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尚义是除了程璧之外,第二个愿意主动与自己这个西夷打交道的汉人,而且相比这个时代普遍脑回路清奇的儒生,学习兵法家赵尚义虽然眼界依然不开阔,但是务实这一点却做得很好,没有那么多仁义道德的谎言。迪米特里觉得有个同胞(内心依然对华夏儿女的身份感到亲切)可以一路上唠嗑挺能缓解郁闷;赵尚义也十分好奇这样一个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的西夷会有怎样的经历。一来二去,大家也就可以敞开心扉的聊起来了。
“将军不远千里泛海而来,助我大明抵御鞑虏,为何?”
赵尚义的提问已经不新鲜了,迪米特里自江阴之战以来,程璧、阎应元、还有江阴的衮衮诸公,或直截了当,或是暗示询问这样的问题,毕竟先打仗再讨要军饷的军队,在这个世界实在少得可怜。更何况对西夷来说,很难对大明朝生出忠义概念。
迪米特里:“我(洋皮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而且还是来自四百年后的穿越者,我说这些你信吗?)......”
这时候脑子里的系统突然发话了:“慢着,我给你编好了故事,给我按照这个说。”尽管这套说辞令迪米特里感到浑身别扭,但还是硬着头皮按系统的意思说了出来。
“父母双亡,从小流浪”(主角的出身,悲惨的身世)
“好心邻居收养,从小学习中华文化。”
“随澳门传教士进京读书习字,长大后成为孙元化在山东编练新军的教官。期间有了心爱的姑娘,也认识了同甘共苦的同袍和对自己颇为照顾的乡邻。”
“吴桥兵变,认识的心爱的姑娘被乱军所杀。”
“清军入寇,自己与鞑子拼死搏杀,奈何寡不敌众,身受重伤侥幸没死,乡邻尽数被屠。从此意识到乱世将至,唯有手握军权才能复仇,才能守护爱与和平,于是毅然决定将所赚之钱尽数募集雇佣兵,从欧洲各地搞来各式各样的佣兵,向清军复仇的同时,也搏一场富贵。”
一个撇脚又漏洞百出的故事,被三言两语唠嗑的形式讲完,配合上迪米特里面无表情的表演。却被赵尚义脑补成一部两百万字的传记小说,儿女情长,江湖恩怨,家国情怀的元素,在跨越了欧亚大陆如此广阔的世界后,居然成了一部恢弘巨著。
赵尚义心想:哪怕是从这个西夷鬼那里套取些故事写本书出来,定然也能传为佳话,如此闻所未闻的新奇故事(对大明朝的人来说,最俗套的网络小说套路都能吸引眼球),想必那也能卖到洛阳纸贵的程度。
行军路上,赵尚义就这么和迪米特里一边唠嗑一边走走停停,忽然,他猛的发型,迪米特里手下的那些军队不知什么时候撤走了一大半,仅剩下为数不多的翼骑兵还跟在迪米特里身后。
“将军,您的兵马。”
迪米特里:“不要惊讶,我那俗套的瞒天过海之计怎能瞒过清军的斥候?得有实实在在的诱饵才能让南京城内的鞑子放松警惕。至于攻城的部队嘛,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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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满清南征军的大本营,是满清消灭南明政权的决策中枢。与压力一直比较大的剿灭农民军的清军前线大本营相比,南京大本营过去的压力小得多,只要按部就班的让粮饷到位,清军就能平推毫无抵抗的南明军队。当然了,一个月前江阴之战的情况抵达南京后,在这里替满清做事的衮衮诸公就没法安心摸鱼了。
比损失二十万大军(主要损失还是绿营)更严重的是人心的动荡。与剃发易服不满的民众,对满清朝廷冷落自己感到不满的南明旧臣,逐渐汇聚成一股力量,就在南京大本营的眼皮子底下汇聚着。他只需一颗火星就能点燃,一旦点燃,整个东南都会改天换地。
尚虞备用处掌握着比普通士绅更多的信息渠道,知道打赢了江阴之战的是一群西夷兵,于是拼命的宣传这一点,说什么西夷包藏祸心,破坏道统,有辱圣人礼仪,还着重宣传西夷兵横征暴敛、打家劫舍等等。
但是南京的士绅们对于满清的信息渠道,或者说拙劣的宣传伎俩并不信任(士绅们总是更相信士绅之间的口耳相传),再加上对满清不满的刻板成见,进入到一种为反对而反对的情绪中。满清的口中的“劣迹斑斑”,在士绅们心里自动脑补成“丰功伟绩。”
再说了,欧罗巴的蛮夷嘛,能有多少?最后还不是沦为雇佣军的存在,倚靠蛮夷搓搓鞑子的嚣张气焰,也能让北京的满清朝廷重视自己这些东南文人。至于老百姓们,想法没有读书人那么多花花肠子,只知道西夷兵不搞满清那套剃发易服。
阴影中,尚虞备用处的南京负责人沉思着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在座诸位衮衮诸公的心弦。放在前朝,这位就是从北京派到东南巡查一方的锦衣卫特务头子,负责为北京朝廷监视东南的一举一动,暗中搜集黑材料弹劾朝臣,甚至直接为皇帝逮捕大臣。众人甚至不知道这位常年在阴影中行动的特务头子具体的样貌,只知道屏风后的负责人在收到一个消息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闷在负责人胸中一口阴沉不定的浊气,总算是彻底吐露出来。
信件很快就被焚毁,除了写信人和负责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知道内容,除了万能的作者君能窥探到一二,那信件写道:“西夷兵前往泉州所部乃疑兵,我们于昆山路段发现西夷兵大队人马,经清点约三千四百余人,此情报由尚虞备用处浙东分部抵近侦察。”
没有人知道“抵近侦察”四字意味着什么,南京的负责人心中却十分明了,它意味着这份情报绝无失误的可能,西夷兵是的的确确在向东前进,大约是要通过上海县乘船离开,而不是传言中的泉州,这也算是一种“瞒天过海”吧。只要西夷兵不与浙东的明军合流图谋苏杭,亦或是直接攻打南京,那南京的守军总能撑到朝廷的支援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