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来天宫,天安门外被大哥劈过的石狮子已经修好了,一眼看过去与另一只相差无几。
守门的仙将见我身上仙气环绕没有为难我,倒是我自个儿看着纤陌交通犯了难,还是去问问吧。
“今儿个又有人飞升了?以前没见过啊?”
“天宫里这么多仙还不包括在外开府建衙的,就算见过你能记住了?”
“别的可能没记住,但是这个仙子如果见过你会忘记?”
“嗯,确实是过目不忘,我瞧这天宫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来。”
我站在他们身后也不知该不该打断他们,想了想还是救命要紧。
我走上前去:“两位仙友。”
他们转身,均吃了一惊。
“我第一次来,不识路,可否麻烦仙友带我去老君处?”
其中一仙将道:“老君最近闭关了,你去了也见不到他。”
“我见老君座下弟子也是一样的。”我想着太极宫每天炼药,肯定是有存货的。
另一仙将化出一只引路蝶,我朝他道了谢。
引路蝶七拐八绕的,幸好自己没有乱走,不然要在这天宫绕迷路不可。这里与蓬莱倒是差不多,仙气缭绕,只是一路走来没有遇见一位仙友,一众府门紧闭,这天宫还真是冷清得很。
引路蝶停在了一处府门前,匾额上书“太极宫”三字,看来这便是老君的府邸了。我走上前正欲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是一位小童子,他递给我一个小木盒子:“师傅闭关前把这个交给了我,让我把它交给一位前来求药的女仙。”
我很是诧异:“老君知道我要求什么药?”
童子答:“这是还魂丹。”
我接过盒子:“麻烦你跟你师傅说,东海云初多谢老君赐药。”
他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你是东海云初神女?”
我默认,见他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与他告别,跟着引路蝶朝天安门走去。
回到龙宫把盒子交给龟伯,龟伯问我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想了想道:“老君闭关了,这是他座下童子给我的。”
“你大哥回来了,刚来过,他知道你去天宫了。”
“大哥有没有说什么?”
“他去南极长生大帝那寻到了一株草,要给你做成药丸,现在正在我那炉里捣拾。”
来到丹炉时,大哥还没有出来,我随意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生死有命,对我们仙来说只不过寿命要比凡人长一点,总有一死,我想跟大哥好好谈谈,让他跟二哥不用为我费心了,我活了一千多年,该玩的也都玩了,该吃的也吃了,该闯的货也没落下,他们费那个劲还不如帮我找个如意郎君,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身死神灭时徒增牵挂。我是看的很开的,所以我不能再看着大哥二哥为我奔波。
“小妹,你来了?”门开了,入目是一身白衣的大哥,他朝我微微一笑,暖到心窝里去,我很难想象,大哥这种温文尔雅的样子是怎样手起刀落砍下南天门的石狮子的,又是怎样与天帝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威吓到对方的?
大哥在仙界是有名的好脾气,这邻里十八乡的女仙大多数曾往我手里塞奇珍异宝,大哥自然不会要,一次两次被大哥叫去谈心把宝贝物归原主之后,后来收到的宝贝我聪明得没有跟他说,都进了我的藏宝袋里。因此众仙子都以为是大哥收下了她们的宝贝,一次大型的集体争风吃醋导致了深海海啸,我怕大哥回来找我,我又偷偷把那些宝贝给她们送了回去,忙了半天瞎忙活,后来再有仙子找我我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我每次闯了祸最怕的就是见到大哥,他不会骂我,反而是温言细语地与我谈心,明明听着是赞美我的话,总是能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家小妹长得这么可爱,各位邻居怎么会舍得打你呢?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下次有不好沟通的邻居找来,我如果不在,你就去找你二哥,让他带十二鬼将过来跟你撑腰。”刚开始我还会问一句:“真的吗?”这时候大哥就不说话了,微微笑着,纹丝不动,盯着我看,这搁谁谁受得了?
我站起来:“大哥。”
大哥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去天宫还顺利吗?”
我朝他乖巧地点头:“嗯,老君没有为难我。”
他笑道:“那就好。”
看着他的笑,我在心里千回百转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对大哥太残忍了。
“再等等,丹药就要练好了,这次的神草对修补元气有很大的功效,加上你刚从昆仑回来,一定可以修补元气,助你修炼。”
“大哥,”我欲言又止,比起看着大哥为我去冒险,我还是希望能说点什么,让他少冒几次险,“我会按时去昆仑,一百年去一次太少了,我可以五十年去一次,十年一次也行,要不然我一年去一次?大哥最近可以不用再去帮我找什么神药了。”
我看着大哥的眼,在他平静的眼眸中,我竟感受到了悲伤,最后转化成一声极轻微的哼叹,消散于风中。他看着我,眼眸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云初,你是我妹妹。”很久以前大哥就说过阿娘将我托付给他,他就有责任护我周全,可是这份至亲之情太重,假若若干年后我药石无医,我就闭上眼睛就可以了,但大哥二哥他们怎么办?从小在他们的庇荫下长大,我生活得无忧无虑,胆大包天,大哥是最好的大哥,二哥也是最好的二哥,但我却不是最好的妹妹。
“小初,你大哥他是心甘情愿。”我把我的想法说给蚌婶听的时候,她停下手里磨了一半的沙石,语重心长地说,“你大哥二哥长你几百岁,你阿娘对他们即是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手里怕摔了,逢人就要夸赞几句,那时候这天上地下谁不知道东海龙族的两位小仙君是仙中龙凤,你阿爹天天跟我们抱怨说你阿娘冷落了他,后来神魔大战,你阿娘怀你时在幽冥战场上动了胎气,最终难产,虽然顺利生下了你,可你阿娘却是救不回来了,你阿爹发动雷霆之怒,屠了魔族五十多万将士,随你阿娘而去。我们东海和幽冥同时失去当家人,悲痛之余每天人心惶惶,担心自己有幸从战场上回来却逃不过野心勃勃的天帝的灭族之灾,你大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了东海的当家人,与你二哥联手对抗天帝才免遭生灵涂炭,之后你大哥掌管人间,二哥掌管幽冥,多数时间都待在海外,很少陪在你身边,你跟小鲤那些年的胡作非为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间和幽冥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你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发作,元气大损,那段时间你痛得整夜失眠,他们都没说,但他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他们来说你不只是我们东海的神女,还是他们的妹妹,他们四处为你寻药就是想要弥补对你的亏欠,你的两位哥哥都不容易,你如果为他们着想,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寻来的药按时吃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
我听了蚌婶的话,心情更加低落了:“蚌婶,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大哥走进来,在我对面坐下,语气很是宠溺。
“她啊,跟我说小鲤的事呢,说以后都没人玩咯。”蚌婶又继续磨起了沙石,原本尖锐的沙石已略显珠形。
大哥走过来,又摸了摸我的头:“小鲤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们都应该祝福她,你要是觉得龙宫和蓬莱待腻了,就去幽冥找你二哥,你也很久没见十二鬼将了。”
我惊讶于大哥居然说让我去幽冥,我记得以前偷偷去过一次被大哥知道了,他传信叫我回东海,我置若罔闻,然后大哥竟然亲自去幽冥,当着二哥和四大鬼将的面把我绑了回来,我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每天元气十足,他把我绑回来的当天我就逃了出来。为了躲避大哥的追捕,我另辟蹊径出了龙宫,没想到有了一次奇遇,遇到了蓬莱岛主。很快大哥就找到了我,蓬莱岛主出面替我求情,大哥才让我留在岛上。
“那大哥呢?”又去哪里?
“人间龙脉隐有异动,待你服下药,我就起身去人间。”
“那就好。”
大哥说丹药快要练好了,我们二人跟蚌婶告别,就去了药炉。远远看到辰彦在那里等我。
“云初,奉化仙君。”辰彦朝我们行了一礼。
我走上前去:“辰彦,你怎么来了?”
他从银灰色的衣袖里掏出一物递给我:“这是我从深海之源找到的法器,吸日月之精华已有灵气,我将它幻化成了玉簪,你戴在身上,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找到你。”
“什么?那我以后去哪里你岂不是都知道了。”我连忙把刚接过手的簪子退还给他,他却怎么也不肯接了,我手伸在那里,尴尬得要命。
大哥看着我无处安放的手,伸出手拿走簪子左右看了一眼,又递给我:“小妹,既是朋友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大哥都发话了,我只好接过来。
辰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如他每次来看我一样,他见我收下簪子:“并不会随时都可以知道你的行踪,只是在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才会知道,所以你放心。”他说完,福了福手离开了。
“你这个朋友不错。”大哥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又看了眼我手里的簪子,“这只簪子你收好了,我也会放心一点。”
我对着光看,没看出什么不同:“这不就是一只普通的玉簪子吗?辰彦只是在上面施了法术。”
大哥闻言笑道:“你法力低微,不怪你。”
我:“……”
我食了丹药,果然感觉与以往不同,身体轻盈了很多,大哥看到我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也没有阻止我,只交代我去幽冥的路上小心点就走了。
我去了鲤鱼洞看小鲤,小鲤已经能下床走路了,抱着小家伙逗的他咯咯笑,她问我要不要抱抱,我摇了摇头,与她说了会儿话,我就走了。
我要去幽冥,很久没去了,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