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便突突地跳了起来,一时不敢确信,只听得耳旁掠过阵阵的风,摇着树桠上枝叶哗哗作响,脸上早已是绯红一片。
她无措地跑上前,却又停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个字她想喊,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
既日日盼着见他,及至见到了,却又不敢亲近。
曹赫不言,淡淡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门外停着一辆半成新的自行车,他敏捷地跨上车,扭身望向她:“上来!”
林昕轻轻扶着他的腰坐在后座上,因为坐得不是很牢,又小心地试着把手臂环上他的腰身,任他在初秋的风里载着她,不知去往何处。
他去哪,她便跟着去哪,又何必问?他来了,他们从遥远的两个地方,终是走到一起来了!
风有些轻微的凉,心头眼里却是温热的湿。
暮夏的田野里,天高云淡,有了秋天般的空阔。他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一路奔跑着,穿过长满蒲苇的河道,穿过半人高的玉米田间,在长长的杨柳河岸,他停下来,笑眼弯弯,双眸明亮,望向林昕的眼睛是那样的温柔,一如映着蓝天白云的河水。
林昕的心中,便似遇见拨云见日的天,许久以来的种种疑虑、烦闷和委屈,于霎那间冰释。
两人立在一颗粗壮的垂柳下,柳绦如丝,织就密密的网,将二人网罗其间,他们浑然忘记了外界的存在,水波翻涌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曹赫的手掌轻轻抚上林昕的脸颊,以指腹摩挲着滚滚而下的珠泪。
从别后,忆君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林昕想象了无数个再次相见的情景,在梦中,在心里,想象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为什么,那人此时就在眼前了,反倒有一种怯怯的生分?
两人若即若离地,在一颗粗壮的垂柳下并肩坐下来,曹赫便把报考注册会计师的计划说给林昕听,一边自己上辅导班,还要给两个小升初的孩子做辅导,通信中断以后无法及时跟林昕取得联系,直到家教的首期合约结束,才得以回来,只为看看她是否安好。只是离开学时间近了,没几天就得返校。
林昕说你知道我那时有多担心你吗?
曹赫笑了笑说:“我那边离得远,自然没有波及到。我也一样担心过你,收到你的电报后我就放心了。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听了曹赫的话,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事实也正是如此,但林昕心中还是生出淡淡的失落来,她发现自己原来对曹赫并不真正地了解,所有为他而生的焦虑也不过是白白担了心事。她把自己回家途中的大概情形简要地说了一遍,听得曹赫颇为动容。
“你知道我那时控制不住地,想你,你也,有想我吗?”林昕鼓足勇气,低下头,终于把想了很多次的话说出来,也想亲耳听见他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话。
似乎有几秒钟的停滞,“嗯!”这是他的回答。
又等了一会儿,便听曹赫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有些话,只要心里有,不一定非要说出来。你要信我!”
是的,他原本便不是多话的人,她为自己刚刚的冒失生出些许的羞耻,他心里也许会暗暗耻笑她的吧,毕竟,一个女孩子,当面说出这样的话,太不够矜持。
可那是她心里许久以来一直都有的想法,是她忍了很久仍然没有忍住才说出口的。
而他,却并不喜欢。
林昕的脸上燃起阵阵的红烧云,心中万般懊恼的涌起波波涟漪,但相较于重逢的欢喜,终是冲淡了这点计较,因为,她听到曹赫在她身侧轻轻絮语:
“我现在多用点力,以后就会少奋斗好多年,未来是搏出来的,时间于我,总是最贵,我浪费不起!我知道,你会是一个懂事的女朋友……”
他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忧郁,这种神色让林昕顿时觉得心疼,这算作解释?
“我懂。”她确实算不得刁蛮任性,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比内心更懂事。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信我吗?”曹赫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昕半是温情半是哀怨的双眼,神情詹詹地说。
“当然!”林昕回答得毫不迟疑。
“信我,我也信你!”谁说的不善言语呢?这样也是极好的。他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阵阵温暖的体温抵至心底,让她相信了他的说的一切。
其实,若相知,何须言语?!
因为深爱,所以相信。
林昕觉得这就是他们的誓言,也是永远的约定,所有以前的不快与纠结,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其实,人就是这样,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涡,会更愿意相信,相信所有的美好皆因己而生,却往往看不到潜在的危机。
此时的林昕整个内心都是充满了美好的向往,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整个人儿的神采自是分外不同。
一身淡蓝色条纹连衣裙的少女,幽静的脸庞尚未完成脱去稚气,如同夏日里清凉的小精灵。黑黝黝的紫葡萄嵌于两汪清泉之中,无边笑意便如盛开了的花瓣儿,在流光溢彩的眼波里层层荡漾开来,她忽而抬起明眸,忽而垂下双睑,如一只大胆却又易惊的兔子。
在她的背后,是一条铺满了苇草的小河,及地的柳绦垂在他们的周遭。
曹赫看见,她的一只小手正捏了一缕裙裾,放在膝上无意识地摩梭着,便伸手轻轻地握在了掌心里。
此情此景此人,仿佛一壶上好的佳酿,忍不住想要饮了她,风一吹,竟真的有了些微地醉。这种醉,自心底汹涌而来,澎湃有力,让腔子里的血沸腾,让人忍无可忍。
林昕被看得紧了,便垂下头,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然后颇有些豪气地说:“这是先占原则,记住咯,从此,你就是我的了!”
又不放心地补了句:“占了,就是一辈子的印迹,除非权利人放弃!”
他夸张地吃了一痛:“你是属狗的吗?”
“焉知不是狼?”一时跟不上思路,便作狠恶状,好让他长些记性。
他却露出一口白牙,轻笑道:“也是,他俩是亲戚,对圈地都有着特殊的癖好!”
她立时明白了过来,脑中快速补了一个两亲戚片腿圈地的不雅动作,脸上一阵飞红,两只小手捏成拳,恼羞成怒地挥在了某人身上:“你欺负人!”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捉住她的手:“好好,我投降,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
在他面前,总不曾占到半点便宜。没道理啊,同是谈恋爱,为什么傻的那一个都是自己啊?正恼恼地想着,某人却又凑过身来,轻轻说道:“下面,是不是该由我行使一下主权了?”
“哎唔……”还没反应过来,某人早已长臂一挥,胜利地宣告了主权。
万物皆失,万籁俱寂。仿佛整个天地间,只余了他们两个。
当林昕渐渐从曹赫的怀里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所及,天是那样地蓝,而云是那么地远,清风带着丝丝初秋的凉意,拂过她的眼前,她的手臂,和她的六感。
她想要此刻成为永恒,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