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戎的春风总是来的很迟，树枝一般不会在三月里发芽，偶尔温暖两天气温又会骤降，如此重复几次之后，春风才会伴着春雨稳稳当当的前来。
周六，蔺晨没有赖床，他一早就起来忙碌。不是他不想睡懒觉，而是从昨夜他就一直心绪不宁，难于入眠，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赵晓曼的东西一直不受打扰的待在原地，红色，黑色，白色的裙子，每一条对蔺晨来说，都承载着他与她的记忆，那些充满着爱的时光。
蔺晨托起几条裙子，蒙在自己脸上，它们就要离开他了，从今以后与赵晓曼有关的一切都将离他而去，无论他有多么的不舍。他做错了事，他甘愿受到惩罚。
墙上的钟朝着12点迈进，蔺晨越来越紧张，他渴望见到赵晓曼，又害怕见到她，如果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宁愿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终于，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想去迎接她，抱住她、亲吻她就像曾经一样。他的手握成拳头痛苦的在墙上锤了几下，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赵晓曼无需回忆就按对了楼口的门禁密码，进了楼道，蔺晨的公寓在楼道左手边的最后一间。门开着，赵晓曼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在门上敲了敲。
“请进！”蔺晨故意把杯子弄出了响声，以证明自己刚好在忙。
蔺晨公寓里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把赵晓曼拉回到了过去，她的裙子、外套，她的鞋都还在原处，就像她从未离开过。
“石玲心这么宽？这些东西这么放着，她就不介意？”
“她从不来这里。”蔺晨说着递给赵晓曼一杯水，“看蜂蜜够不够，好久没弄了，有点拿不准。”
赵晓曼喝了一口，是她最爱的柠檬蜂蜜水，无论春夏秋冬她总爱喝这个。“你调的总是比我调的好喝，是有什么秘诀吗？”
如果告诉你，你就可以留下来吗？这样的对白蔺晨只能在心里想着，“哪有什么秘诀，就像你挑的衣服总比我自己挑的好看。你收吧，我的书架今天也得收拾出来。”蔺晨说完转身向书架走去。
“我那双黑色矮跟的凉鞋呢？”赵晓曼在鞋柜里没找到。
“在衣柜下面最右边。”蔺晨不假思索的回答着。
“在埃及买的那件体恤呢？”
“哪件？”
“印着埃及地图那件，红色的。”
“你不是折起来放在第二个抽屉里了吗？”
......
他们就这么在衣柜的两边，有问有答，尽管看不见彼此，却能感觉到那从不曾远去的对彼此的熟悉。
到了最后，赵晓曼盖好箱子，她倚在衣柜的侧边，把整个房间环视了一遍，蔺晨不经意的转头撞上了她布满忧伤的眼神，他们隔着约五步的距离望着彼此，任凭心潮暗涌。
一阵春风不合时宜的吹进了屋，吹醒了两个想爱却不能爱的人。
“这个世界，什么都古老，惟有春风，永远天真。”[1]
赵晓曼从包里掏出公寓的钥匙，放到桌上。
蔺晨把赵晓曼的箱子提起来试了试，“这么重，我送你回贝桑松吧！”
“不用，我不带回贝桑松。”赵晓曼穿上外套，“我这个学期在第戎的课多，张源介绍了一个在第戎的同学，我暂时先与她合住。”
“远吗？在哪？”
“不远，就在大剧院的后面。我自己能行。”
“就这么走了？最后的bisous也省了？（bisou是法国人见面和告别时的一种贴面礼，一般左右面颊各亲一下，所以多用复数形式bisous.）”蔺晨很想最后再拥抱赵晓曼一次，但看她并无此意。
“算了吧！别再节外生枝！祝你幸福！”赵晓曼说着右手托起行李箱，左手拉开门走了出去，那种想留不能留的伤感瞬间遍布全身。
“等等!”蔺晨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强烈情感，追出去一把抓住了赵晓曼的左手，“我们还有可能吗？”
赵晓曼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模仿着当初在开罗的法老船餐厅里的语气说，“你有女朋友了，不考虑！”
尽管赵晓曼竭力克制，但蔺晨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哽咽，她的手在蔺晨手里颤抖着，这曾经被他抚摸过千百遍的手，如今只能在他手中颤抖，就像是在诉说她的不舍，就像是两只手在用他们的语言告别。
“那等我单身了还有可能吗？”
“那得看到时候我是否还单身。”赵晓曼知道蔺晨想要的答案，但“我永远等你！”或者“我的世界永远为你敞开大门”这类既肉麻又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状态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即使她愿意这么做，她也绝对不会告诉他。
蔺晨无奈的松开手，绝望的看着赵晓曼离去，他看见的只有她单薄却
坚强、傲气的背影，她哭红的眼与泪湿的脸只留给自己。
赵晓曼走了，她走的那么从容，就像是蔺晨梦中的背影，也许他只是作了一场长长的梦，赵晓曼始终只属于梦境。
在与赵晓曼的爱情里，他们两人呈现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他们即是彼此的主宰，也是彼此的囚徒；他们是纵情声色的恋人，也是天真无邪的玩伴；他们发自内心的为爱付出、给予，被爱情滋润、抚慰，也因为爱而改变着，为了他们的将来努力着；惺惺相惜的默契，棋逢对手的乐趣令他们总是有无穷的力量与激情去面对生活。
而在与石玲的爱情里，蔺晨却只有一个角色，主宰者。对于石玲，他只能如希腊神话中的阿特拉斯一般，时时刻刻扮演着顶天立地的角色，石玲的喜怒哀乐都来源于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石玲的情绪与生活。石玲甘愿匍伏在他的脚下，化身为最卑微的奴仆，想方设法的讨他欢心。她也终因可以为爱献身，为爱改变，为爱牺牲一切而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与骄傲。蔺晨就是她的一切，珍贵如阳光，如空气，如雨露。
也许，真实世界里从未有过赵晓曼，与石玲的乏味、勉强才是现实的生活。
[1]马林《立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