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深，月依明，街静亦无风。
身着深绿色大衣，带着褐色贝雷帽，手提黑色皮箱的安德森，表情局促不安地急行于街头。
而他身后不远处，一名后脑勺扎着一撮小辫，黑发赤瞳，身着红色短袖和黑色短裤，有着亚洲面孔的少年，手插着裤兜，以十分悠闲的姿态跟着安德森。
三更半夜，正常人早已睡下，或者还在被窝里经受电子产品的毒害，加上这条街本就偏僻，所以一路上没看见什么人。
安德森边走，边用余光观察后头少年的动向。少年吹着口哨，始终与他保持着五米远的距离。
“啧。你这小孩子到底想干什么？”安德森问道，但没停下脚步。
“首先，我有必要纠正一下安德森先生对我的认识，我表面上的是个人类少年，但若论及年龄长度，我在你太爷爷辈以上。”少年悠悠地回道，“其次，我已经表达过了我的来意，但我不介意再为你重复第二次。”
少年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是来邀请安德森先生参加一场有游戏的。”
游戏？安德森感到疑惑，但他不打算深究，他不耐烦地驱赶少年：“小孩子过家家一边去，叔叔我很忙的。”
自从亲身遇到了传说中的“恶魔”后，安德森见到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都会莫名产生想要躲避对方的想法。
少年没有理会安徳森的敷衍，续道：“最后，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事情的。”
“嘁，小孩子的事我感兴趣做什么。”安德森嘀咕着，拉了拉自己的帽檐，将表情藏在深深地帽子之下，加快了脚步，不打算与少年多做纠缠。
少年开口说了句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但安德森刚好能听到。
少年话音刚落，安德森猛然停下脚步，飞快地冲到少年的面前，扯起对方的衣领，蹬圆了眼睛，咬牙切齿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这些的，但我劝你最好别跟我开玩笑，尤其是这种玩笑。”
“嘛，先别激动，安德森先生。”少年并没有因为安德森突然的暴脾气而感到窘迫，脸上泛着微笑，手依旧插在口袋里。
少年向安德森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看我像在和你开玩笑吗？”
…………
恢复理智后冷静下来的安德森，坐在路旁的长椅上。此时少年早已不知所踪。借着幽暗的灯光，安德森凝视着手中的“死神”牌，脑海中浮现出少年的话。
“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先将这张塔罗牌收好。”少年笑眯眯地向安德森递出那张本被安德森遗弃在学校保安室，后来又出现在少年手中，印着奇妙图案的“死神”，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边，“这是很重要的门票，请安德森先生小心保管。”
什么狗屎游戏，还需要门票？需要门票就算了，这门票还是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怎么最近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让我遇上了，真他娘的背！不过……
盯着“死神”，少年的话语再次在安德森脑海中响起：“别惊讶，我也只是偶然知道的。信不信由你。如果你想，可以来这里找我。”
少年递出了一张纸条，随后给安德森留下一个背影。
要去吗？安德森盯着“死神”。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准确地说，安德森希望少年说的是真的。
“先把善后工作做一下吧……别留下尾巴……把工作先辞了，房子最后退，嗯……
还是直接开溜了……还得和他通知一下。”安德森低声喃喃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死神”收入怀中，提起箱子，向他租的那个廉价公寓走去。
这年头的小孩一个比一个神经病，还是我的莉莉安乖巧可爱。
安德森走在路上，哼起了小曲。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与半夜微风吹动的树影相互交错。
…………
某不知名的废旧工厂门前，一名戴着墨镜的红发少年躺在蓝白条纹相间的布制沙滩椅上，头顶是同样花色的遮阳伞。他一手端着盛有果汁的高脚玻璃杯，一手拿着手机。一旁站着另一个少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着芭蕉叶给红发少年敷衍地扇着风。一头乱糟糟的半卷黑发，黑框眼镜之下的黑色瞳孔，散发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气息。
看到红发少年后，约瑟夫一改从容的表现，飞快地端起枪，指着红发少年，眼神中充满警惕。
“米切尔探员，第一次见面就拿枪指着别人，好像不太礼貌吧。”红发少年悠然道，从吸管吸了口果汁。
约瑟夫微笑回道：“对你不需要礼貌。”
唐纳修迷茫的看着红发少年，只觉眼熟，却一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唐纳修冥思苦想之际，红发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端着高脚杯，从沙滩椅上跳了起来。约瑟夫见状二话不说，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同一时刻，红发少年将身子扭成一个诡异的曲线，子弹蹭着他的头发飞过去，击中红发少年身后的一棵树上，惊起了树上的鸟儿。
对于红发少年给出的反应，约瑟夫并不惊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和兼备的姿势，准备开出下一枪。
唐纳修突然一声惊呼，左拳击右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下了最高等级通缉的恐怖分子！代号‘恶魔’的那个！”
唐纳修这一惊一乍反倒让处于对峙的约瑟夫和红发少年双双怔住了，一旁的眼镜少年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这样的反应在几人身上就持续了不到一秒，红发少年，不，此时应该叫“恶魔”，他摘下墨镜，暴露出了他盈满笑意的金色瞳孔，嘴角上扬，微微欠身：“正是在下。顺便做个自我介绍，我姓洛，单名一个字，可。”
约瑟夫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名字，打算留作汇报。
“你究竟想做什么。”约瑟夫讲话题引回正轨。
“恶魔”洛可摊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们觉得恐怖分子想干什么呢？”
就在此时，洛可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洛可摇着头将手机在唐纳修面前晃了晃，唐纳修立刻就认出来，那是自己的手机。
“这已经是第十次了。”
…………
被不知从何出跳出来的，一名高大男子按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约瑟夫和唐纳修，静静地看着洛可拿着一部对讲机，完成了一次面向洛顿高中全体在校师生的“演讲”。并不是他们想安静，而是他们被施加了某种能力，不得不安静。
“呼……幸好操作及时。”洛可松了一口气，把对讲机对到一旁，被黑发少年接住，随后对高大的男子抬了抬下巴，“班，把他们解禁吧。”
高大的男子点了点头，松开手。
被松开后，发现自己可以说话的唐纳修沉着脸厉声低吼：“你做了什么！”
洛可一脸无辜：“我只是按了个按钮，打了个电话，其他什么也没做。”
约瑟夫安抚了即将暴怒的唐纳修，收起微笑，瞄了眼飞到不远处的枪，用着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道：“恶…咳，洛现身，你的目的是什么，要钱，或者其他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商量。他们只是孩子，可不可以先放过他们？”
洛可看着约瑟夫，目光呆滞了一秒，旋即捧腹大笑：“哈哈哈……米切尔探员，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约瑟夫不做回应，心里盘算着怎么拿回自己的枪。
洛可哈哈笑着，仿佛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出了眼泪。他擦着眼泪，笑道：“请你搞清楚现在的局势，米切尔探员。你自己自身难保，手上没任何可以与我交易的筹码，你拿什么和我商量？还想救他们？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能让你升职加薪？据我了解，这可不是你们ISAD升职的条件。”
“为了正义。”约瑟夫坚定的回答，“至于筹码，我可以联系…”
约瑟夫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可打断了。
“联系ISAD总部？还是直接联系你的直属上司？”洛可挑起眉毛，甩牌似的拿出两部手机，“就连你们这两个过时的联系设备都在我手上，你要怎么联系？联系了又能怎么样？我是你们闻风丧胆的‘恐怖分子’，我要钱直接找个黑客随便黑了一间银行的数据库，往我账上打个十几二十亿，顺便再让他们系统瘫痪。像玩游戏一样轻而易举。不过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官方人员，怎么都这么喜欢用这些老设备。”
“那你想怎么做？”面对棘手的敌人，约瑟夫不禁皱起了眉头。
“哼哼……让我想想啊～”洛可托着下巴，来回打量约瑟夫和唐纳修，然后像发现了什么新玩具的孩子一样，露出惊喜的笑容，道，“你们，想救这些小恶魔吗？”
约瑟夫和唐纳修刚准备点头，洛可就抬手制止，眯起眼睛：“别急着答应啊，先回答我，为了就他们，什么代价你们都愿意付出吗？”
“我愿意。”约瑟夫坚定不移地回答。唐纳修却犹豫着，迟迟没有给出答复，将目光转向一旁。
见此情景，洛可再次发笑：“哈哈哈……米切尔探员，咱们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
像？约瑟夫疑惑。
“你我皆为异类。”像是看穿了约瑟夫的疑惑一样，洛可用那宛若孩童般的笑容为他解惑。
不等约瑟夫细嚼这句话的含义，洛可竖起两根手指：“你们有两种选择。”
约瑟夫和唐纳修盯着洛可，等待下文。
“第一种，米切尔探员，请你杀了汤普森警长。”
“我拒绝！”约瑟夫和唐纳修异口同声地打断洛可。
洛可撇了撇嘴：“你们作为成年人，能不能向我学学，有点耐心，稳重点，难道你们妈妈没有教过你们，不要打断别人说话吗？”
两人闻言，皆觉脸颊微微发热。约瑟夫轻声咳了一下，开口道：“第二种是什么？”
此时的约瑟夫的枪，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离约瑟夫脚边，但似乎没有人发现这一异样。
洛可收起手，向唐纳修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请汤普森警长说出自己的秘密。”
约瑟夫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唐纳修，等待他的回答。
唐纳修低着头，一语不发，全场沉默，所有人都看着他。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唐纳修憋出一个单音，下一秒，出乎约瑟夫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唐纳修以约瑟夫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捡起了约瑟夫脚边的枪，漆黑的枪口指着约瑟夫，大声喊着：“我拒绝！”
洛可不为所动，并没有因为这个意外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仿佛早就预料到的一样。约瑟夫皱起眉头，静静地看着唐纳修。
“喂！这货对你们还有用对吧！放了我。我不管其他的，那群学生怎么样都好，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负责追查‘死神’的普通警察，放我回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你，放了我，我就放下枪！”唐纳修炮语连珠，握着枪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咽了口口水，续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新人类’，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打不过你们，所以放了我就好。我也知道我手上的枪是针对‘新人类’的，虽然我现在害怕到拿不稳枪，但我也能打中你们。”
在唐纳修语无伦次之中，约瑟夫的目光愈发冰冷。
“米切尔探员，这就是你要拯救的人们。”洛可嘲讽地勾起嘴角，语气中带着得意。
洛可调出一个全息影像，那是洛顿高中的实时监控。画面中，学生们互相殴打着，老师们与调查组的成员在一旁劝架，却受到攻击。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即使是这样，你也想拯救吗？”洛可收起放映，讥讽地问道。
约瑟夫比之前几次更坚定地回答：“这是我的正义。”
洛可收起来嘲讽的表情，恢复了孩童般的天真笑容：“虽然我很想再笑，但同一个笑话，第二次就不好笑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群小孩的所做所为，米切尔探员。”
“他们还有救。”约瑟夫道。
“那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已经无药可救了？”洛可话语中带着自嘲的口吻。
约瑟夫地回答却令洛可出乎意料：“只要你愿意，装睡的人我也会去尽力唤醒。”
洛可目光一冷，沉声道：“狂妄！汤普森警长，我给你第三个选择，杀了他，我就如你所愿放了你。”
唐纳修还没反应过来，握着枪的手手在那一瞬间停止了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扣动扳机。
砰！
枪响。鸟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