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店门，青鸟走进海港城的夜色里。
这时天刚黑，霓虹约着扭动不停的全息广告，就像是星河商队的广告语一般，“从不迟到”。
青鸟神色轻松，尽管手里提着价值几百条人命的货物，却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压力。
海港城、或者说殖民星球特有的混乱与黑暗，却是他最熟悉、最了解的东西。
穿过拥挤的人群，他再次爬上通往轨道舱月台的防火梯，一手拎着手提箱，一手插兜，开始等待起来。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先前红发青年给的地址。
“呜呜呜......”
汽笛声响起，轨道舱伴着颤抖停在青鸟面前，舱门打开，熟悉的臭味扑面而来，他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迎面走出一个男人。
这人的样貌有些熟悉，青鸟愣了愣，这才认出此人——
他叫丹，曾经是青鸟的同行，也是一名“拾荒者”。
丹明显也认出了青鸟，一双因为放纵而浑浊的眼睛看向青鸟的脸，瞳孔似乎缩了缩，随即飞快地偏过头去。
青鸟倒没有在意，平视着前方，与丹擦身而过。
轨道舱门关闭，车身随即起伏颤抖的向前驶去。
若在平时，青鸟在轨道上总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不仅仅因为这糟糕的环境让他不爽，还有尽量避免着因为视线接触，而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但今天不同，一股莫名的阴影缠绕心头，仿佛有人默默窥视着自己。
透过身边片刻不停的烟管中弥漫出的烟雾，青鸟悄悄向四周看去，打量一圈却毫无发现。
周围人要么正吞云吐雾，沉浸在化学带来的奇幻世界中，要么就如青鸟平时一样，低着脑袋靠着舱身，沉默地等待着旅途的终点。
青鸟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没来由的预感，尤其是当自己无法确定原因之时。
就在他准备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回复成一尊不问世事的雕像时，余光却捕捉到一双窥视着的眼睛。
那双浑浊的眼睛中充斥着敌意与......贪婪？
那双眼睛的主人藏在另一截相邻的轨道舱内，藏在可以推开的通行门后，只伸出小半个脑袋看了过来。
青鸟心里对于这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也不去看他，免得打草惊蛇，只是揣起双手靠在舱身之上，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想了一下，青鸟确认距离下一站还有7、8分钟的车程——
时间还足够，青鸟决定先做些铺垫，他的鼻子不时地抽动一下，似乎是受不了周围的烟味，还时不时睁开眼睛，不满地看上一眼身边的乘客。
如此反复三四次，就在下一团烟雾飘来之时，青鸟这才装作终于忍受不了，向着一侧走了几步。
这几步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地接近了窥视之人，将那人包裹进自己的感知能到达到的范围之中。
下一刻，感知就向那人探去。
穿过通道门，熟悉的身影被感知捕获，那双浑浊无神的灰黑色眼睛，清楚地说出主人的身份——
正是先前擦身而过、本应已经下车离开的丹。
丹此时正将光脑凑到耳边，嘴巴细微地开阖，正与人说着什么，眼睛还谨慎的不时划过青鸟。
“他在联络谁？”
青鸟看见丹的动作，心里的不安更甚。
“呜呜——”
鸣笛声再起，轨道舱缓缓停下，青鸟抓着手提箱，缓步走了下去。
......
......
丹看着目标动了起来，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紧接着就看见青鸟走出车厢，低声对着光脑说道：
“青鸟下车了，在......日落大道，老大，你们快来，我接着跟着他。”
挂掉通讯，丹特意等了几秒，在舱门关闭的前一秒，这才闪身走了出去。
这站下车的人不多，丹一一辨认着穿梭着的身影，寻找起那价值五万信用点的目标。
下一刻，一双微凉的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丹的心情顿时沉入谷底，就要出口求饶。
但那双手却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发力，丹听见自己的颈椎发出异响，喉管出也同时传来一阵撕裂剧痛。
身体瞬间失去了力量，甚至连站立都无法做到，身子一软，就向地面倒去。
丹能感觉到手指被鞋子踩到，与此同时，颅腔内澎拜的血液崩流，却偏偏无力去抬起一根小指。
一个呼吸后，瘫倒在地的丹看到一只皮靴从身后踏来，点点泥斑清晰可见，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去，转眼间就跨向前方，再不见踪迹。
“我要死了吗......”
丹如此想着，转眼间一切念头消散不见。
......
......
青鸟已经从高高的消防梯上爬下，走在日落大道上。
此时的日落大道之上，光着上身的男人们正肩并肩向前推进着，口中呼和着约好的口号——
一场游行正在发生。
青鸟顺着人流，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这下应该没人能追上我了。”青鸟如是想着。
但片刻后，他就打消了这样天真的念头——
心里不安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那股正被窥视的感觉更是强到让青鸟几乎要夺路而逃的地步。
他仔细分辨起身边的一切——路面上、街边的楼里，到处都是数不胜数的人群，原以为是助力的复杂环境，此刻却成了帮助敌人隐藏的帮手。
青鸟的感知也尽量探出，却依然毫无所得。
没有更好的办法，正被游行的人群裹挟着的他，此时正巧走至一处转角。青鸟脚步一错，借着人群的掩护，矮着身子拐进转角的小巷之中。
这条小巷斜着通往北面的春田路，平日里人际罕见。
青鸟听见身后响起错落的脚步，匆忙中依然不紧不慢地缀着自己。
他的心情渐渐沉了下去——丹引来的帮手似乎不弱，还谨慎非常，在能跟住自己的情况下，维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会追丢，也不会计划之外地提前发起冲突。
青鸟的前方灯火通明，春田路到了。
这算是南区一片秩序较好的街区，接上并无多少夜间出行的人。
青鸟见状，终于加快了脚步，身型一顿，随即弹起向前跃去，奔着一栋居民楼而去。
这是一栋环形居民楼，紧密而狭小的房间环绕着中庭而建，绕城一个规则的椭圆。
青鸟闪身掠过楼梯，转眼间上到二层，躲进楼梯转角投下的阴影里，打开了一直拎在手里的手提箱。
他想得很清楚——
作为“拾荒者”的一员，身为同伴的丹已经出卖了自己，那自然无法向那些“前同事”们求助；至于那个造物店的大胡子老板此时怀着身孕，青鸟下意识地排除了找他帮忙......
至于往日里最大的帮手安娜，青鸟却不愿再去找她帮忙。
“那就打吧，用自己的实力，不择手段地打上一次......”
如此想着，他把那只灰黑色的鸟形仿生造物捏在了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