚,看样子也不像是假的。”

庄姜把竹简还给她,道:“将军府里,颜纯意姑娘可还在?”

淳画儿道:“我不清楚,不过我回来这么久不曾见到她。”

庄姜道:“露出真面目了吗?”

淳画儿道:“当年熙公主突然发热,那是中毒,娘娘当时也以为是吹了风导致的,但不是,是中毒,而且不是女司给小公主施的障眼法,而是真的中毒,我当时以为是女司用错药了,不敢声张,小公主后来平安无事,我也就忘了这回事,现在想想,可能这事真是颜纯意姑娘做的。”

庄姜道:“是我们卫家欠了她的,如今该还的都还尽了,她栽赃聂将军却不想害他丢了性命,结果事与愿违,我会与大君讲清楚的,至于那一枚印章,应该是聂将军的私章,云儿找到的既然没错,那就只能是颜姑娘偷的时候拿错了,字都是一样的,守城的看不出来章体细微的区别,难怪晋军可以长驱直入,不过,这都是我的推测,真相的话恐怕只有颜姑娘知道,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淳画儿道:“师父也回来了,和绫公子一道住在驿馆,还有卫娘也来了。”

庄姜道:“那你以后作何打算,聂将军的事自然有我,你呢?”

淳画儿道:“画儿这次回来本想禀了爹爹和姐姐,想去齐国看看师父,之后的事情没想过。”

庄姜道:“那秦夜呢?按理他此时已经同云辉军西行了。”

淳画儿道:“他若是愿意,我们就一道走了。”

庄姜道:“争儿想必是知道你的意思了,尽管去吧,你这样反而容易惹人口舌。”

淳画儿跪下来磕头道:“谢娘娘,画儿拜别。”

卫明熙跟着阿新四处溜达,她凭着来时的记忆走到了明光殿的侧面。

阿新道:“殿下可是有事要找大君?”

卫明熙道:“不,我不想见他。”

阿新道:“此处风大,殿下别站久了。”

卫明熙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像是一种鸟叫声。”

阿新道:“殿下说的应是学宫后院养着的天鹄,是天鹄的叫声。”

卫明熙道:“天鹄,那是什么?”

阿新道:“是我们卫国的吉祥鸟。”

卫明熙道:“我能去看看吗?学宫是不是以前老…李夫子讲课的地方?”

阿新道:“是,不过殿下要出皖回门,得有令牌侍卫才会放行。”

卫明熙顿了顿,道:“这么麻烦,算了,不看了。”

阿新道:“殿下还想再看吗?娘娘应该谈话结束了。”

卫明熙转身道:“回去吧,我饿了。”

阿新道:“是。”

驿馆。

楚立询与重耳坐在大堂里相谈甚欢,卫思遗拧了楚立询后腰一下,道:“你们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说卫王的坏话,当我是聋子吗?”

楚立询立马给卫思遗端了一碟她爱吃的奶糕,道:“夫人莫气,我们只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

卫思遗这下换拧着楚立询耳朵,道:“我虽是楚国人,可我是跟着我娘姓卫的,姓楚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楚立询这下疼得嗷嗷叫,赶紧放下酒杯,道:“夫人明鉴,这都是晋王开的话头,我不能不答啊!”

重耳闷闷笑着,道:“是本王的不是,楚夫人见谅,本王自罚一杯。”

小白从外面进来了,脱了身上的蓑衣递给官奴,拍着肩头的雨水,道:“晋王吃酒不叫本王一声,该罚三杯。”

重耳道:“好好好,本王就喝个痛快了!”

待小白走近了,四人相互行礼。

小白坐下来,道:“这雨可真大,无端生了寒意,就得吃口热酒暖暖。”

卫思遗道:“齐君这是打哪儿来?”

小白道:“去看了看燕世子。”

楚立询道:“谨瑜公子没有退却的心思吧,我们可是大老远来一趟,别叫最后都窝在这驿馆里吃酒度日了。”

小白道:“不会,谨瑜的母亲也是我姑姑,燕王后与卫王后一向交好,即使卫国有难,亲事也不会变的。”

楚立询道:“如今晋王刚继位,怕有朝中大臣不服,晋王特意没急着回去,而是留下来参加及笄之宴,不知道卫王会怎么想?”

小白道:“卫姑父自然求之不得,如此不撕破脸,对谁都有好处。”

卫思遗道:“齐君的母亲同我母亲也是认识的,你怎么想?”

楚立询道:“夫人说什么呢?”

小白笑道:“合着你们都不把我当外人,我做梦怕是都要笑醒的。”

重耳道:“熙公主与燕世子与我无冤无仇,我也不想为难他们,只是燕公主就……”

卫思遗道:“小丫头没见过血腥场面,等她回到燕国就会恢复的,这几天燕世子繁忙,怕会顾不上,继几位贵人别多忘事,让底下人都帮忙留意一下就是了。”

及笄之宴。

卫明熙无动于衷的看着宫奴不断捧来东西,乌压压站了半个房,庄姜换好了朝服,进来道:“开始吧。”

阿新一一指点宫奴为卫明熙梳妆打扮。

庄姜道:“今天是你的生辰,阿娘没什么好送你,这对长命锁本是想在你大喜之日送给你们的,现在阿娘把它们交给你,我想我的熙儿长命百岁,一世平安。”

卫明熙接过来那对金锁,冰凉的触感直达内心,想起了那日初见邢靖渊的场景,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能……

眼泪即时掉下来了,庄轻轻给她拭去,道:“今儿要高兴些,不能哭的。”

卫明熙道:“阿娘,渊哥哥不是答应你要护我一世周全的吗,他食言了。”

卫明熙又道:“我出生的时候正好是他失去了家的时候,我还要在今天与他成亲,我真的是太坏了,都没有顾虑他的感受,若他活着,现在一定是在强颜欢笑的,我好没用,总是对不住他。”

庄姜道:“你从雪焦村起程那日到昨日都忍着不哭,阿娘知道熙儿不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哭出来是不是好多了。”

卫明熙道:“我怕他笑话我,以后见到更不要我了,躲到了这宫里面,他是进不来的,我才敢哭。”

阿新道:“熙公主,该换衣裳了。”

卫明熙拿出怀里的墨痕梨花白帕子,对着铜镜擦了擦眼睛,才起身麻木的任由宫奴为她穿上一层一层的笄服。

一切就绪,庄姜在前,卫明熙跟在身后,后面是两列小宫奴。

从明礼台至明光殿,中间要经过明熙台。

在明熙台上的廊下时,日头正要落下,半边天都透着橙红,卫明熙端着步子,此时却被这夕颜吸引了,驻足凝望间,几只天鹄飞进了那片橙红里,发出声声苍鸣,使人听了无不感到伤心。

卫明熙道:“阿娘,他来过这里吗?”

庄姜回头,看她停在廊下,往回走了几步,道:“来过的,你满月宴的时候。”

阿新跪下道:“熙公主满月宴那晚,公子子染与公子井方二人就坐在这廊下吃东西,还与卫娘,云郡主放了祈福天灯,灯上写的什么奴婢不记得了,奴婢还为公子方摘了几枝梨花,公子方将梨花放进嘴里吃了。”

卫明熙心头一动,又想哭了,她忙止住,扭头将阿新扶了起来,道:“谢谢新姑姑,这些我都不知道,那位公子方可是邢国世子?”

庄姜道:“是他,当时夫子怕他的身份为人所知,便让他改了名。”

卫明熙道:“今晚也会有天灯吗?”

庄姜道:“有的,熙儿也想放的话待会儿让谨瑜陪你一起。”

卫明熙没说话,跟着庄姜往前走。

明光殿。

贵客皆坐定,燕谨瑜却未至,燕谨微跑出去了,他正顾着把人带回驿馆。

卫辟疆坐于上首,庄姜恢复后位,淳音儿坐在了淳化安身边。

礼官道:“请熙公主——”

卫明熙缓缓由殿外步入殿堂,见到卫辟疆后,跪下,道:“臣女和乐,拜见大君,王后。”

礼官道:“卫国公主和乐,小字明熙,生于宫室,长于乡野,富贵不闻,贵体不知,今及笄日,受命御前,带雨梨花,芳龄十六,使节可聘,使礼结亲,望尔闻达,诸神庇佑。”

卫明熙道:“臣女闻达,信此知悉,谢父王,谢母后,和乐叩首。”

卫辟疆道:“免礼。”

卫明熙坐到了庄姜下首。

官奴小喜子道:“上弓——”

卫明熙揪了揪阿新的衣角,阿新俯下身来。

卫明熙道:“哪位是淳娘娘?”

阿新拿起筷子为她布菜,轻声道:“坐在殿下对面那位淳大人身边的就是。”

卫明熙点了点头,接过阿新给的羹勺。

官奴捧着彤弓进来了。

卫辟疆道:“今日,是我熙儿及笄之日,承蒙诸位不弃,愿意屈尊赴宴,本王先干为敬。”

底下人也都端起酒杯与卫辟疆共饮。

卫辟疆道:“此把弓,乃本王于骑射大会中用过的彤弓,并未簪刻名字,寡人打算用来赏赐对我卫国有恩的人。”

卫辟疆巡视一圈,举杯对着晋王道:“晋王手下的得力爱将荆公子,多亏他把我熙儿寻回,且保护得周全,寡人铭感五内,请荆公子手下此弓。”

荆离看了看重耳,重耳点头,荆离才起身,道:“荆离谢卫君。”

下雨了,燃灯大典不能举行,百姓们兴情高涨,不想这么早回家都拥进酒肆。

店里高朋满座,曲璎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依旧一副懒散散的神情算着账,倒是允娘忙前忙后的,手脚越发麻利。

离酒肆不远处的街上,燕谨微穿着从百姓家借来的蓑衣冒雨朝酒肆而来,燕谨瑜在马车里无奈对跟来的侍卫道:“你们几个跟着公主,若是跟丢了提头来见,车夫,掉头进宫。”

燕谨微穿着蓑衣闯进酒肆里,蓑衣上的雨水湿了人家地板,曲璎嘴角一翘,一整个晚上总算有个人来了。

允娘过来帮着燕谨微把蓑衣脱了挂在门外廊下的墙壁上。

六名侍卫立在雨中,不敢进去。

允娘看着有些过意不去,进去向曲璎道:“外面六位小哥是随着姑娘来的,这么大雨可别淋坏了。”

曲璎走出来道:“姑娘要什么?”

燕谨微环顾四周,道:“没有位子了。”

曲璎道:“位子是有的,酒是没有了。”

燕谨微道:“那我换一家。”

曲璎拦住她,道:“酒你就不要喝了,让允娘给你做碗姜汤可好?”

燕谨微道:“好。”

曲璎道:“门外那些人是你的?”

燕谨微点点头。

曲璎道:“让他们进来吧。”

燕谨微道:“可是没位子了。”

曲璎道:“让他们到后院,有躲雨的地方。”

燕谨微这才走到门口,道:“你们,到后院去,躲雨。”

侍卫道:“殿下去何处?”

燕谨微道:“我就在里面喝姜汤。”

侍卫道是。

燕谨微掏出钱袋塞给曲璎道:“可否请允娘也给他们煮一些,雨下的突然,他们身上也穿得少。”

曲璎道:“我这里是酒肆,不卖姜汤,允娘会做他们的份,你跟我来。”

曲璎把人那间一直为聂争留着的内室里。

燕谨微一掀布帘,便闻到一股暖香,道:“这是什么味道,不像寻常熏香。”

曲璎道:“是栗子壳。”

燕谨微再闻,果然是一股栗子的香味。

曲璎道:“那殿下就在这里坐着,我去忙了。”

燕谨微道:“多谢。”

曲璎道:“不谢,以后再来卫国,记得给我带上一坛燕雪,我才好为公主酿一壶梨花。”

燕谨微道:“一定。”

承起门外。

燕谨瑜下了马车,于庄也刚好出来寻人。

于庄道:“千算万算,没想到会下雨,放灯大典的吉时快过了,世子走快些。”

燕谨瑜跟着于庄的步子紧走,道:“熙公主当真愿意嫁给我吗?”

于庄道:“这还有假,人都回来了,就在殿上坐着呢。”

燕谨瑜道:“大人把伞给我吧,我自己撑。”

于庄把左手打的伞塞给他。

燕谨瑜道:“给大人添麻烦了。”

于庄道:“不麻烦。”

明光殿里。

卫明熙见着案上摆着的花瓶插的正是梨花,想起了日暮时阿新说的话,自己生的太晚,他的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梨花好吃吗?她想着,伸手把那枝梨花取出来,用筷子摘花瓣吃着。

没什么味道啊,她想。

直到将一整枝梨花瓣都摘光了,她才把梨枝插回去。

那边,淳音儿道:“公主殿下怎么也附庸风雅。”

卫明熙举起酒杯道:“比不得淳姑娘八面玲珑。”

淳音儿道:“殿下可知你为何会长于乡野?”

卫明熙道:“愿闻其详。”

淳音儿道:“今晚下雨了,是天公作美,否则……”

于庄进来打断了淳音儿的话,道:“大君,燕国世子燕谨瑜到。”

卫辟疆道:“请。”

卫明熙道:“淳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淳音儿乐见其成,起身道:“殿下请。”

卫辟疆道:“坐下。”

庄姜也道:“熙儿要做什么?谨瑜就来了,你们还没见过面呢!”

卫明熙不理,离开座位朝门口走去。

淳音儿朝卫辟疆行了礼,跟在卫明熙后面。

彤弓由官奴捧着候在殿外,卫明熙趁侍卫不备,从墙壁上挂着的箭囊里抽了一支箭来,抓起彤弓翻上了明光殿城台上,拉满弓对着刚冒出头的淳音儿心口放箭。

官奴惊呼,淳音儿哀嚎,殿内人都惊了,纷纷出门查看,淳化安跌跌撞撞出来,看到了淳音儿躺在地上说着:“殿下满月宴时放的祈福天灯烧了小南村,村里的人无一幸免,都死了。所以王后才带着你远走他乡,殿下听了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吗?哈哈哈。”

卫明熙心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塌了,她含泪看着庄姜。

庄姜道:“快下来,熙儿,有什么事下来说。”

荆离道:“熙公主还没说要荆离做什么?”

卫辟疆道:“快请医官。”

重耳示意荆离寻机把人拉下来。

燕谨瑜正一步一步踏着台阶上来,他从侧面看到有人站在城台上时,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要寻短见,他三步并做两步,想挽回局面。

卫明熙摸着腰间别着的两枚长命锁,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燕谨瑜赶到了,却没能抓住她,只抓到了被风吹起来的外袍。

下坠的过程中,除了风声,雨声,卫明熙还在一堆哭喊声里听到了天鹄的苍鸣,渊哥哥,我来找你了,她想。

燕谨瑜心惊胆寒,生生吞了口雨水,有些恍惚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燕国。

燕谨瑜与燕谨微的马车停在城楼下。

燕王与燕王后仍是在城门口等着。

燕谨微快跑过去,抱住燕王后眼角湿润道:“母亲!”

燕王后拍了拍她后背,道:“好了,好了,回来就好。”

燕谨瑜先行礼,道:“父王,母后,儿臣回来了。”

燕王拍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点了点头。

燕谨瑜垂头丧气道:“母后,谨瑜还是没能记住她的样子。”

燕王后道:“你做得很好了。”

燕谨瑜眼角也湿润着,道:“要是我早一点到就好了,兴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燕谨微道:“不是哥哥的错,都怪我,是我非要跑出去,才耽误了哥哥的功夫,熙公主,熙公主她……对不起!”

燕王道:“熙儿是好孩子,你们是寡人的好孩子,她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那我们能为她做的,就是不要阻拦,何况谨瑜已经抓住了不是了,熙儿不愿意才宽了外袍。”

燕谨瑜抬头看着燕王,道:“父王……”

燕王笑了笑。

里伯道:“世子不能一直低着头呢,要让人家记住你的模样,不就得把头抬起来吗?”

燕谨瑜道:“她就那么不喜欢我,那么喜欢靖渊表哥,我有哪里比不上他吗?”

里伯道:“她从来不认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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