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左邻王伯伯一家,右舍程阿姨一家,还有爸爸的司机小刘哥都在,正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七手八脚地将面无人色的爸爸从屋里抬出去。
罗瑾瑜随手拿了包,又交待林昕赶紧穿好衣服,收拾什么东西随后跟去。
外面,天还黑着。
一屋子人出去后,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昕整个人似被吓傻了,程阿姨去而复返,先是抱了林昕一会儿,安慰着:“好孩子,别怕,你爸是心脏病犯了。会没事的,没事的!”
“都怪我,怪我……”
“傻孩子,怪你做什么?人啊,到了一定年龄,就不能再和年轻时比了,那时候喝两杯不打紧,现在这身体啊,可吃不消喽!来,我帮你收拾东西,你赶紧去医院,正用人的时候,人手少了可不行!”
于是,程阿姨帮着把脸盆、暖瓶、洗漱一应用品收拾停当,交给林昕,刚好司机小刘也从医院回来了,接上林昕,二人急急往医院赶去。
“小刘哥,我爸不要紧吧?”
“别担心,徐主任在呢,会好起来的!唉,林市长的心脏病好多年都不犯了,这才大意了。也怪我,没及时提醒。最近看他太疲劳了,压力又大,昨晚出去应酬时喝了很多酒……”
病房里,林绍轩闭眼躺在床上,手抚在胸前,似乎还没从刚刚的病痛中缓过劲来,手上插着滴管,罗瑾瑜正在用毛巾给他擦着脸。
林昕坐在床边,捧起爸爸的另一只手,望着那半是花白的头发,心中充满了愧疚,她大概从没好好地看过爸爸一眼,否则,怎么连他何时生了这满头的白发都没发现呢?爸爸一定是被她气病的吧?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宁愿不要让爸爸生病,哪怕生病的那个人换作是她,也在所不惜。
心中一时愧疚得难受,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原来,亲情与爱情,有朝一日也会站在对立面,让你作不二的选择,而无论怎样的选择,都将你置于万劫不复。
林绍轩在院里住了几天,见没什么大碍便固执着出院了。一家人平静如初,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林昕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维持一种面上的平静,她更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这样,可以不必去在乎他人的感受。
她吃得极少,一整天也懒得动,有时静得出奇,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虽无波,却时时盈了层层水雾,仿佛一不小心,便要下出雨来。
罗瑾瑜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既然迟早都要经历的事,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吧,终有一天,是会过去的!所有的伤,都交给时间去治疗,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等到结了痂,便不会痛了。
教语文的徐国志老师因病不幸去世,得到消息的同学们都去参加了葬礼。
林昕其实早早就看到了曹赫,曹赫却似没有看到她。
她很想上前对他说,其实,她并不是想要失约的,她也想要通知他的,可电报上却没说他在麦城的什么地方。也许,在他的心里,早已认定自己是个不守约、不践诺的人了吧!
从殡仪馆出来,曹赫便发现,林昕一直远远地跟着他。
两人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曹赫站在铁轨边的一处空地上,并没有转身看林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失约的……”却是这样的苍白无力,无论她拿什么来辩解都是徒劳的。
“是吗?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我原想,只要你肯放下一切,离开这个地方,跟我远走他乡,我们就能够在一起。可是,我错了,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怎能奢望要求你放弃你的一切?而就在你跑去学校找我的时候,我竟傻傻地相信了一切。原本是我自己傻,怨不得旁人!”
“请你相信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原本就是一个随意的人,在一起,分手,只不过是象小孩子过家家,又或者,你的乐趣原本便是将人玩弄于鼓掌,然后再狠狠地抛下。守约重诺,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原本是我的错,我竟对你还抱什么幻想!”
“不,不是的,我一直都想要做得更好的,为了你……”
他猛得转过身来,他望向林昕的眼光,让她顿时感觉兜头的冰凉。
“你以为只要你伸手,所有的人都会等在原地?林昕,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只要你要,我就会来?!”
他望着她,满眼的悲悯与哀伤,仿佛受伤的那个人只有他。
“我会帮你的,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
她大概是昏了头,才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滔天的愤怒正泼天而来:
“怎么帮?用林大市长的身份吗!还是说,你林大小姐的温柔乡可以给我提供庇荫?是,我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跟你相处的资本,可我有尊严,有奋斗下去的理想,不需要谁的施舍与怜悯,你们也没有权利践踏我的自尊!”
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他早已在心中给她宣判了死刑。
林昕一时找不到方向,只想放低了声音,仿佛在哀求着,就好象小时候她想要一件东西,而奶奶又不肯纵容她,她就如此这般地软语相求,只要她一求,她想要的就都会要到了手里。
“我一定会改的,真的,你说要我怎么做?我一定会做得好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话,后来想来都象是一道道屈辱的疤痕,深深地烙在了林昕的心里,她把高高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妄想换取一丝怜悯,却是终身难忘的屈辱。
“可我不想要了,因为,我全部的耐心都已被你消磨殆尽了!”
想了很久才要决心说出的话,却被他只一句,便重新打入了尘埃里。
“我是爱你的!”始终说不出口,今日却是这样说了出来。
“求你,就此放过我,也放了你自己!”曹赫扭曲的脸上,有泪滚下来,她从未见过他哭。
可为什么是求我?明明是我在求你!
不,他的脸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一直都是平静无波的,哪怕心里翻起滔天的巨浪,他的脸上也会是波澜不惊的!可是,他为什么会哭?是被自己逼到无路可退了吗?
也罢,就算他回心转意,就算他最终是起了怜悯,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吗?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也许,她更希望他说出自己无奈的话来,哪怕编造一个弱智的谎言也好。女人是宁愿生活在谎言中的,哪怕明知道你在欺骗她,哪怕自己骗自己,也不肯面对最真实的一面。
可他连这点也不肯做,一定要如此狠决地说出这样的话,将她的心无情地撕裂开来看。
“你曾说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我终于明白了,就如这两条铁轨,一直通到尽头,是永远不会有交点的!知道吗?是不允许!”
他从不如此狠戾的说话,而她却是听不懂,她在祈求她,而他却在说铁轨。她想起母亲的话:“他就是来报复你的!”是的,否则怎么解释得清,他的反复与无常?!
“为什么?”她既想知道,又怕知道。
“你就当是报复好了!”他终于说出了口,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曹赫,我瞧不起你!”林昕冷冷的声音,连自己也觉得是陌生。
“林昕,我要你永远记得今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