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一白走了没多远便停下脚步,体内灵气顺经脉汇聚在眼眸,再睁开眼时已是泛着青意的竖瞳。
世界果然不一样了。
她面前地上一条黑线刻印在地上,呈一定弧度不断有雾霭从中升腾。狐一白回望身后,她刚才未开启妖瞳时走的路大致就是沿着这条弧线,看来绿晶无法免疫鬼打墙这类术法。
那么要迈过去逃走吗?
狐一白在心中比较一番,从哪点上看逃走都比留下来强。
就在她决定穿过黑线逃走时,第一颗紫烟雷炸了!
爆炸距离她不算远也不算近,声音和气浪几乎同时到来,吹得她齐腰黑发纷飞,头顶射灯直接震碎,剩下远方两三个射灯朦胧照亮地下停车场,那条鬼打墙的黑气线也被剧烈的灵气洪流消融。
狐一白被这一声充斥灵气的轰鸣,直接吓得完全妖化。头发瞬间雪白,毛茸茸耳朵树立起,又趴伏下来,九尾在背后舒展开。
整个人魅力又上升了不止一点半点,带着异种的纯情与魅惑。
狐一白无法料想爆炸中心究竟有多可怕,不过她推翻了刚才的想法,毅然转身向爆炸位置跑过去。
“人啊……”她轻声呢喃。
此时她心中浮现的是承春母子,妈妈爱孩子,孩子也能从些细节看出爱着妈妈,那些人已经连炸弹都用出来,估计是再也没有办法,这样的母子总不应该被餮鬼吃掉吧。
有些东西,越是缺少就越是珍惜,越是见不得失去,例如狐一白很久很久以前就失去的母爱。
“看一眼,能救就救。”
狐一白刚跑出几步,又响起第二声剧烈爆炸,她被震得呆在原地,傻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狐耳煽动,只听到嗡嗡蜂鸣,估计是短时间失聪。她不敢耽搁,一路上多亏妖瞳附带的微光视觉,才得以看清都是大小碎石的地面,一路跳步前行,每次跳跃便跨过二米多,狐尾舞动,很是好看。
等她到达场地,两个巨大弹坑十分瞩目,混凝土中的钢筋裸露在外,被爆炸扭曲变形。头顶炸开一个大洞,地下一层的灯光昏暗照进来,估计地下一层这个位置的灯也被震碎了。
空气中粉尘飞扬,狐一白连咳嗦几声,依旧难以忍受。
狐一白虽然有些担心承春母子,但首要目标还是查看餮鬼。
无论何时自身安全要大于助人为乐的。
离观光电梯偏远的弹坑里,狐一白蹲在坑边,看弹坑中心一只断臂还在抓挠着钢筋想要向上攀缘,是餮鬼的第三只手。这只手可能感应到狐一白,手爪一松,就地装死。狐一白既找到目标,也不多做什么(本身她也做不了什么),踩着钢筋过去,将手中绿晶点在断臂上,体内微薄灵气以绿晶上白色丝线作为媒介导入绿晶,绿晶光芒微亮。
断臂一阵抽搐,被绿晶中的生机刺激得膨胀起来,随即爆裂成团团不规则血肉块,狐一白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效果,一呆之下,溅了满身满脸鲜血,连拿衣襟去擦,一团黑气于此刻陡然升腾,似不敢停留,向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哎?”
等狐一白反应过来,黑气已经隐入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现场一片安静。
狐一白心中懊恼,将满腹闷气跺脚发泄,钢筋颤悠摇晃,尾巴摆动平衡,可这生平第一次有了的尾巴摆动起来着实不好控制,几下掺和便失衡,吓得她连跳到坑洼地面上,收起嗔意,平复心神,查看人员伤亡。
她先试探性叫了几声,无人回应,看来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昏了。担心之余舒了口气,身上妖化散去,一股酸痛的疲惫感随即泛起。
狐一白找到青靖几人,他们东倒西歪的昏在一起,没受太大伤害,人群中心的甲绎面如金纸,看情形不大好,双手还握着破损的阵盘,上面鲜血淋漓。
青倩在他们后方,怀里是她的小提琴包,几颗鹅卵石散落在她周围,狐一白本想拿来查看,心底凭空泛起的危机感让她止步。
狐一白换了一个方向,找到承春母子,两个人都趴在地上,万幸的是前面恰好有一根承重柱,挡了绝大多数爆炸冲击。承春母亲压着承春,背上被划开几条口子,渗出鲜血。狐一白过去,将承春母亲翻过来,承春母亲憋得满脸通红,嘴半开着,好像喘不过气。
“阿姨,您怎么了?”
狐一白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声音,毕竟她自己听自己的声音都很模糊。
承春母亲不说话,脸憋出绛紫色,手颤巍巍指着自己胸口。狐一白伸手在上衣兜里摸出速效救心丸,已然明白承春母亲心脏病发作了!
狐一白没有这方面知识也管不了太多,直接倒出一把塞在她承春母亲舌下,怕不够,又倒出,直到整瓶药丸都进了承春母亲嘴里。
狐一白等了一会儿,看到承春母亲脸色逐渐正常,才放下心。
“谢谢你,小姑娘。”
狐一白从她口型上猜出这句。
“不谢。阿姨您不要让承春去治疗网瘾了,那里不好,多陪陪他都比去那强。”
承春母亲面露疑惑,她只看见狐一白嘴巴在动,听不到声音。
狐一白猜出承春母亲听不到声音,也想不出表达方式,只好拉起昏迷的承春,塞进他母亲的怀里,转身离开。
出地下停车场,她掏出手机,上面显示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她把手机切到拨号界面,一个陌生号码停留在上面,按了拨号键。
“嘟嘟……,喂,这儿陈年铺,干嘛的?”对面没什么好气,可能刚睡下。
“靖……哥受伤了。”狐一白记不住那些人名字,只好说一个她听的最多的称呼。
“你是谁?”对面马上警觉起来。
“emm,他们让我打的电话。”
“他们人呢?”
“在宜商大厦地下停车场。”
“美女,声音不错,不知道怎么联系?”
对面沉默一会儿,忽然无赖。狐一白一愣,她耳朵很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声音。
“糟糕的搭讪方式。”
狐一白随手挂断电话,仰望星空,一脸便秘似得无奈。
“今个怎么了?”
她当然不会忘记去已经停业的宜商大厦里拿回自己的包裹,估计是商场知道的这些人要除餮鬼,主入口的一个偏门没关。她下到地下一层,座椅由于靠着承重墙体也没有什么影响。抱着衣服包,顺道去厕所梳洗一下,血迹粘在身上确是难受得不行。
长发很难洗,整个洗漱池被头发填得满满,狐一白大咧咧像搓衣服一样搓洗头发,将沾附的血污溶开。
如果被正常女生看到,定会是吐槽类似“蛮力揉搓很伤发质,会分叉”这等言语。
等她觉得差不多了,洗漱池已经换了三遍水,从第一遍的暗红变成清水。
狐一白又蓄了一池水,脱下衣服,赤足站在地面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脊背上泛起丝丝凉意,不过她现在的体质受得住,更何况胸口已经“冷静下来”的绿晶总散发出暖意,驱散水蒸发的湿冷。
狐一白擦洗身体过后,贪婪地盯了好几眼镜中少女,穿上新的少女围和四角裤,又套上一件水蓝连衣长裙,这是她最后一件裤子类的服装,还是在买牛仔裤时店员推销出的断码货。
至于沾满鲜血的外套,狐一白很精心地浸水贴在厕所最后一个隔间墙上,特意做出一个挥手告别的人形。估计过不了多久一个新的都市怪谈就此诞生。
狐一白走出去,瞟眼头顶厕所指示牌,嘴角抽搐。她刚才进的厕所与她平时去的厕所一毛一样,所以……
那是男厕啊啊啊啊!
狐一白心头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卷起古道黄沙。她心中纠结不知如何表述,再想到有家难归,又是一阵头大。
“公园过夜!”
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颇像一条呲牙咧嘴却无可奈何的小狐狸。
……
承春悠悠醒来,头疼得厉害,身体在摆动,仿佛坐在过山车上颠簸,让他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呕吐欲。
“呕!”
他干呕,什么都没呕出来,嗓子干巴巴泛着股血腥味,耳鸣声盖过身边人的说话声。
一个瓶子递过来,他勉强抬起手,接过瓶子喝起来,手抖,水顺着嘴角不住洒落,在衣领上渗出一片水渍。一只手伸过来,扶住水瓶小心向上抬,另一只手拿着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这他的嘴角和衣领。
是妈妈!
那么他在哪?
他勉强把眼睛聚焦,打量情形。
这是辆三排七座面包车,他坐在中间靠窗位置,母亲坐在身边。他瞟向后视镜,从他的角度刚好看到坐在驾驶位的张德威和后排挤在一起的三个壮汉。
他,绝望了!
“醒了?好好休息,等下高速就该上学了。”张德威露出笑容。
“妈,我们不是……,他们……”
“多亏那小姑娘,她把大姐叫醒了。大姐觉得你的确该好好学习,跟着我们送你上学。”张德威继续说。
“妈?”承春不相信。
“是她把妈叫醒了,她跟我说你该好好学习,玩游戏不是条长远道路。”
对于承春母亲来说,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她不想让儿子知道那时她心脏病发作,同样她也不想让儿子知道是她主动送儿子去网瘾治疗,那么这口黑锅随着张德威的话头偏转,被承春母亲直接扣在狐一白头上。
“妈,真是她说的?”
“真是她,”承春母亲顿了顿,说,“她还说你做的不对。”
这样就有理由了,要怪就怪那个小姑娘吧。等你出来,咱们一家和和睦睦,妈再给你找个工作,介绍个女朋友,那时我就抱孙子了,多好。她想。
承春不再说话,低着头,死命咬牙,遏制住眼泪,手里水瓶嘎吱嘎吱地响着。
空洞洞,还一颤一颤剧痛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毁了我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