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风沙。
大漠中,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在相携而行。
老人一身衣服缀满补丁,身上背着大大小小九个口袋。他满脸疲惫,口唇干裂。虽然他的太阳穴高高的鼓起,表示他有极高的内力,但是,此时,他已经无精打采了。
老人的身边,一个长相俏丽的少女正靠在老人的身上。这少女身着鹅黄长衫,手拿一根绿玉短棍。俏丽的脸上布满风沙,一头秀发已经有些凌乱。
两个人相携来到一处背阴的沙堆后面,坐了下来。
老人从袋子了拿出了羊皮水壶。壶里的水显然已经不多。老人把水递给少女,少女接过壶,轻轻的晃了一下,重又递给老人道:“七公,水还是你留着吧。万一我走不动了,你还有更多的路要走。”
“傻丫头,七公的武功盖世,这么点干渴,能难不倒七公吗?你快喝一点吧。”
少女依言,打开水壶,轻轻的抿了一小口,认真的盖好盖子,重又递还给老人,老人还想劝说,少女道:“七公,再强的武功也难和这沙漠对抗啊。”
老人默然,接过了水,也抿了一小口,重新盖好盖子,把水壶小心的放入袋子,然后靠在沙堆上,闭上了眼睛。
半晌,少女开言道:“七公,那个人这么可怕吗?以你的降龙十八掌和我的打狗棍法联手都对付不了他?”
这两人就是名震江湖的丐帮帮主洪七公和黄蓉。
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棍法是江湖绝技,连东邪、西毒这样的高手都不敢说有把握能够赢得了其中的一项。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居然还要东躲西藏,黄蓉实在是不明白。
“蓉儿,此人过去我也没有见过,只听说他是个不世出的奇才,武功盖世,豪气冲天。”洪七公长叹一声,“当年江湖上的人对他产生误会,在聚贤庄聚会声讨。他为了一个误伤的女子,一个人独闯聚贤庄,大战群雄,虽然他自己重伤,但是,江湖上有一半高手被他重创。虽然降龙十八掌不是他所创,但是历代丐帮的帮主里,以他用得最为威猛、凌厉。”
“那我的打狗棍法机变万千……”
“你知道当年在聚贤庄,一开始他用的是什么武功?”
黄蓉摇了摇头。
“他用的是太祖长拳。”
“太祖长拳?”黄蓉讶道,“这是普通的学武之人都会的基本功啊!”
“如若不是当时江湖豪杰用性命和他相拼,真的没有人能够对付的了他的太祖长拳。能够使出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的人,单靠招式精巧是无法应付!”
“啊!这么厉害。”黄蓉不禁有些神往。随即转过念头道,“那我们可以请我爹、一灯大师和靖哥哥一起联手对付他呀!”
“我们五人联手,虽然可能制服得了他,但是,我们自己的死伤也必然严重呀!你我能舍得谁为我们送命呢?”七公又长叹了一声,“再说,我自己也心里也有一些不解的东西,不想跟他正面对敌!”
“七公,丐帮在你的手里是江湖第一大帮,在我的手里又为保家卫国贡献力量,为什么此人说丐帮的没落主要的责任在我们身上呢?”
“蓉儿,主要责任不是在‘我们’身上,是在我的身上。你只是负有连带责任而已。”七公又叹了一声,接着说:
“当时,我在杭州西湖边的楼外楼偷吃大厨的拿手绝技‘叫化鸡’,他忽然出现在我的背后。”七公忆道,“他没有偷袭,只是喝问我是否知罪。”
“我洪七一生顶天立地,从未错杀过一个人,天大的罪都套不到我的头上。自然是一言不合,出掌相见。当时我们连对三掌,第一掌我只用了三成的功力,第二掌我用力七成的功力,第三掌我用了十成的功力。但是,他都轻松的接过。我的三掌过后,他才慢慢的还我一招。我一见,居然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洪七公一脸的神往,接着说:“他这一招使的举重若轻、出神入化。我当时不知好歹,同样的一招‘亢龙有悔’使出,比他快了几倍。没想到他似慢实快,直接和我对了一掌。我当时气血翻腾,差点吐血。”
“他说,念我总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个人从未犯错,他给我10天时间处理后事。10天以后,他要代丐帮的列祖列宗取我的性命。”
黄蓉怒道:“七公,此人如此蛮不讲理。就算是不世出的奇才又如何!”
七公不答,接着自己的话题道:“此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极重帮规,从未有擅自违规处罚帮里弟子的情况。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了充分理由才对我动手的。”
“我不怕死,但是,这10天来,我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犯过什么错。所以,我选择了逃亡的路,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想这个问题啊!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你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两人的背后传来。
洪七公和黄蓉大惊,赶忙转身,只见背后的一丈远的沙堆上,站着一个大汉,冷冷的看着他们。以两人的武功,居然没有听到此人的到来,显见此人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
洪七公拱手道:“乔帮主……”
“在下契丹人萧峰。”
黄蓉抢道:“好萧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般吊靴鬼一样的跟着我们。”
萧峰沉声道:“我要取洪七公的性命,和你的一双手!”
黄蓉大怒,叫道:“大胆狂徒,不知天高地厚。过去江湖传闻萧峰有多厉害,今天,姑奶奶我倒要见识见识。”
话音未了,黄蓉抢身上前,一招“打狗问路”使出,打狗棍直向萧峰面门点去。
洪七公阻止不及,连忙大叫:“萧棒主手下留情!”
萧峰双手背在背后,纹丝不动。打狗棍快要点到鼻子时,只见萧峰人影一晃,已经来到黄蓉的背后。
黄蓉一招击出,眼见就要击中对方,心中大喜,思忖道:“七公年纪大了。此人显然没有七公说的那么厉害。”正在此时,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不见了踪影。黄蓉大惊,不知如何是好。
洪七公抢上前来,一把把黄蓉拉到了身后,对着萧峰躬身道:“恭喜萧帮主练成了‘凌波微步’!蓉儿年轻不懂事,请萧帮主网开一面。”
萧峰冷道:“是要恭喜。如果不是义弟教我‘凌波微步’,这次重出江湖又有多少愚夫愚妇要伤在我的手里。”
他对着黄蓉说:“过去我不会‘凌波微步’时,象你这样的攻击我只有反击,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黄蓉还想反驳,被洪七公使劲拉住,只好把话吞到肚子里,心里颇为不服。
洪七公道:“不是洪七贪生怕死,只是洪七实在不知道对丐帮有何罪过,竟要萧帮主亲来正法。洪七孤身一人,帮主之位早已传给后人,没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只想在这几天里好好回忆。又怕时间不够,只好四处躲避。”
萧峰轻叹了一声,开口道:“其实我何尝不知你是当年江湖第一好汉,平身杀富济贫,行侠仗义,从未有一己之私,这样的人品原本是天下都难寻的。”
黄蓉接口道:“那你还要杀他?别说七公不可能犯什么大错,就算是有什么错,他的功劳也足以抵偿了。”
萧峰道:“七兄,以你的人品,我原也很想和你结交。人生有你这样的朋友原该庆幸,只是萧峰身负丐帮历代棒主的重托,实在也身不由己。”
洪七公连忙应道:“萧帮主过奖,洪七愧不敢当。洪七只是遵照历代丐帮帮规和帮主教诲行事。洪七虽然经常偷吃各地饭馆的名菜,但想这也罪不当死。实在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何死罪。不知萧帮主能否在洪七死前见告!”
萧峰略一沉吟,便道:“好,明日才是十日之期,今日萧峰便交了你这个朋友,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明日我们再决一死战。”
洪七公欣喜万分,忙道:“萧帮主是一代豪杰,真正的大英雄,洪七能够在死前和萧帮主结交,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萧峰道:“不用客气。前面不远处有一绿洲,我们到那里歇脚详谈!请!”
此时天色已暗,沙漠的热气也减缓不少。萧峰虽然只身赶来,其实早已把马歇在绿洲。三人来到绿洲,萧峰从马上卸下各式物品,升起了火。
洪七公和黄蓉痛饮了萧峰带来的水。萧峰又拿出几只羊腿,准备在火上烤制。
黄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笑着对洪七道:“七公,不如蓉儿来烤羊腿,七公和萧帮主畅谈?”她知道自己若直接向萧峰提出,难保萧峰不起疑。萧峰对七公颇为器重,对七公的提议自然不会起疑!
洪七公自然明白黄蓉想要下毒,正犹豫间,听到萧峰说:“好啊,小丫头。我们粗人只会把它烤个半熟,你们女孩家有耐心,可以烤得好吃点。”
萧峰又转对洪七公说:“七兄,我这里有塞外烈酒,不如我们先对酒畅谈!”
洪七大喜:“天下美酒我都尝过,只是这塞外烈酒全部都是由各族、各家自己酿制,味道各有不同。老叫花子正想尝尝呢!”
萧峰递过一个羊皮酒壶,道:“我是个粗人,喝酒不知品位,只求味道猛烈。所以,这些酒都是我自己所酿,味道极其猛烈,一般的塞外豪杰都不胜其力。七兄要小心了。哈哈!”
两人对着羊皮酒壶开怀畅饮。果然,几口下来,洪七公便道:“果然厉害,十分呛口。萧帮主不但武功超绝,而且还有酿酒这一手绝招。哈哈!”
两人大笑。未已,萧峰开腔道:
“七兄可知史火龙其人?”
“略知一二。他是我后几代的丐帮帮主。”
“他在我的手下走了十五招,被我用一招‘飞龙在天’掌击天灵盖而死!”
“哦!他居然能在萧帮主的掌下走了十五招?看来真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黄蓉笑道:“现在可是后浪死在沙滩上啊!”
萧峰笑道:“他能使十五招,是因为我想看看他的武功到底如何。结果,原来的降龙十八掌,他只会十五掌。”
“难道萧帮主是因为他让丐帮的武功失传而处罚他吗?难道萧帮主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处罚我们吗?”洪七公不解道。
“丐帮的降龙十八掌是绝世武功,后代失传了的确非常的可惜。其实丐帮失传的何止是这些武功呢?”萧峰惋惜的说,随即,他敛色道:
“武功只是小节。我非常赞同你除了帮主传人和郭靖以外,别的弟子从来没有传过两招以上的降龙十八掌的做法。武功用来自保就可以了,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帮助别人,这才是我们丐帮存在的目的。如果丐帮弟子人人狂练武功,没有人去锄强扶弱,没有人积极参与国家大事,丐帮和别的普通帮会有什么不同?”
“那洪七就不明白了,除了这个,洪七还有什么大错呢?”
“净衣派是哪一年分出来的?”萧峰不理洪七公的问题,顾自问道。
“是在我上任的第二年。当时丐帮在江湖上名声大旺,一些江湖豪杰纷纷投靠,并带来大量的资金。那时丐帮的产业还不多,要做的事却有很多,这些外来的资金,当然对我们帮助极大。”洪七公回忆道,“这些江湖豪杰非常认同我帮的思想,我也仔细的考察过他们的为人行事,确都是行侠仗义之辈。所以,我吸收了他们加入了丐帮。”
洪七公有点自豪的说:“这个举动虽然和丐帮的过去的教条不是很符合,但是符合建立统一战线的原则。光靠我们一些人来做这些事还是不够的,我们还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一起做社会公益事业。”
萧峰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这些江湖豪杰加入进来以后,不但带来了大量的资金,而且,还把丐帮的整体实力提高,使丐帮成为当时抗击金元军的民间主力。”黄蓉在一边接口赞道。她自己和郭靖也算是丐帮的挂名弟子,自己还当过丐帮帮主,领导过丐帮对抗金元大军,这些江湖豪杰参与丐帮所带来的好处,她是最清楚的。
“为什么要分出净衣派?”萧峰好象没有感受到他们两人的兴奋,还是有点冷漠的问。
洪七公挠挠头,说道:“其实这个事也曾搞得我头疼。参加进来的江湖豪杰都是江湖中有些名望的人,自然不能要求他们从一袋弟子开始做起,有些功劳大的,直接进入了九袋长老的行列。他们舍弃家财,投入到我们的事业中去,唯一的要求就是允许他们穿干净的衣服。”
小黄蓉又接口道:“是啊,我们用自己的钱买干净的衣服穿,缝上一些补丁就可以了,不用为了进入丐帮,而故意把衣服弄得很破。很脏吧!”
洪七公接着说:“慢慢的,原来的弟子和那些新进的弟子之间的差距就显出来了。过去的弟子全部是出身寒苦,都是真正做过乞丐的;那些江湖豪杰虽然把家产大部分捐给的帮会,不过,自己也还有一些剩余,他们不用乞讨,日子过得也不错。”
洪七公叹了一口气:“穷人出身的说那些人坏了丐帮的规矩;那些人怪老的丐帮弟子不懂变通,拘泥不化。从长老开始争吵,到下面弟子各自成派,也是争吵不断。为了平息争吵,我每年一半时间穿污衣,一半时间穿净衣。后来他们吵得厉害,我干脆躲了起来。”
黄蓉偷瞧了一眼萧峰的衣服。萧峰的衣服虽然旧,但是却洗的干干净净,虽然上面落满风沙,却仍然显得非常的清爽。她笑着问道:“不知萧英雄属于哪一派?”她还是不愿意称萧峰为帮主。
萧峰没有答理黄蓉,默默的喝了一大口酒,对洪七公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史火龙?”
“我听说史火龙为练降龙十五掌,不问帮内事物,被成昆和陈友谅所乘,几乎坏了反元大业。”洪七公小心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