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蒙蒙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大街上,有躲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妖艳女子,有捧着头急急奔行的商人,也有不避春雨的狂人骚客在行吟。
落魄江湖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里,就是扬州,江湖豪客的梦想之地。
跃马桥边,春意楼上,寥寥几人。上楼的台子边,一个老者喝得烂醉,伏在桌上睡觉,时不时发出一阵鼾声。靠窗的一个座位边,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青年男子在那里浅酌。
中年男子虽然身着布衣,但是英气逼人。不过两个发角已经斑白,一脸的沧桑。他眉头深锁,心中似有万千郁闷。
青年男子衣着华丽,身上缀着很多的玉石宝器,一身的暴发户打扮和他灵动的眼神不是很相配。
中年男子默默的喝了一口酒,忽然道:“小宝,喝酒的地方很多,为什么非要带为师到这种风月场所来!”
青年男子笑道:“师傅,这里的老板过去经营胭脂水粉时,时不时做点宫中的生意。我看他是扬州人,也算是关照过他。所以,现在他开了这个窑子,给我贵宾卡,打五折!要不我给师傅也要一张贵宾卡?”
中年男子无奈笑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收你为徒是不是为师一生最大的错误。”
青年男子奸笑道:“师傅有如诸葛之亮,又如关云之长,又亮又长,怎么会错呢!”
中年男子叹道:“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其实为人忠恳,行事侠义。只是你太过油腔滑调了,实在不是为师喜欢的类型啊!”
青年男子嘿嘿的笑道:“小宝便是孙猴子,乱奔乱跳,不过吗,始终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里。师傅放心好了。”
“不过说起来,从你的身上看到的东西,师傅也在反思,是不是因为为师自己的习惯和做事方式,把一些好苗子错过去了。”
“嘿嘿,师傅放心,天下如小宝这样的人恐怕不多,即使有,估计不会老让您碰到的。”
这两人便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陈近南和青木堂堂主韦小宝。韦小宝带队从云南回来,陈近南特地从台湾赶来见他。
“小宝,近年吴三桂日益坐大,要反他难度越来越大。台湾王府里的意见不统一,郑王爷认为我们应该坐待吴三桂造反,在他和满清皇帝拼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兵。”
韦小宝连连点头道:“这个方法好,在山上看两个老虎打,打完了,猎人把老虎都打死,拿回家吃。”
陈近南哭笑不得:“小宝,你到底会不会用成语啊?眼见你个个成语都说的出意思,就是不好好记原句。还拿回家吃呢!”
韦小宝自豪道:“最近我几个娘子教我不少成语,比如……”
“好了,好了。”陈近南对韦小宝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好把话题重新转回来。
“原本我们都是这个意思,我们不但要坐待,而且还要想办法加速吴三桂造反。但是,小王爷和太夫人不同意。小王爷要为阿珂姑娘报仇,要我台湾起军,从南方攻打云南。”
“这个王八羔子,抢了老子的老婆,还要作死!下次看到他,我一定一刀砍掉他的东西,让世界从此安静!”谈到阿珂,韦小宝立刻义愤填膺,忘了师傅的存在。
陈近南喝道:“不得辱及郑王爷!”
韦小宝连连应诺,心里还在“辣块妈妈”的骂。
陈近南见这个话题和小宝谈不下去,只好又问道:“听说你们路上碰到高手?”
韦小宝刚才的火气还没有消去,提到路上被人玩耍的事,心中更是窝火,他道:“那乌龟一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自称什么华山派,也不知是什么狗屁倒灶的门派,居然帮助吴三桂这个高邮咸鸭蛋。”一边口沫乱飞的说着,一边还狠狠的拍着桌子。
隔桌的老头动了动,又睡了过去。
这次陈近南没有阻拦的韦小宝的骂声。他沉思一会道:“其实华山派不能说是狗屁倒灶的门派,算起来,也是江湖的二流门派吧!”
“哼,原来是二流的狗屁倒灶的门派!”
“小宝!为人要厚道一点,也不是所有华山派的人都得罪了你!”
韦小宝悻悻不语。
陈近南道:“华山派也出过不少英雄的。象穆人清前辈,袁承志等,不但武功天下难敌,更是侠义天下。”
“哦!”韦小宝不以为意,只是随口问道:“他们和那乌龟一家是什么关系啊?”
“穆人清是归前辈的师傅,袁承志是归前辈的小师弟。”
“啊,原来他们是一起的?那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宝!”陈近南叫道。
陈近南非常后悔来和韦小宝见面。其实这次见面,本来没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只是陈近南近来在台湾颇受排挤,心里压抑,想找个人谈谈。他知道别的属下当他如神,只有小宝当他是个师傅,是父亲。他也知道韦小宝其实是心思细腻,善解人意,但是自己就是和他谈不到一起。
韦小宝辩解道:“不是吗?他们的师傅没有教会弟子善恶分明,他们的师弟不管他们是非不分。这样师傅和师弟,有什么好的?”
陈近南语塞。他只好喝了口酒。半晌,他才道:
“其实你说的不错,华山派一直以来,在传授弟子方面非常的薄弱!总是教出一些貌似侠义,实则自私的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象当年的鲜于通、岳不群,都是有名的伪君子。其实,穆人清的弟子中,只有袁承志和黄真还象话一点,其余的几个,无不是心胸狭窄,仗势欺人的主。华山派确实是不懂授徒的方法啊!”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冷哼。两人一转身,看到那个酒醉的老者对他们怒目而视。
韦小宝以为是两人的说话声吵到了老者,微微一笑,拿出一锞银子,道:“老丈,对不起,吵到你了。不如你换一张楼下的台子?酒菜的钱我请。”说着,轻轻的把银子抛向老者。
忽见一片银光闪过,韦小宝还没有回过神来,看到陈近南已经站在自己的前面。那么小的银子被什么东西切成了五块,整齐的落在地上。
只听陈近南言道:“老丈的剑法如此高明,实在令人佩服。适才在下和小徒言语之中,不知有何得罪老丈的地方,竟惹得老丈如此发火?”
韦小宝这才知道,刚才的银光居然是老者的剑光。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老者居然完成了拔剑、斩银、归鞘的一系列动作。这样的剑法真是闻所未闻。
老者冷脸道:“不知我的剑法和阁下的武功比,哪个更厉害?”
陈近南答道:“自然是老丈厉害。”
老者道:“那是我师傅的授徒方法比你师傅的授徒方法厉害了?”
陈近南一听,便知道老者是华山派的人。他赶忙躬身行礼道:“在下和小徒狂妄,随意乱评华山派,失礼之处,请多原谅。”
韦小宝见师傅如此有礼,心里不爽。他受归钟戏弄,心中本来就不平,听得师傅说起华山派伪君子颇多,心里对华山派更是反感。他装做无知的说道:“听说华山派的岳不群、鲜于通都是英雄好汉,不知道对不对啊!”
两人适才刚说过鲜于通、岳不群的坏话,老丈自都听到了,现在韦小宝说这样的话,连傻子也知道是在讽刺,老者大怒道:“好啊!不知天高地厚,尽敢戏耍于我。”
他对着陈近南道:“我见你身形矫捷,想必武功不弱。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看看谁的师傅厉害!”
陈近南实在不想多事,更何况老者的剑法天下少有,本有招揽之意,哪愿意和老者比试。
韦小宝是何等样人,他从小在妓院长大,知道江湖豪客很少在妓院闹事。即使闹起来,以后也是加倍赔偿。他见这老者衣衫褴褛,桌上的酒菜十分简陋,自不是有钱的主。
他上前一步道:“老头,比试是可以,不过打起来,损坏了东西谁来赔偿?是你要比的,总不能要我们赔吧?”
老者一时语塞。他手里的钱本来不多,要真的打坏了东西,可能连一张桌子都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