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跪在地上，表情认真严肃，丝毫不似作伪的样子。
但是他一进门就来了这么一出，可以说是打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就是曹汀愈的睫毛都是颤了两下，二皇子素来刚正不阿，但为人温润如玉，从来也是很少有和人这样红脸大脖子的时候。
而且，二皇子素来疼爱自己的幼妹，可以说是对她几乎千依百顺，就是在护国寺出了那样的事儿之后，二皇子也还是给皇帝磕头求情，就是想要保全他的妹妹。
但是，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皇子好似尖锐了不少，且不说在外头看到的是怎样的，总归是对上嘉和的时候，竟然就是不复从前温和了。
皇后是最先反应过来了，连忙就说，“向儿，你在胡说什么？”
她几乎是要咬牙跺脚，“这可是嘉和，是你嫡亲的妹妹！”
嘉和愣愣的跌坐在地上，“皇兄，你是想要叫父皇处死我吗？处死我，好保全哥哥你的颜面吗？”
二皇子不答，只还是以之前的那个表情看着皇帝，皇帝沉吟了一声，“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传你而来？”
二皇子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皇帝看了一眼曹汀愈，曹汀愈立刻就是躬身，“二皇子，因着今天四公主殿下回京，所以风言风语此起彼伏，但东厂探查，这很多的闲言碎语大多就是来自于二皇子府上。”
见二皇子抬起头就要说话，曹汀愈立刻又说，“东厂奉旨办事，从来都是为陛下鞠躬尽瘁，探查素来无误，这也就是为什么陛下要请殿下进宫的缘故。”
只这一句话，就把二皇子的声音堵在了后面。
虽然说，二皇子还是觉得，这事儿恐怕是东厂出了差错。
但是——曹汀愈的意思也是很明确了，他们给皇帝办事儿，你敢说东厂出错，那你敢说皇帝的眼睛出错了吗？而东厂就是自居皇帝的眼睛。
二皇子沉默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就说，“回父皇的话，这曹千户所说，儿臣的确不知，还请父皇明察。”
他顿了一下，然后就继续说，“但这事儿，的确不怪外头风言风语良多，毕竟妹妹此举的确是有失妥当了。”
还在指责嘉和，嘉和顿时就是听不下去了，她几乎瞬间就是炸了，“皇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我这里不对哪里不对，父皇尚且还想着是不是要原谅我，可是你呢，只是一心想要怎么处理我？”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嘉和，这事儿原本也就是你的不对了。”
嘉和梗着脖子，“所以呢？所以皇兄就想着处死我罢了？连带着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这个属于北阴和陈国两国友好邦交才有的孩子？”
四周静默不语了。
皇后因为两个孩子闹成这样，心力交瘁，如今是眼泪也是在眼眶打转，若不是顾及这里还有个曹汀愈是外人，只怕是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皇帝正是要说话，陆城又进来回话了，“陛下，五公主殿下来了。”
曹汀愈的眉毛一挑，皇帝那边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没什么事儿她过来做什么？不是叫她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吗？”
陆城就说，“那也是四公主殿下出嫁之前的事儿了……如今……前日就已经是解了禁足了呢……”
皇帝皱眉，“没见着这里忙着么？有什么功夫见她，想来也是没什么事儿的，叫她回去。”
陆城躬身，“是，奴才知道了。”说着就是要退出去。
可是还不等陆城真的出去了，皇帝突然就又叫住了陆城，然后说，“罢了，你传她进来吧。”
外面秋风萧瑟，转眼似乎就已经是要入冬了，皇帝心里虽然对迟迟不以为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这屋子里温暖的气息，竟是隐约的有点不忍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还是打算让迟迟进来吧。
迟迟是自己提着篮子进来的，这是御书房，等闲的宫女太监自然是不得轻易进出的。
迟迟进来了，把东西放下，然后就给皇帝行礼，“给父皇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然后才说，“起来吧。这天气一日日的冷了，朕记得你身子也还未曾大好，总该是在自己宫里歇着才是，怎么过来了？”
迟迟抬头去看皇帝，她脸色发白，倒看着的确是有几分憔悴。
如今稍稍的笑了一下，又显出两份春意来，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病气虽浓，却也没有完全笼盖了她，如今这般，才真的是叫人心旌摇摇。
当然了，如今在这个屋子里头，会为迟迟的笑心动的人，也到底不过一个曹汀愈罢了。
曹汀愈飞速的移开眼光，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犹如是战鼓在擂动一样，震耳欲聋的。
迟迟就说，“谢父皇关怀，只是儿臣的身子已经是大好了，太医细心关怀，就是母后也多番着人问询，儿臣不敢不好。”
她手里还拎着那个篮子，“儿臣今天看天气秋凉干燥，晨起时候咳嗽了两声，就想着不知道父皇在秋凉时节有没有吃点温补的东西，虽说有御膳房和太医院照顾父皇左右，可是做女儿的却也是不能不尽一点自己的心意了，所以特地就是让人做了冰糖炖雪梨，好给好给父皇解解秋凉。”
她把那一盅糖水端出来，然后往皇帝的案几上一放，表情还是有点怯弱，“但儿臣实在是不知道父皇这儿这么多人……恐是扰着父皇母后，还有皇兄皇姐了。”
皇帝现在的心，怎么说呢……
其实给皇帝献殷勤的，这么些年不知几何，那真的是太多了。
后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还有那些个大臣们，哪个不想着要讨好皇帝，今后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呢。
即便是有，但是皇帝也是不感冒的。
但是——现在迟迟这样赤忱的样子，皇帝心里难免就是有点熨贴。
而且，没有比较就没有突出了。
刚才他的嫡子嫡女闹得不可开交，根本就是没想过他坐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可这个平时完全不被他看重的女儿，却肯给他挡刀，而且，自己咳嗽了两声之后，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他之前宠爱嘉和，喜欢嘉和在他膝下撒娇，可如今到头来，却惹出了这样多的是非。
可真的属于他的棉袄，可能真的就是这个被他忽视了的女儿了。
皇帝再也不能铁石心肠，只是叹了口气，“你有心了。”
迟迟摇头，“父皇每日都为很多事烦心，又是劳神案牍的，儿臣能做的也不过就只有这些而已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幸亏是父皇不嫌弃呢。”
嘉和看了一眼迟迟，就觉得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
以前唯唯诺诺，不敢多走一步的人，竟然现在这样的巧舌如簧？
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皇帝明显对她这一套十分受用，甚至看她的眼神都温和了很多了。
这是嘉和顿时就觉得有点危险了起来，她嚷了一声，“父皇！”
皇帝看她，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闭嘴，事到如今了，你竟是还不知悔改，在这里吵吵什么？”
嘉和瞬间就是有点委屈了起来，她看看皇后，原本还想去看二皇子的，可是突然又想起来刚才已经是和二皇子翻脸了，现在她只能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点无措的样子。
迟迟自然是知道这里是不能久留的，她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见好就收，然后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皇帝，“父皇这里还有事儿，那儿臣就不多打扰了。”
皇帝看她自己识趣，更觉得这个女儿熨贴，就点点头，“好，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出来吹了风，可要记得让太医去你的宫里给你看过才好。”
迟迟满眼都是感激，“是，儿臣知道了。”
她蹲了身子然后告退，转身的时候正好和曹汀愈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迟迟已经是把刚才的唯唯诺诺和小心翼翼全部都收了起来，如今只剩下了满眼的讽刺。
可是在看曹汀愈的时候，她的讽刺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一点笑意。
曹汀愈的眼神缓缓落下，就好似没有看到过这个人一样，也好像这个人就是一个空气一样，根本就叫任何人都抓不出他任何的错处。
两个人何尝不知道，现在在太阳底下，在众人面前，两个人就该是不相识的关系，如若是一旦被人知道两个人关系亲密，走的过于近的话，只怕是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已经是白费了。
迟迟走到外头来，阿韦就等在外头，她双手搅在一起，显得十分的紧张的样子，一看到迟迟出来就立刻是松了口气，然后急匆匆的走到了迟迟的身边。
“殿下，您可是出来了。”
这御书房前森严，她都要吓死了。
迟迟笑了一声，然后才说，“怕什么？”
她扭头看了一眼御书房，大门紧闭，里头风云变幻，谁不知道，这里面定的到底是谁的生死。
“走吧，我们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