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是近几年出现的新传说。相貌、组成、手法,均不详。来去无痕,对历史珍宝情有独钟,爱打欠条,所盗之物终有归还之日。是各收藏家们最不惧怕的盗贼。
可是现场却没有找到欠条。
“难道不是‘收藏家’?”
古希里自问。他在西偏殿打到了若西泽,他正慵懒地斜靠在大红的门柱上,似睡非睡地半睁着眼,时不时地飘向殿内的人群望上一眼,又很快飘向雨帘深处。
对于古希里的疑问,他显得毫不在意。
“毕竟谁也没见过‘收藏家’。”古希里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可是又没条子。”
“那当初是怎么确定‘是’的呢?”若西泽终于开了口,声音还是懒洋洋的。
对于他的问题,古希里倒是严肃对待,他认真回忆着。
……最早是惠恩这么说的。对于万神殿失火一事官方对外只公布了有人恶意纵火,只有内部人员知道同时还遭了贼,而且这其中又只有少之又少的几位高阶管理者知道是一男一女两人,和身高信息。
如此顶级的高手屈指可数,他们已经排查了世人皆知的几大男女搭挡的神偷,均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有年事已高退隐的,有在外地刚得手,从时间和空间上来都不可能的,有新婚燕尔放话休息三年的……最终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了近五六年内十分活跃的“收藏家”身上。虽然“收藏家”低调,看似无迹可循,但粉丝的力量是可怕的,短短三四年内,坊间就出版了无数研究作品。
越神秘,越有趣。
他们还通过特殊渠道,请到了狂粉中的“大神”来勘查了现场。照惠恩的话说,这位外号“痴藏”的人,说不好到底是他们找到的他,还是他找到的他们。原本他们是根本不会考虑让一个局外人来给什么意见的,但是他却主动且准确地说出了“收藏家”动手的地点,
——不会担心会泄露什么秘密。传话的中间人是这样说的。
确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同时送来的信件上,详细画着宝库中所藏宝物的信息。
牺牲这么大,他只有一个要求,亲自到现场一探。
即使宝库中所有的宝物都被偷了,他们也决不会答应一个平民研究者这样的要求的。但是这一次,连委员会都同意了。这真是史无前历、闻所未闻的事。
“痴藏”是蒙着眼睛被带进来的,惠恩还故意绕了弯,但这人对藏宝阁的子解之深,怕是绕路也无济于事。这人穿了一身黑,一幅大眼镜把唯一露出的眼睛也遮住了。
再怎么隐藏也是没有用的,事后,他们会派人严密监视他。他是谁,他的信息来源,很快就会查清楚的。
“没条子。”当时“痴藏”也很在意这一点。他的反应,与其说是动摇或是疑惑,不如说是担心。
结论是肯定的。
——是他们。
入侵的轨迹、方法都有说明,但是惠恩却总有些异样感,哪里异样却又说不出来。
——小个子的那个人,大概生病了。
——她变得迟钝了,加重了同伴的负担。
他们用的是排除法,暂时“收藏家”的嫌疑最大。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古希里继续说着心中的疑问:“如果真是他们,为什么会改变一贯的行为模式呢?”
“打借条嘛,有借有还。”若西泽幽幽地说,他的声音太小,被雨声淹没了。
“什么?”
“我说,这样的雨天总是不寻常的。”
古希里还沉浸在疑问中,这话题转的他猝不及防。
“红颜薄命。”若西泽感叹到,思维跳跃到了不知几千里之外。
连少言寡语的西泽都多愁善感起来了吗?古希里暗忖,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美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本性。”
古希里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被他这么一打断,刚才紧张思考着的大脑一下放松下来,节奏完全被打乱了。
若西泽说:“雨小了。”
一声惊雷将归晨从睡梦中惊醒。
屋里一片漆黑,雨还在急促地拍打着窗户。在梦境和现实中游离了一会儿,她欣开被子,凭着印象在屋子里摸索起来。
“再往右一点。”黑暗中传来苏曼细弱的声音。
右……她摸到了冰冷的金属烛台,接着摸到了一旁的火柴盒,火柴头在盒侧一摩擦,屋内便有了光明。刚刚才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却因为光的刺激而闭上了。再睁开,就见到另一边床上抱着被子的苏曼。
她过去帮她盖好被子。
“刚才那一下,真吓人。”
“嗯,今晚打的最大的就是它了。”
“你早就醒了吗?”
“嗯,打的第一个雷的时候我就醒了。”
小曼果然很敏感。
“别怕。”
“我不怕。”苏曼平静地说,“归晨姐姐,如果给你二十年的寿命,你会怎么活呢?”
“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呢,你想这个干什么?”
“二十年……对一般人来说,很短暂吧。”苏曼苦笑。
“你小小年纪的,怎么想这么悲观的问题,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那如果呢?我也见过只拥有这么短暂人生的人啊。失去她们的时候,我就想,她们会害怕吗?有过遗憾吗?要怎样活才是好的呢?”
归晨说:“不想有遗憾的话,就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啊。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尝试吧。试过了,就算不行,也不会可惜,不去做才会让自己的人生留下‘如果’这样的遗憾和借口。”
“可是家族的责任和义务呢?”
家族?小曼的身上背负着这样沉甸甸的东西么?归晨吃惊地想。她的苦恼,是不是想做的和被要求做的相冲突了呢?
“小曼有什么特别想做或者特别喜欢的事吗?”她试探地问道。
“有啊。”
果然。
“哦,是什么?”
“我想了解这个世界,想念很多书,想像夏哥哥那样做出很多有趣的东西。”
归晨笑了:“那很好呀,你这么聪明,努力学,一定能实现。你看你都能给夏可哥哥出主意了。”
说到苏曼的得意之处,她笑了,接着打了一个大哈欠。
“困了吧,睡吧。”归晨说。
“可是我睡不着。”
“这电闪雷鸣的,吓着你了。”归晨心疼地说。
“也没有……归晨姐姐你给我讲故事吧。我听故事就容易睡着了。”
“可是我还不会讲殷雪公主的故事。”
“你就讲你知道的故事就好了。什么都行,讲一个吧。”
“那……我讲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白雪公主?她是什么公主?”苏曼来了兴趣。
“她呀,她也是一个美丽的公主,也有一个欺负她的后妈,也受了诅咒,不过,最后她被王子救了,最后和王子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也战胜了怪兽吗?”
“怪兽?嗯,倒是没有怪兽,有七个小矮人。”
“小矮人?很可爱的那种吗?”
归晨不知道她指的是哪种“很可爱的小矮人”。
“大概……有点可爱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就算是可爱了。
苏曼躺好,盖好被子。
“那你讲吧。”她准备好了。
“很久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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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恩让人给他们送过晚饭,晚间时还送来了寝具,看来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神殿的僧人和警察来来回回地巡视,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维持治安、及时提供服务和寻人。细心的人会发现,每个出入口的都加强了警卫,而且队伍里都有高阶僧侣。
古希里二人没有参与其中,犹如个旁观者。虽然有些可惜,但惠恩并没有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了解他、体谅他。古希里自从朝堂退隐后的这二十年来就是个边缘人,不问政事,放弃了一切家族事务。他种他的花,做他的学问,教他的学生,偏安一隅。
古希里又何尝不明白他和御政的苦心呢。
他不觉望向天空。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似乎有停的希望。远处传来滚滚惊雷,希望不是又一波大雨才好。
雨将停,“收藏家”该有行动了。他这么想着,不觉慢慢巡了两个殿。他们的信息太少,目标人群过于宽广,况且,“收藏家”也会预计到这种情况,应该会分开行动,要从人海中准确地辨识出这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唯有西泽有可能找出他们,毕竟他见过他们一次,虽然蒙着脸,但如果是他的话……可是他一整晚都是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并没有寻找的意思。
正思索着,他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床铺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门柱边,若西泽却不见了。他直觉性地往殿内瞄了一眼,那个美女和她的同伴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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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坏的结果。”
若西泽打着伞站在莲花池边,截了一对情侣的去路。
他不无遗憾地说:“我最不希望的事情都发生了。”
“请你让开。”被挡住了去路的男子冷冷地警告道,将同样用丝巾遮住了脸的女伴护在了身后。
若西泽无视了他的威胁,怜惜地说:“雨还没停呢,这么湿冷的天,对女士来说可不好,尤其是她。”
男子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女子见状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我叫你让开。”男子再次警告道。
若西泽却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男子说的不是他一样。
“何必这么紧张呢?你这样会吓到她的。瞧,她的心跳加快,呼吸更困难了。”他一偏头,对着女子说,“是吧,苏莹。”
男子刚才是警告,现在却是要攻击了。
若西泽收起了关心的口气,对着男子说:“雨还没有停,为何要勉强出动呢?不如等待,跟着避难的人群一起从正门混出去不是更好。偏偏还选择这一条路。是谁告诉你这条路的?侠盗顾悯之。”
话音刚落,顾悯之一个箭步冲出,以迅雷之势刺向他。身后的女子惊地几乎停止了呼吸,她不知道形势竟如此凶险,竟令悯之哥哥一出手就用了杀招。
这一招是“惊鸿”中的“入水”,出师之后,他就没有用过,他是侠盗,不是杀手。招如其名,取自鸟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水捕鱼之意,这招的精髓在于快、准,力求一招毙命。顾悯之身手敏捷,更是加强了速度的优势,出招后就像是瞬间移动一般。如果换作长剑,威力要更上一层。
“入水”之下,对方必死无疑,苏莹不忍,正要闭上眼睛,却见若西泽从容地收伞、侧身、退步,动作流畅优雅,匕首的刀尖从他眼前划分,不过毫厘之差。他左手一抬拨开匕首,右手放开雨伞,顺势往顾悯之背上一推,以四两拨千金之力将他往前推了几米。动作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般,甚是好看。
顾悯之往前滑了几步,一个转身,稳住了步伐。他调整呼吸,改变了姿势,瞬间转攻为守。这样的绝世高手怎能隐藏得如此之深之久,朝堂之上,江湖之中,竟从未听闻。呼吸之间,不仅轻松地化解了“入水”,还能反击。
放下的伞立在雨中,若西泽刚握住伞柄,顾悯之就又冲了上来。这一次,苏莹不由得惊呼“小心!”。
还是“入水”。攻击是最好的防守,顾悯之的攻势更加凌厉了,丝毫没有留情的余地。然后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若西泽完全没有闪躲,在两人相距正好一臂加一伞的距离时,他突然抬起伞,嘭地一声张开,反而往前推了半米。这下,到顾悯之闪躲了。对于这意外的攻击,他心下一惊,脚下随之有了半分的犹豫,正想强攻,若西泽又出乎意料地后退了半步,再次侧身,用雨伞推开他,旋转的伞面溅了他一身水,视线模糊了两秒。
稳住脚步后,顾悯之保持着防守的姿势不动了。
这一次不是骗人的,他是真的不敢妄动了。
“哎呀,再这样几次,非得淋湿了不可。”若西泽拍着衣服上的水珠说。像是看穿了他似在挡住了苏莹。顾悯之心中升起了怒火,很快地又压制下去了。
这是第一次,他和人过招时生气。但他很快意识到,对方是故意惹怒他的。
他的第二次进攻,是障眼法。极短时间内,面对同样的招式,按理说对方应该会下意识地用同样的方法应对,难道对方看出了第二招是里有变招吗?不可能,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若西泽看出了他的动摇。第二次进攻,其实是围魏救赵,和第一次完全不同,他的目的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去到苏莹那一边。不愧是顾悯之,立刻就发现他想把他们俩隔离开的真正意图。
顾悯之焦急地望得苏莹,进攻没有效果,敌人依然在他们之间。
必须速战速决!他一提气,以更快的速度冲向敌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细雨飘落在匕首上,顿时被剑气分成了两半。这是“惊鸿”中的“鹰击”,正当他准备拼死一搏时,却突然凝固在进攻的路上。
他不能。
敌人防线大开,只把伞尖指向了苏莹。
他要干什么?
他能干什么?
答案很明显。
敌人深不可测,他不能冒险。
一步都不能再往前了。
他分明看到了敌人嘴边那一抹胜利的微笑。
他的目的,应该是宝盒吧。他想,如果他要他的命,第一招的时候,就可以重创他,而不只是轻轻地一推。
可是要宝盒,还不如要他的命。想到这里,他握紧了匕首。
苏莹下意识地捏住了藏在身上的宝盒。原来笨重的外层木盒已经被他们丢弃,小巧的内盒怎么也打不开,只好带在身上。四方的棱角刺得她有些疼。
她准备随时用宝盒换取悯之哥哥的命——要是那个人是为了宝盒的话。
正当两人都下了决心时,敌人却突然收起了伞。
“她真的会生病的。”他说,把伞撑开,放在了地上,退到了稍远处的地方,“用我的吧,两个人打一把伞,总是要淋湿的。”
事情转折得让人猝不及防。
“走吧。”他说,转身退到了长廊。
顾悯之没有时间去想原因,也顾不得什么逻辑,敌人能放弃是最好,当务之急,是带苏莹和宝盒离开。
若西泽反而催促他们:“惊动了护寺僧,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他搂住她的腰,半抱着她消失在花池尽头,他没有回头,看不到若西泽目送他们离去时流连的眼神。
多少年了,他的心没有如此波动过。
古希里来到他身后。
“为什么放他们走?”
不是责怪,是疑问。
他淡淡地说:“你不是看见了么,我差点死在他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