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着从丘陵上掠过,让最后一丝白雾也消散在了空气中,一轮残缺的血色之月挂在黑色的天幕上,光芒如流水般倾泻到大地上,为整片荒野蒙上了一层血色的外衣。
荒野的夜空是没有繁星的,在血月之外,是一片寂寥的黑暗,无边的空虚在其中游荡,企图抓住每一个敢于注视它的生灵。
十字架上的青年短袖短裤,脚上穿着一双洗得发白的红色运动鞋,他左脚上一条脱开的鞋带垂在空中,在夜晚的风中左右摇摆。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
青年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片混乱的脑子首先便蹦出了这三个问题,然后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四肢的剧痛将他从昏沉沉的状态中拉出,豆大的汗珠迅速布满额头,紧接着在他身体的颤抖中滑落,不多时便打湿了青年胸口的一小片衣衫。
但凡一点点晃动都会将剧烈的痛苦从四肢经过脊髓,传递到他的大脑,然而即使青年不晃动,比之前略轻些许的疼痛还是会如一波波潮水般不断刺痛他的神经。
“你们这些自称为新人类的家伙!我又无法染指这个新出现的异界通道,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于我!”
“我黎远做错了什么?难道说弱小便是原罪么!”
挂在十字架上的青年愤怒地大喊,即使撕裂般的剧痛几乎使他晕厥,他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呼喊。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呼喊是徒劳的,如果说他希望有一个像簋山市“神刀侠”那样的新人类来救自己的希望有多大,那么他的绝望就有多大。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卑微地希望着,渴盼着,渴望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黎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热爱过自己的生命,二十多年来,从所未有。
作为一名生命中的前二十一年是在和平的国家中度过的,并且在后一年中经受了新人类出现以来各种冲击的青年,黎远对疼痛和恐惧的耐受力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高。他在昏迷和清醒中做着挣扎,直到感觉渐渐麻木,四肢失去知觉,全身几乎被汗水湿透,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努力转动僵硬的脖颈,审视自己的处境,随着他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他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与自己所想的大不一样。
这里并不是一个折磨人的牢房,而是一片起伏的丘陵。稀疏的杂草长在红色的泥土中,披着一层朦胧的红光,在挂在十字架上的黎远的感知中,整片丘陵的表面,都好像笼着一件红色的纱衣。
“大地在呼吸。”
黎远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心里自嘲一声,按下这个念头,将目光投向了天际的那一轮血色的弯月,一个猜测在他心中渐渐成形,并如养分一般,使那近乎熄灭的希望火星渐渐燃起。
黎远忽然记起在异界通道前那突然翻脸的两名新人类,也记起了那疤脸中年失败时刻的悍然自爆。
“难道说,我没有被那只狼人抓走,而是被自爆震到了异界通道中?从而穿梭到了异界?”
“要知道,蓝星可以有荒原丘陵,却不会有血月!”
“但是,为什么在那样剧烈的爆炸中,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黎远清楚,自己身上的伤势,只有那四根钉在四肢上的长钉。
“而且又是谁,将我钉在了这丘陵顶部的十字架上?”
“难道是——异界生物?”
似乎刚刚才好起来的处境又向坏处滑去,但黎远心中一沉。
“异界生物为什么要这样做?”
黎远感到困惑,他想不到答案,所以他暂时放弃了这个问题,因为任何盲目的推理都是不可取的,那只会将他带入深渊。
他现在唯一应该思考的是——如何离开这个十字架,并带着可以致残的伤痛,逃离这个让他越发感到不安的地方。
然而令黎远沮丧的是,他的想法还未付诸实践便已经流产——他找不到从十字架上脱身的方法。
他的四肢已经确确实实失去了知觉,如果不是因身体的下坠而拉扯的肩膀还有一点断断续续的麻木感外,他几乎要认为自己已经只剩下躯干和头颅。
在这样的困境中他还能做什么呢?黎远不愿去想。在这样的绝境中,他忽然记起了在蓝星西方国度中流传的古老神话,一位同样钉在十字架的圣徒。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胸膛中升起了,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位受苦的行者,看到了身穿亚麻布长袍,头戴荆棘王冠的老人向他走来。
“不!那不是幻觉!”
黎远忽然惊醒,他狠咬自己的舌尖,鲜血从他嘴角流出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浑浑噩噩。
他看到了一具披着亚麻布长袍的骷髅走到了十字架的下面,他这才发现,十字架下还有四具跪着的尸体,他们仰起的脸与黎远相对,黑红色的面具下是空洞的眼眶。
但是此时黎远的心神已经不可能在那四具他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尸体上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具行走的骷髅所吸引。
“神秘侧的力量……”
黎远在恐惧,同时也在欣喜,他恐惧生命的脆弱,欣喜于自己拥有了成为新人类的希望。
他曾远远看着新人类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他也曾渴望过拥有那样的力量,这样的妄想在新人类组织“天穹”放出新人类产生的真相,引发蓝星大动荡的时候达到了最顶峰。而在寻求三月,始终无法进入被联盟和各大新人类势力把控的异界通道时,他的心也陷入了低谷。
为了成为新人类,他不顾父母的劝阻,毅然踏上了前往西斯联邦的路,历经艰险,却在云龙联盟与联邦的交界小镇上碰到了新出现的异界通道,最终在一名疤脸新人类与狼人新人类争斗落败后的自爆中失去意识,醒来后,便莫名其妙地被挂在了十字架上,承受痛苦与绝望的折磨。
但是现在,他看到了希望。
骷髅停在了四具尸体的背后,似乎在看着什么,黎远盯着这诡异的一幕,忽然出声了。
“骷髅先生!您能把我救下来吗?”
黎远重新拥有了勇气,因为他不相信事情还会变得更糟,如果他继续挂在这里,他确信自己剩下的寿命绝不会支撑到血月走完天空上的另一半路程。
披着长袍的骷髅抬起了下颌骨,黝黑的眼眶与黎远的双目对视,它身上破烂的亚麻布长袍并没有兜帽,洁白的骷髅头裸露在外,骨质在血月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就像溢彩的玛瑙。
“骷髅先生,”黎远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呼喊,“您能救我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