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像是要永久地占据着那方无尽的天穹,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失去光明与希望,溺死在永久的黑暗之中。
连伸手触及一丝光明的机会也都被抹杀在这夜。
但水中的荷花在黎明时刻带着水珠醒来,慵懒地开出最美的姿态,百鸟自苏醒之时就开始叽喳叫个没完,青草也未曾深睡,昂着头向往着高山,山河如旧,天地如旧。
就像麻雀初飞时的喜悦一样,她此刻的喜悦来自睁眼时就看见了心爱的人正在看她。
顾衡正系着衬衫扣子,听见动静后回头看向她,“醒了。”
“嗯。”江吟安缓缓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张开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只留一丝缝隙能看见顾衡正在系扣子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银扣在指尖一颗颗被系好。
顾衡抬手看了表上的时间,然后走到她旁边坐下,抬手轻掀开她脸上盖得严严实实的薄被,然后低声叫她,“安安,起来吃早餐,咱们要去领证了。”
早饭后时间已过了上午十点,他亲自驾车带她去民政局领证。
证件领在她二十四生日当天,照片上她笑靥如花,他沉稳如旧,又难得温柔。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婚期定在了十月一日国庆当天,虽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但是由于她对婚礼的重视,所以事事都要亲为,导致她整个人比任何时候都疲累。只单单是挑选婚纱这一件事就让她纠结了一个月,挑来挑去也没选好真正中意的款式,做好了两件也都不如心意,最后是又让任疏桐陪着去了一趟欧洲找了她中意的设计师才订好了婚纱的样式。
顾衡倒不管她的这些挑剔,梁明提起这些天江吟安在忙上忙下挑选东西时,顾衡只是点点头说,任由她去挑,随即又开始翻看文件。
仲夏不知不觉就溜走了,江城的西山也由墨绿色逐渐变深,然后渐渐变黄,秋季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降临了,随之而来的是不时落下的淅沥秋雨,一场一场浇落在人间,一层一层拨开夏日的炎热,带来透心的清凉,随后在一场场凉雨的冲刷下,人们开始渐渐觉得寒冷。
很幸运,婚礼当天一切都是刚刚好,温度刚好,时间也刚好。
黄昏时,薄暮冥冥的时刻,她与顾衡站在登机口处挥手告别不远处站着的她的父母和朋友。
“安安,要开心哦。”任疏桐难得地红了眼跟她告别。
江吟安无奈地笑笑,然后走向任疏桐揽住她的肩,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好了,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你也不能在我结婚当天哭十场吧,这要是再哭出来可就够十场了。”
任疏桐吸了吸鼻子,然后强撑着笑着说,“去欧洲了注意安全,咱俩要一个月以后才能见了。”
“知道了,我还有顾衡呢,没什么不安全的,你呢,要和蒋俞好好的。”江吟安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的?”任疏桐意外地问。
江吟安笑着答她,“昨天蒋俞跟我坦白你们俩的事了,没想到你还挺速度的。”
任疏桐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抬眼看向她说,“好了,你也该走了,一个月后见。”
“爸,妈,我们走了。”江吟安看向一旁站着的父母扯出一个甜美的笑来,然后分别抱了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婚嫁之中嫁女儿的那一方总是说不出地让人觉得落寞,仿佛这并不是一场喜事,而是一场彻底的诀别,只在这一天,一场简单的仪式就把女儿从这个家庭里剥离,然后放进一个她陌生的家庭里,从今往后,万事都由她承担。
“安安,注意安全。”江程辉勉强笑着朝她摆摆手,沈晚已经抑制不住捂着脸埋在江程辉的肩头抽泣。
江吟安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红了眼眶,她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知道了,走了。”
这一场简简单单的告别,看似是最普通不过的告别,但只有告别者和被告别者明白其中一字一句的含义之重,并不单单是指这次旅行更是指接下来她的人生路。
抵达欧洲时,那里夜色沉沉,正是深夜。
布兰堡的夜晚是寂静的,她倚在窗边擦头发时看见楼下走过形单影只的人,孤单的身影在一盏盏路灯下忽明忽灭,直至消失在这条路上,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怎么了?怎么不去睡觉。”
顾衡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她正想的入神,一下子被惊回了思绪,不禁回头怔怔地看着他。顾衡看她这副呆滞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她。
江吟安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说了一句谢谢。
“怎么还不去睡觉?嗯?”顾衡缓缓坐在她身边,然后低声问她,他的鼻音很好听,慵懒又惹人沉迷。
江吟安喝了些水,然后看向顾衡说,“我还不困。”
“不困,的确是个问题。”顾衡接过她手里的玻璃杯,然后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再看向她时嘴角带着笑意,“既然安安不困,那我们就做些别的事情。”
江吟安瞬时就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事情,登时往后缩了一些,然后忽然拿起一旁的毛巾继续擦头发,红着脸说,“我……头发还没干。”
他的指尖挑过她手里的毛巾,然后微撑起身子靠近她,动作轻缓温柔地擦拭她的头发,江吟安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他的指尖仿佛是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脸颊或是额头,像是拂动了她的心弦一样轻柔,带来温暖深情。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江吟安察觉着室内的温度好像骤升不少,几分无言的时间里,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擦头发的窣窣声和频率不一的呼吸声。
不知是哪根头发被牵扯了,江吟安回头然后定定地看着顾衡。
“抱歉。”顾衡说话时有些哑声,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头发,然后轻抚她的脸颊,“安安,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