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俩回到家,老师事多已走,刘不易没办法用刀杀别人,却挨了一顿打。刘不易总不认错:“就是要杀杨白成,要杀刘丁头。”马依莲打不下去了,自己哭了。
高大妈瘫在床上,骂马依莲:“害到孩子了吧,平素不检点,怪谁?”无异于火上浇油,马依莲不让:“找谁?找你!无事找事。”还是孙儿重要,高大妈不对嘴了,哄道:“易儿,别乱来,大人的事你别管。”刘不易见妈一哭,凶横一点点地去了,也伤感起来,说是同学笑的,笑他有三个爹,一个爹不见了,两个爹在打架。
高大妈和马依莲对视,沉默。
刘不易说:“我要去找爹。”
马依莲说:“好,去找。”
马依莲决定去深圳找刘来兴,有些事儿还是得请教杨大吉。要注意安全啊,杨大吉提醒说。他说得太少,马依莲有点失望,这一去大概没多大希望,而满足了刘不易,就足够了。
前面的不快还在,刘丁头近不了马依莲的身,只得求助杨大吉,他想陪着去找。杨大吉没给好话,说不定还会被刘不易捅一刀。刘丁头道:“狗日的,他会这么凶?”杨大吉道:“你瞧吧。”刘丁头道:“狗日的,他忘恩负义呢?没有我,哪有他?”杨大吉问:“你这是啥意思?”刘丁头赶忙道:“没意思,我是说和他爹算是兄弟哩!”
杨白成见马依莲,明智得多,就是把手机借给她。马依莲说不要,杨白成说:“到外面递信方便些。”马依莲想了一会,接了手。拿过来掂过去弄了一会,马依莲终于会用,道:“这也有学问哩!”杨白成道:“那是。”接着,又叮嘱道:“你到外面是长途,少打一些。”又怕她不高兴,“哦,有正事尽管打。”马依莲不在心,道:“那你不方便了。”杨白成道:“不呢,还有座机,有事打座机。”
马依莲母子去深圳时,蔡月牙回春风了,回来把杨白成责怪一番,简直是意气用事,一妇一少能去干什么呢?何况天气这么差!冰灾,罕见的冰灾,路都要堵住了!杨白成道:“怪我个啥呀,是杨县长批准的。”她又跑去怪杨大吉。杨大吉不认账,说:“我批准什么,又不是谁请示。”他倒是关注春风的人是否接纳小高了,他料她是回村做工作去的。蔡月牙说起自己的事并不轻松,尤其是从杨大吉口中问去,只说:“原先准备过年去的,一转眼小高又不去了。”杨大吉问:“原因呢?”蔡月牙说:“也不知道,整天摆弄一个铁盒子。”说到铁盒子,杨大吉不顺下去了。
蔡月牙反转来问杨大吉:“你准备回城过年吧?”杨大吉说:“没想好。”蔡月牙突然说:“我觉得你应该去市里过年。”杨大吉听懂她的意思,好像比两个当事人还着急。蔡月牙又建议道:“我和刘姐好,我去陪你们两个人,怎么样?”太过分了,杨大吉道:“你方便吗?”
这句话狠狠地刺激了蔡月牙一下。
蔡月牙翘了翘嘴,一句什么话没骂出来。
杨大吉莫名其妙地快意。
杨大吉还是在高就村过的年。
他没有回城里,他觉得待在村子里很好。往年很多人要拜年,今年人们不拜,又怕犯了势利眼,可是这一在乡下,就怪不得别人了。他在为别人着想,别难为人了。县里通知他参加团拜会,他说村里脱不开身,好像他是个忙人,村子离不开他似的。
他决定要一个人好好过年。这是第一次这样。他的家人一个个走了。第一次是这样。他要把年过好。他想念他们,他们也应该想念他,他必须把年过好。
村里许多人要接他过年,是热情,也是怕他冷清,他拒绝了,他很暖和,他会和往年一样和家人们团聚在电视机旁看春晚,而再不需的是,陪一把手去哪个地方搞慰问,上镜头。
年的先一天,杨大吉去了六角坪,骑着自行车去的。自行车是杨大炮送的,很旧,杨大炮说没有花钱,很诡秘,说是县局的一个朋友送的。杨大吉在街上转了一圈,随便捡了一点黄花,那是李小蓉爱吃的,又买了一点洋姜,那是妮妮爱吃的,又撮了几碗花生,那是父亲爱吃的。他看到蔡鸣的车子转了几圈,往县城去了。蔡鸣没看见他。看见他的只有刘丁头。刘丁头很冲动,在这个地方见到他。刘丁头翻弄他买的东西,问:“怎么都是这便宜的?”杨大吉说:“便宜却适用。”然后他们两部单车一前一后回高就。
刘丁头说:“你还是得讨个老婆。”
杨大吉好笑:“你还劝我,我还讨过哩!”杨大吉想,即使没了,在刘丁头面前他还是有笔资本,他还有得想啊。
刘丁头说:“你不比我,想讨多少就能讨多少。”
杨大吉不笑了,刘丁头讲得惨惨兮兮。
刘丁头和高大妈一起过年。杨大吉想不通,刘丁头对高大妈真真的好,马依莲出去时打过招呼说另外叫人,高大妈却情愿他照顾。
到了年的那天早上,刘丁头在杨大吉家叫早,说高大妈要他一起去过年。杨大吉说:“谢了,还是家里过。”刘丁头说:“她也算得上是你的半个娘。”杨大吉说:“你别胡讲。”刘丁头说:“是高大妈说的,要是有你爸的种,肯定比你还强,还要当省长。”杨大吉说:“你这是反了。”刘丁头萎塌下去,这是高大妈叫他说的,他以为不敢说,却说了。
后来刘丁头把高大妈背到了杨大吉家。高大妈说:“我们到你这儿来过,你不会赶人吧?”杨大吉笑眯眯地说:“当然,请还来不及哩!”高大妈说:“一个人过年不好,那不叫年。”
高大妈一直说个不停。她高兴呀,她感觉杨大吉的爸还在,她想杨大吉的妈应该气个半死。而刘丁头不吱声,只帮杨大吉打下手。两个人的手艺都不行,高大妈热衷指点。吃年饭时,刘丁头开头还有些拘,到了后面放肆,一会儿称杨大吉为县长,一会儿称兄弟。杨大吉以为他有了醉意,叫少喝点,过年别弄出事来。刘丁头说:“你是不高兴吧,我就是要和你当兄弟。”杨大吉给条毛巾揩脸,他推到了一边:“别打岔。”高大妈笑得合不拢嘴:“对,不讲规矩才好。”刘丁头又对高大妈说:“你得把依莲给我睡。”高大妈笑说:“你睡得到吗?恐怕给你也睡不着。”刘丁头说:“我睡得到,我有杀手锏。”高大妈笑声更大了。
到了天黑,周边的乡亲陆陆续续来拜年,来了的不想走,七吆八喝。有的说还得到村长家去,有人说:“到那里去干啥?应该叫他来!”也没管这里玩不玩得,好像是大家的家,一起看今年的冰有多厚,然后还弄了两桌牌,喧闹一片。
杨白成这边果然比往年冷清了一些。村长老婆说:“应该去杨县长那儿。”杨白成说:“谁就该去?”老婆说:“看吧,人家刚下台,不去不行。”杨白成说:“他要住城里我肯定会去。”
这一天晚上还有一件事情很伤感,只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晓的。那就是马依莲给杨大吉拜了年,而对他却一无片语。马依莲是这样解释的:
“你的手机给我了嘛。”
“我不是还有座机嘛。”
“还不是怕你老婆胡思乱想。”
“那你给那个七品官就打得?”——这语气里不知怎么有了吃醋的味道。
“给他报告一下吧,他一知道,你不也知道了。”
杨白成想,这多少有领导的成分在里边,可还是有什么不对劲,很多年前对杨大吉的一种较劲不服又慢慢袭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