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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道士扶乩,巧辨忠奸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会遇到许多不明白的事情。尤其是在封建时代,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科技不发达,因此人们对许多自然现象暂时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便认为在人世外,还存在着“鬼神”、“佛祖“等主宰着人的命运。

当时人们有了疑问,就去问人,而问人没有结果就去问神,嘉靖皇帝也不例外。

当他遇到国家前程、有无自然灾害、如何让自己长生不老等疑难,皇帝自然要问首辅严嵩、次辅徐阶等人,嘉靖明世宗是一个历史上十分自负的皇帝,他自作聪明,更相信鬼神。

迷信的人们经过长时间的探索,最终找到了和神仙联系的方式,当然不是用手机,也不是互联网,而是跳大神或扶乩之类。

跳大神的程序是:作为请神上身的跳神者在他的助手帮神者的配合下持单面腰鼓、系腰铃,边跳边唱,以此请得所信仰的神灵上身,在神灵上身后便会依患病者所请,为其消灾治病。

大概的情形是这样,跳神者作法,只见他披头散发,有别于常人,走起路来像是在跳舞,很滑稽的样子。有时他口中念念有词,有时嘴里含着凉水对准子虚乌有的“妖魔“一喷,据说可驱除邪祟,然后治病。这在我看来,完全是忽悠人的,纯属扯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报道称,有个山区的重病人不去医院就诊,他的家人请来跳大神者为其治病,跳神者和帮神者两人轮流踩踏病人的身体,直至病人悲惨死去,封建迷信害死人,当然那两个跳大神者事后也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皇帝也是如此。明世宗的第一职业:修道(炼制仙丹、扶乩),第二职业:掌控朝局。

嘉靖皇帝非常热衷于搞一种道教仪式,叫做“扶乩“,它是极其神秘的玩意儿,这在当时属于“高科技“,几十年来皇帝大人对此深信不疑,若有大臣反对的,轻则充军,重则受廷杖致死。

嘉靖把他所住的西苑装修得跟庙宇道观差不了多少,整天身穿道袍,披头散发和道士一起跳大神,样子很搞笑。

他还不惜重金先后聘请了邵元节、陶仲文、监道行前往宫中醮天、炼丹,皇宫里终年烟雾缭绕,纸灰满地。嘉靖皇帝信任道士胜过大臣,甚至不敢跟自己的儿子见面,因为道士说,二“龙“相克,会挂掉。

我们再来看嘉靖宫中扶乩的大致流程:经皇上同意,道士命太监找来一个沙盘,在沙盘上方搭个架子,架子上放两根树枝,分别由两个太监用指头稳住,道具已准备齐全,万事俱备,只等皇帝大人发问了。皇帝要问的问题由他本人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封存,类似密封试卷,由太监转给道士,再由道士当众焚烧,据说已转呈天神,提问阶段结束,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两个太监犹如鬼神附体,浑身乱颤,双眼紧闭,任由手指在沙盘上乱写、乱画,于是神仙给的答案就在上面,我想,这事先一定经过彩排,再给皇帝来个汇报演出。

太监在沙盘上写出答案(据蓝道行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尽量用草书,因为它不易辨认,留给皇帝大人一些思考的空间,答案最终的解释权归蓝大仙。皇上对他很信任,自己要想成仙,全靠蓝道行与神仙们的沟通或交流。

沙盘上留下的字迹绝非神的意图,而是蓝道行的想法。

嘉靖皇帝孜孜以求的神灵指示,原来出自几个道士、太监的暗箱操作,这只是掩人耳目,但皇上求仙心切,渴望得到上天的信息,他义无反顾地虔诚地相信了几十年。

骗子固然可恨,但主要过错在嘉靖皇帝身上,所谓大梁不正,二梁歪,谁让你写那些无聊的问题,还不让人看,并且要神告诉你结果,所以太监不得已就在沙盘上乱画乱写,风险系数很高,弄不好要掉脑袋。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我不忽悠你皇帝,又能忽悠谁呢?大家出来混碗饭吃,实在不容易啊。

蓝道行是明朝嘉靖时期人,籍贯,山东,是有名的道士,人厉害,名字也差不了,有点儿道行。算命很准,他居然能“算“出徐阶大人手里有邹应龙参劾严世蕃的奏章并准备呈给皇上御览。

他不仅信太上老君,炼丹的那位神仙,而且是王阳明心学的忠实门生。蓝道行和海瑞、邹应龙、徐阶等都有共同的敌人严嵩,为扳倒权监,他们都在积蓄力量。

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蓝道行从家乡山东来到京城后,由于专业技术过硬,算卦、看相十分灵验,徐阶便把他推荐给皇帝大人效力。君臣见面后,就道教仙家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谈得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从此,蓝先生深受嘉靖皇帝的赏识和信任。

蓝道行在宫中的主要职责是预卜祸福。据明史《佞幸传.蓝道行》记载“帝咎中官秽亵,中官惧,交通道行,启视而后焚,答始称旨。”大意是,明世宗责怪宦官污秽且猥琐,对天神不虔诚,宦官们很害怕,白挨了一刀不说,恐怕连饭碗也保不住了。于是他们纷纷结交蓝道行,想让他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蓝道行的主要工作是烧纸,神仙的答案(由蓝道行提供)让皇上很满意。

在《明史纪事》第五十二卷“世宗崇道教“中有这样的记载“一日蓝道行在扶乩时称“今日有奸臣奏事“,刚好严嵩路过。由此,世宗对严嵩开始心生厌恶。

嘉靖皇帝是个精明人,擅长权谋,实在不好糊弄。在“大议礼“事件后,他小心防备大臣,就连他最信任的大臣严嵩也是如此,由严嵩推荐的官员,皇上暂时录用,几个月之后就将其撤职。但皇上对他的同道中人却特别倚重,他信任的道士能影响大明王朝的决策。

不久后的一次扶乩中,嘉靖和神仙太上老君进行了深入的沟通并被写进了史册。

又有一天,皇上命蓝神仙扶乩,像往常一样在纸上笔走龙蛇,问题是“今天下何以不治?“,意即明王朝为什么没有实现大治的盛世?(事先宦官已告知了蓝道行)然后封存,交由蓝道行焚烧。此时,蓝道行紧张得手心出汗,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镇定。只听见蓝神仙从容答道:“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大意是有德才的大臣没有受到重用,而没有罢免腐败无能的官吏。皇上又问:“谁为贤,谁不肖?“蓝道行思索片刻便响起了天外来音:“贤者海瑞、徐阶,不肖者严嵩、严世蕃。“由此看来,以上提到的四位,知名度极高,连神仙都听说了他们的名字。嘉靖皇帝急切地问:“上天何不震而殛之?“意思是严嵩父子为何不遭天谴?废话,你身为皇帝,你不说杀他们父子,谁人敢杀?!

蓝道行决定将忽悠进行到底,他机警地回答:“上天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蓝道行在紧急关头,心如止水,果然不负众望,交上了令皇帝大人十分满意的答卷,如果上天惩罚了严嵩父子,那么重用他的人罪责更大,这还要留待天子自己来做决断。

老天爷一向是眷顾朕的并且对自己很尊重,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己,此时嘉靖皇帝心里美滋滋的,严嵩的末日就要来临。

皇帝转念又想,既然上天已不喜欢严嵩,又妨碍自己修道成仙,但看在他多年侍候朕的份上,就让他退休养老吧。其实有多人都不喜欢他,甚至想“得而诛之“。

听到这个好消息,徐阶欣喜若狂,自己十几年的隐忍,甚至屈辱,终将等到拨开云雾见天日的那一天,严嵩父子的丧钟已经敲响。

不久后的一天,徐阶将邹应龙弹劾严世蕃的奏章呈给了嘉靖皇帝。如果再来一次扶乩,神就会说,今日有贤者启奏皇上。

徐阶实在有远见,所渭强将手下无弱兵,精明的皇帝磨砺出能力超强的大臣。徐阶太了解嘉靖了,皇上和严嵩有二十多年的交情,绝不肯向忠于自己的严嵩痛下杀手,所以指示邹应龙采取军事学上的“迂回战术“,包抄严世蕃,然后彻底击败严嵩。

嘉靖皇帝看到奏章后,气不打一处来,难怪自己长生不老的报告迟迟批不下来,原来是严嵩父子在搞鬼,盛怒之下的嘉靖下旨将严世蕃逮捕入狱,屋漏偏逢连阴雨,严嵩也被勒令走人,毕竟皇上与严嵩共事多年,于心不忍,又派心腹传口谕给严嵩:你安心养老,朝廷会足额发放你的养老金,至于你儿子犯罪,相信与你无关,若不处罚,则难以服众。你还是认命吧,上天要惩罚你,我也爱莫能助。

接到圣旨的严嵩万念俱灰,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不禁发出绝望的哀叹。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严嵩绝不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他要反扑,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

严嵩以退为进,向皇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希望陛下看在我多年给你写青词的份上,网开一面,让老朽继续留在京城陪伴您,直到您得道成仙,他的奏疏由其同党转呈嘉靖。

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结局是儿子严世蕃被关进了京城的模范监狱(诏狱)和自己的倒台。

很快仍不死心的严嵩纠集了同伙,紧急商量对策。鄢懋卿制定出一个完整的计划,先解救严党智囊严世蕃以图东山再起。

鄢懋卿作为严嵩的义子,做了许许多多的坏事,赵文华死了之后,严嵩在皇上面前举荐鄢懋卿,鄢懋卿顺利地当上了工部尚书兼管盐政,着实赚得钵满盆满,富得流油。当严大人落难,鄢懋卿岂能坐视不管?是他回报干爹的时候了。

要想从诏狱里捞出严世蕃,其难度可想而知,除皇帝外,必须摆平三法司(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因为是皇帝亲自过问的案件,再加上海瑞任刑部侍郎,看来想迈过这道坎儿近乎不可能,正直在坏人眼里就变成了较真,好人就成了榆木疙瘩。

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鄢懋卿却成功地做到了。他不惜花重金收买皇帝身边的内侍,让其在皇上面前为严世蕃求情,又设法将海瑞调往户部管理财政。

鄢懋卿上蹿下跳,在三部门(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间又跑又送,三法司的头头们收了鄢大人的钱财,就得替严家消灾。

三法司秉持这样的审判原刚:死缓可改为无期,无期改成有期,有期变保外就医,最后光荣出狱。

三法司择日宣判严世蕃贪污罪名成立,犯罪事实清楚,贪银数百两而已,应罚没入国库。严世蕃认罪、悔罪,态度好,服从判决,不再上诉。终审后三法司出具文书呈请皇上裁决。皇帝下旨将严世蕃发配至广东雷州,雷州是蛮荒之地,离“天涯海角“很近,很可能“黄鹤一去不复返“。

规矩是人定的,但在鬼才严世蕃看来,变通也是可能的。在去往雷州的半路上,严世蕃用银子直接搞定押解他的官差,然后逃跑,回到了江西老家,但不敢回京城。

逃回家乡的严世蕃恶习难改,一点也不知道收敛,依旧挥金如土,依旧每日“拥姬狎客“。他仍过着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但他没有忘掉一样东西:复仇。他立刻给留在京城的父亲和儿子严鹄写信,密受锦囊妙计。

严党们深知,蓝道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装神骗过了皇上,从而导致他们失去了权势。只要此人出来做证揭穿徐阶的阴谋,严党就可以重回权力的巅峰。

于是,在鬼才的授意下,以鄢懋卿、严鹄为首的严党分子决定用金、银铺路,拉拢蓝道行。

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金钱是万能的“,这些在蓝道行面前统统失灵了,他断然拒绝严党的利诱。

蓝道行不仅信鬼神,而且更相信王阳明的哲学(唯心主义)。他力挺徐阶,绝不做首施两端的势力小人。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严世蕃指示其子严鹄贿赂内侍,内侍在皇上面前检举了蓝道行。

皇帝大人通过线人(太监)的举报查明蓝神仙的道行深厚是伪装出来的,原来他事先和“帮神者“(助手)串通神仙说话进行蒙骗,盛怒下的嘉靖立即下令杖责帮神者并命锦衣卫锁拿蓝道行,然后将其打进诏狱。三法司领旨会审,定要查出蓝道行一案的幕后主谋,

严世蕃买通狱卒,对蓝道行谎称,只要你承认是受徐阶指使,朝廷就会立刻让你恢复自由并享受荣华富贵。

蓝道行冷笑一声,大声呵斥道:“假借天神的名义除掉奸臣是我一人所为,与别人无关!“

狱卒又好言相劝:“你是一条好汉,但要识时务!“

“为民除害,死而无憾!“蓝道行这富有穿透力,慷慨激昂的声音扫荡着监狱的每一个角落,如狂风,似骤雨。

我不禁想起多年前读过的**将军的《囚歌》:“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蓝道行渴望自由,但又怎能从狗洞里爬出?

从一个有神论者,成长为钢铁战士,蓝道行完成了蜕变,因为他心中有坚定的信仰,信仰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严党见糖衣炮弹无法击中蓝道行,气急败坏地指使狱卒对他进行非人的折磨。

一旦被投进史上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诏狱,就意味着他或她九死一生。

我记得电影《绣春刀》有这样的情节:一名锦衣卫成员因犯罪,害怕受酷刑而自杀。

在诏狱的酷刑当中,最令人魂飞魄散的当属“弹琵琶“,听起来有些像演奏乐器,其实不然,因为它残忍至极。史载,行刑人员锦衣卫先将犯人上衣脱掉,露出肋骨,继而捆绑、固定其手脚,然后执刀在犯人肋骨上捅入再拔出且尺寸把握到位,犯人只会异常痛苦而不死,血流满地,惨不忍睹。所以,锦衣卫打手们对付那些不愿招供的犯人会使用此灭绝人性的刑罚,有很多的冤狱由此酿成。

蓝道行在弹琵琶的酷刑下,始终不肯出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徐阶,不肯吐一字,顽强地挺起脊梁,他无愧于英雄好汉的称号。

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蓝道行在严党的迫害下,于狱中英勇就义。

正因为蓝道行宁死不屈,力挺徐阶,正义的力量不断增强,最终导致了严党的彻底覆灭。

蓝道行的牺牲,让海瑞痛心不已,海瑞除了在户部兢兢业业地工作之外,他仍在密切注视着严党的动向。严嵩虽然倒台了,但这股势力依然能量大得惊人。

严世蕃是个钦点的犯人,他胆大包天,竟敢不去卫所雷州报到,买通官差,大摇大摆地回到江西袁州,哪是逃犯?简直是荣归故里。他纠集歹徒,抢民女,劫富商,圈占土地,无恶不作。不久他又召集了几千人的工匠建造华屋,当起了土皇帝。

严世蕃在老家江西过着“歌舞笙箫,古道旁“的生活倒也罢了,但这次鬼才严世蕃也许昏了头,竟敢带着一帮在逃亡路上结识的兄弟,其中就有罗龙文,他们齐来京城逍遥游来了。在地方上闹点儿动静,反正天高皇帝远,没人敢管。

但在天子脚下,情形大不相同。偏偏这次被嫉恶如仇的海瑞逮个正着,严世蕃、罗龙文之流整日和那些朝廷大员吃喝享乐,谈天说地,好不快活。这其中就有三法司的官员,逃犯严世蕃如此嚣张,却无人敢管,无一例外地熟视无睹。看到这些丑恶的嘴脸,海瑞感到震惊和愤怒。他心想,严党作威作福,残害忠良,实在无法无天。我定要把这一切禀告太子,将恶人绳之以法。

严嵩垮台后,徐阶顺利地当上了首辅。就任后,徐首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内阁值班室挂了一个条幅:“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还公论。“意即全国上下应正本清源,改革时弊。把权力和福祉还给皇上,把政务管理权归还朝廷各个部门,官员的任免与奖罚应接受公众舆论的监督。

很显然,他要进行大胆地改革,改变严嵩父子专权的局面。

徐阶首辅选贤用能,他曾向嘉靖皇帝力荐张居正为裕王(后来的隆庆帝),为实现大明王朝权力的顺利交接立下汗马功劳。

徐阶从善如流,他积极支持采用了海瑞、吏部尚书严讷的正确建议:谈公事须到**各衙门,不得去其私宅,此规定和六百年前包青天的做法有惊人的相似。慎重选拔官员,严禁走后门。选拔人才要不拘一格,这和严嵩父子把持朝政期间在用人制度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对于州县小吏,只要德才兼备,政绩突出,就应破格提拔重用。“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龚自珍诗)

经改革后的大明王朝曾一度出现短暂的新气象。

徐阶曾对严嵩的专横、跋扈持逆来顺受的态度,海瑞对其直言不讳地称为“甘草国老“,甘草性中正、温和,但味道太甜,药性慢。海瑞委婉地批评评他是个老好人,在以后的岁月里,海瑞逐渐体会到了徐阶的良苦用心。“忍“是心字头上一把刀,要做好一件事必须学会忍耐,但不能放弃原则。

徐首辅在一次朝会上建议嘉靖皇帝以治理朝政为先,暂缓修道,惹得皇帝很不高兴。这时,嘉靖自然想起了严嵩,觉得还是严嵩对自己忠心,准备召回严嵩,后经众大臣力劝,才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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