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大院,方一凡、若冰正在聆听公公方可镇的指示。
身着黑色POLO衫,黑色西裤的方可镇在院子里正襟危坐。他作为副县长,虽说快到退二线的年纪了,但依旧日理万机。
这周六,他难得抽空,或者说不得不抽空,来处理一下被儿子和儿媳搞的一团糟的家事。方可镇在若冰之前的电话中已听了大概,现在面对面听着儿媳的“血泪控诉”,心中百感交集。
若冰和方一凡一早就到了公婆家,与其说是来向方可镇求教的,倒不如是找个裁判,再吵一顿。两人从家务分工说到收入再分配,从收入分配说到学区房购置,又从学区房购置说道萱萱教育。最终讲到二胎。
是的,就是因为最终脱离不了这二胎,若冰反复思量之下,不得不撕破方一凡的“皇帝新装”,让公公好好睁眼看看这宝贝儿子。现在这二胎的事,已不是自己忍忍就算了,而是牵连到了萱萱,让萱萱跟着一起忍,她这当妈的哪能妥协。
为了萱萱的教育,她真是呕心沥血,又是钢琴、又是舞蹈,又是国画、又是奥数。可小孩就是小孩,哪能什么时候都顺自己的意,每天下班累到瘫软,还要好说歹说劝着她、哄着她。一到周末更是火力全开,所有节目刷一遍,还得连逼带吓。
方一凡倒好,萱萱稍有违逆,就是一顿臭骂,从来不加心理和情绪疏导,搞得萱萱厌学心理疯涨。更多时候骂着骂着就会扯到教育,就会集火若冰,最终一顿争吵了事,教育理念分歧逐渐变成家庭矛盾诱因。
那教育支出,更让人哭笑不得。上学学费、报班学费都是若冰一人掏钱。之前三万多块的钢琴,这奇葩男竟说AA,现在学区房又搞AA。原生家庭决定了方一凡不仅精神上无法断奶,连物质上也无法断奶。这就是他性格形成的根源所在。
还有那账,方一凡开口闭口就说你每年十几万收入,若冰好好给他算了一笔。
她太需要算了。和宝宝走亲子秀,闲鱼买个二手的礼服不浪费;想买个很炫很轻的包,要贵的干嘛,能背就行;要换春鞋了,还是大东的好,又舒适又便宜;面膜就团购吧,唇膏就替代色吧,粉和卸妆油就一起买省点邮费吧。一年下来,东抠西抠,自己身上硬是挤到了五千块,其他的不是孝敬老人,就是家用,大头全花到了萱萱身上,抠来抠去还是紧巴巴。
公公方可镇不时缕一缕大背头,两道睿气的剑眉不断收紧,目光如炬地盯着儿子方一凡。
方一凡没想到若冰条分缕析、一套一套,加上一份账单就是铁证。他不知道怎么还口,也想不到理由还口。只能不时朝客厅里瞥上两眼,老妈吴秀珍正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准备饭菜,没空帮他挡枪挡箭。
这些情况方可镇知道一二,但没想到这宝贝儿子会过分至此,老婆子天天和儿子儿媳在一起,也没见她说儿子的不是。
沉默良久,方可镇说道:“过去的事过去了!我说三点意见,特别是一凡,你给我记住了!”他看了竖耳倾听的方一凡一眼,说道:“第一,今后家中一应开支全部一凡出,用光了,若冰贴补;第二,学区房的钱由我们出;第三,萱萱的思想工作,你和若冰负责做好,以若冰为主。”
说完他慈爱地看着若冰:“若冰,你觉得这样可不可以?还有什么难处?”
若冰对方一凡这货的执行力已经不是怀疑了,而是彻底不信任。何况这老公哪来什么钱贴补家用,还不是向公婆伸手。
公公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怎么说呢。看着公公略显花白的头发,对二胎的那点想法,她终是没能说出口。对萱萱的思想工作,她真没多少把握,这孩子逆反的厉害。
但若冰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谢谢爸!不过这钱不能都让你们出……”她说完看看方一凡,看他那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心凉了一大截,剩下半句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若冰这一声谢谢是发自肺腑的,嫁入方家这么多年,老公老公靠不上,婆婆婆婆向着儿,若冰那点积蓄早就被这大号的“宝宝”蚕食一净。要不是靠着老爸若大木和公公方可镇时不时的接济,这家估计早就撑不下去了。
方可镇哪会听不出若冰嘴上硬,底气却不足。他依旧干净利落地说道:“不必谢!就这么定了吧。我和你妈这些年也就攒下这些钱,迟早都是你们的,早给、晚给就那么回事。倒是萱萱你们好好做做工作。”
萱萱从到了爷爷家就一直坐在一旁低头不语,不停扣着手指甲,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愈合不久的伤口,又出现了一丝裂缝。可这无声的反抗如何冲击得了成人的世界,怎么可能动荡得了成人的意志。
是的,她还只是个孩子,仅仅是个孩子。11岁,她看着妈妈若冰怎么走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学的家里也纷争不休,不知道妈妈都同样命运,但她知道自己讨厌这副女儿身,讨厌他们喋喋不休的思想疏导,讨厌妈妈肚子里的弟弟,更讨厌那个无所事事的爸爸。
这晚,回到自己家中,和孩子分床多年的若冰,又躺在了萱萱身旁,一直和萱萱聊着天。直到她说出:“妈妈,我爱你!爱你多过天上的星星。我要在天花板上戳个洞,带你飞出去,飞到太空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要让你看看我有多爱你。”
萱萱靠着若冰很快香甜入梦,在梦中,妈妈还是那个妈妈,爸爸却不是那个爸爸,她看着妈妈肚子里的弟弟,竟感到了莫名的快乐和欣喜。
熟睡中的女儿露出了阔别已久的微笑,若冰却笑不起来,轻松不了。她躺在床上,想着方一凡今天的表现,压抑再次袭来。她感觉无边的黑暗笼罩着自己,感到空气也突然有了质量和形状,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若冰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她真想女儿带着自己飞出去,寻找漫无边际的未知。她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梦见了萱萱幻化为天使,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快乐起舞。又梦见自己变成了萱萱,挥动的翅膀,却并非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