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力手铐扣得很紧,青鸟被锁在悬浮机的后舱中,双手固定在头枕之后,姿势有些怪异。
这里没有窗户,也见不到前面的任何动静,青鸟干脆沉浸在了自己的念头里。
不自觉地,思绪就飘到多年以前,那段灰暗的岁月——
那是一座黑色的修道院。
古怪的黑树拥着一座漆黑的尖顶建筑。前院很破、不,应该说所有的一切都很破。
坑洼不平的黑石小道、低矮杂乱的暗色灌木、嘎吱作响的破旧秋千、以及正门边那块模糊难辨的黑木牌:
毕格宁波特孤儿院。
那时候的青鸟还很小,流着鼻涕行走在幽深的走廊里,拖着几乎比他还要大的重物,挣扎着向前挪动着。
那时的记忆几乎都是昏暗的,但却依然有一点闪光:
那个名叫安娜的女人。
她才刚刚加入驻卫军,每次穿着军服回来探视、帮忙,总是引得男孩女孩围城一团。
这时,她总招招手,孩子们便拥了上去,眼睛里光芒闪烁,等着安娜姐姐从口袋里掏出各种新奇的玩具或是糖果。
青鸟却总是远远地看着,看着女人微笑着揉着一颗颗脑袋,有些羡慕,不停地寻找着凑上去的理由。
但等小青鸟终于鼓足了勇气,安娜却再也不来了。
听大点的孩子说,安娜与修女院长吵了一架,甚至砸坏了院长最宝贵的那樽雕像。
后来,他也终于离开了孤儿院,找到安娜,却拒绝了加入驻卫军的邀约。
那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当你手下,还怎么当你男人?”
那天,他被打得很惨。
……
……
机身微震,后舱的合金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军人看着青鸟,:
“走吧。”
悬浮机停在楼顶的停机坪上,青鸟顺从地跟着军人穿过一闪小门,乘坐电梯到达军部大厅。
这里很吵。一张张桌子拥挤的摆在一起,一个个染着跳跃颜色的人被铐在桌边,吐沫横飞地喊叫着什么。
中年军人没有回头,声音洪亮地说:
“跟我来,长官要见你。”
门被敲响、拉开、又在青鸟身后合拢。
他熟练地一屁股坐在长桌前的靠背椅上,看向桌子后面、正在读着档案的好看女人——
服帖且合身的军官服穿得一丝不苟,领口镶着三颗银色的棱形。
她的短发与眼眸一般,都是深褐色,发丝服帖地向后趴着,整齐到一丝不苟;五官稍显中性化,线条清晰且干净,却锐气逼人。
半天后,她终于放下档案,身体未动,抬头看向青鸟:
“抢劫?杀人?”
青鸟举起双手,摸了摸鼻子,手铐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知道的,我这么优秀的人,总会有些同行嫉妒,都是他们诽谤我。”
安娜皱了皱鼻子,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这才向后靠去,双手落在扶手上:
“最近回院里看过吗?”
“都挺好的。”
“孩子们怎么样?”
青鸟撇了撇嘴,说道:
“想知道你自己回去看呀,不过是和那个老处女吵了一架罢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娜没说话,深褐色的眼睛盯着青鸟,看了好一会,这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联合王国那边要打过来了,最近联邦会派人到克鲁星。”
安娜顿了顿,指指青鸟那装着几根软体的口袋:
“这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会出事,我保不住你。”
青鸟身子前倾,双手搭在桌子上,手铐撞在身前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挑挑眉毛,嘴角也跟着上扬,说:
“那你养我?”
安娜的气息瞬间锐利起来,眯起眼睛,仅仅露出一线褐色。
青鸟察觉到不妙,赶紧识趣地向后靠去,不再维持那副咄咄逼人的欠打样子。
安娜看着青鸟,气势没有缓和,办公室内的压力依旧让人感到别扭:
“你‘感知’觉醒了几个月,也该稳定下来了,我给你介绍个工作。”
……
……
青鸟走出了军部。
他轻轻揉着手腕,先前的军人可没有手下留情,此刻还能清楚看见手腕上的压痕。
军部附近倒是安静些,一个街区外的霓虹招牌和全息广告没有蔓延过来。
青鸟就站在军部门口,从裤子一侧的口袋里掏出光脑,浏览起来。
搜索许久,他这才找到一条标题是《联邦防御部署即将调整:机遇还是挑战?》的新闻,又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克鲁星”这个名字。
确认了安娜先前没有诓自己,青鸟有些无奈——
这“软体回收”的生意,看起来真的不能再做了。
揉了揉皱起的眉心,他迈动脚步,向着扭动最欢的那块全息广告下走去。
那是“冰壶”酒吧。
“冰壶”酒吧,在南区也小有名气。拉开大门,狂躁的声浪猛地扑出,混杂着刺鼻的怪味,将青鸟吞没。
门前几米就是舞池,手臂、机械臂、仿生臂此起彼伏,组成永不停歇的浪潮。
他此时却没有什么兴致,拨开蠕动的人群,挤到侧面的吧台处点了杯啤酒,坐在吧台边,不知味道地喝了起来。
恶劣的环境不利于思考,但青鸟却似乎没有被影响,他开始思考起先前安娜所说的话,以及今后自己的路。
正如先前安娜说过的那样,青鸟觉醒了“感知”。
借用感知,青鸟此时可以用意念“摸”到距离身体几十厘米外的东西。
不用接触,他就能察觉到面前吧台的纹理、啤酒的温度、以及身侧女人那惊人的弹性。
除此以外,他的思维速度也提升了许多。
正是因为如此,先前的争夺中,他才能在众多同行的竞争下,抢到如此多的战利品。
但这好事却不能再继续下去,想到此处,青鸟心里便有些沉重:
就不能让我挣点钱嘛……
啤酒一饮而尽,青鸟叫来酒保,又点了一杯彩虹色的奇怪液体。
这酒保改装了八只触手般的机械臂,一刻不停地在吧台后面挥舞着。
而其中的一根,在给青鸟端来这杯奇怪液体后,却静静地停在那里,像是等待着什么。
青鸟伸手从夹克内侧掏出几条软体,塞进机械臂末端的手掌中,机械臂这才飞快缩回,片刻后,又抓着一卷钞票回到青鸟面前。
青鸟看了一眼,接过钞票,手指在吧台上一点,留下那杯奇怪的彩虹液体,转身向着“冰壶”酒吧的大门走去。
“算了,先去趟孤儿院,再去看看安娜介绍的‘工作’……”
周围很吵,也不怕被人听到,青鸟干脆嘀咕出声:
“似乎被她甩得越来越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