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关的名字叫“别有洞天”。穹顶为宇宙星辰,洞内为大海和陆地,“海”大概是与地下河道相通,水深而清,深处显现出一种渗人的黑色。近处被灯光照亮了,底部清晰可见——空无一物。
单从近处看,归晨觉得它更像个游泳池。池壁边缘的岩石像被大刀切削过一样,断面干净利落,仅一线之隔,落差近十米。连接泳池两边的,是一排排的石路。每一排石面都被整齐地划分为六块,每块上刻有一字。
记得苏曼说过,这关的通关密码是一首诗。
归晨和方古遥二人站在石路边朝苏曼大喊:“小曼,没事吧?”苏曼始终趴在石路上,敲击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她连抬头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带她回来。”方古遥说着往右身侧的方向走。
“等等!”归晨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去哪里?”他们应该照着诗按顺序踩着每一行石路上的字前进,方古遥走的方向不对。
方古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别担心,我只是去开灯。”
开灯?这里的灯光还不够吗?
“你还记得小曼使用的照明卡上的魔法口诀吗?”
归晨绞尽脑汁回忆:“右十一……左什么来着。”
“左五,前十,右二。”他补充道,然后从某一个点开始,照着魔法口诀走了一遍,终点处正支着一个比开着的那三个灯更大的一个大灯,方古遥打开了灯后的开关,刺眼的灯光射向洞顶。
“北极之星。”他看向灯光射向的位置,正是星空图中北极星应在的位置。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整个水面亮了起来,发出了幽蓝的光,将洞壁和洞顶映成了淡蓝色。石路上的字个个清晰可见,好像背光键盘。石路尽头的门边也亮着同样的蓝色。
“电光蓝”,归晨想起了这个名字。曾经书上说过,这种蓝色被人类所知,是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时,幸存者看到的电离子的颜色。
这里怎么也会有这种颜色?是单纯的视觉效果吗?
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视觉效果?
正在震惊和疑惑之时,方古遥再一次对她说:“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来。”这一次,她没有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袖,他就踏上了石路。
她的心一下悬了上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血液涌上大脑,她该喊他停下来。
她慢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他走的太快了,她还没有跟上。
“等等……”喊出口的声音却太轻太小。
幸而她还有追上的机会——跟随着他的脚步省下了思考的时间。
但愿这时间差足够。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快了。
这首“通关诗”,是后来苏曼详细说明游戏关卡的时候说出来的,当时她在一旁看着新图,若有若无地听了一点,听着时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往心里去,事后忘了。
现在她想起来了,苏曼念的诗和她所知道的苏轼的江城子有偏差。
她没有念全。
不是她故意没有念全,是因为她知道的诗本身就只到这里为止,是她所知的诗本身就不全。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是的,就到这句为止。
她碰到他的背了,他也正好停下来。
苏曼就趴在“行”字所在的那一排石路上。她所知的诗已经完结了,但石路并没有完结,不知道下一句的她鼓足了勇气拼尽了能力和运气试着踩下下一行石路,结果失败了。
“小曼。”方古遥唤着苏曼的名字,小心翼翼地一脚踩在“千”字上,一脚踩在“行”字上,稳住了平衡后,慢慢地抓住她的衣领拖过来。
使不上力。方古遥看了看苏曼趴着的位置,指着她身下的字回头对归晨说:“只要对过了,就不会再出问题吧?”
归晨一愣,顺着他所指看去,苏曼身下的是一个“横”字。方古遥的判断有道理,他们来的时候风平浪静,不论苏曼遇到什么情况,至少他们来的时候是过去了,而她所在的是一个错误的字,那么可以理解为,游戏规则应该是,只要踩对位置过,即使退回踩到了错误的字上也不会触动机关。
“嗯,可能不会。”她同意,同时不放心,“可能。”她强调。
“嗯。”方古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他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试。他把一只脚挪到其他字上。
一片寂静。
等了会儿,确是没有动静,两人才松了口气。
“小曼,我现在拉你上来。”
苏曼应了一声,声音微弱得都传不到归晨那里。
方古遥快而轻地将她从水中拖出,将她抱在怀里。苏曼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小曼!”方古遥拨开她额着的湿发,从衣带中取出一条手帕擦干了她脸上的水珠,“我们马上带你回去。”
苏曼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她眨了眨眼睛。
“你的手好冷。”他转身说,“归晨,麻烦你把她的衣服脱了。”说着,他把苏曼交给她,解下了自己的外衣。
她握住苏曼的手让她松开手中的雨伞,解下斜在一边沉重的背包,最后除下她身上湿透的衣服,给她裹上方古遥的厚外衣。
衣服大得可以再绕上一圈,正好保暖。
给苏曼穿好衣服后,方古遥将她抱起准备原路返回:“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好。”归晨应道,背上背包拿起伞准备跟着他走。不料背包内的积水哗地往一边一沉,她失了平衡,就用拿着伞的手去帮忙拉住背带稳住,手中的伞一滑掉在了地上。
伞尖偏偏撞到了下一行。又再次碰到了错误的字。
完了。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僵在了原地。
水底似乎有什么声音。
方古遥刚前进了两步,就停住了。
脚下的石路开始摇晃起来。
方古遥退回到她身边:“抓紧我。”他怕不能同时保护住两个人。
浪越来越高了。
“造浪机!”她大声说。
“什么?”
“造浪机。”她重复道,“就是能制造海浪的机器,浪在叠加,它会越来越大的!”
“我们快走!”方古遥准备跑回入口。
“来不及了。”她说,出口与他们的距离显然短得多,方古遥之所以会选择更长的原路是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诗句,如果再踩错字,不知后果会如何,“料得年年肠断处……”
突然从入口的第一行石路开始,路上方降下巨大的水柱,接着一排排地向他们冲来。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往出口处奔去。
方古遥冲在她前面,她紧跟着他。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她一口气念完了诗的最后一段。刚念完,方古遥就带她们冲出了石路。身后的水柱“轰”地一声倾泻而下,巨大的水浪冲出水面,将他们拍到了出口处的石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