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艳跟王力的关系,一直就是镜花水月。双方的联系一直持续着,但却不进展着。两人的感情就像冰封的河流,水在冰面下一刻不停地流着,可总是被一层冰面束缚住,不能肆意奔涌激荡起欢腾的浪花。
梁艳也试着努力了几次,试图砸碎或者融化这层禁锢得人快要窒息的冰层,但一直没有成功。因为爱情的浪花是需要两个浪头的相互激荡聚力碰撞瞬间爆发而成的,每当梁艳鼓起勇气推波助澜时,王力却像浮在水面的泡沫随波逐流转瞬即逝,这让梁艳感觉到一身的力量泻进了一堆棉花,只能独自望空兴叹。
即便如此,在最重要的关头最紧急的时刻她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王力。
王力跟肖雅一起共事三年,同进退共荣辱,配合默契,结下了战友般的情谊,如果让王力跟肖雅开口,一定会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出于女人的天性,梁艳实心不愿走这条她自认为有点屈辱的曲线。何况王力还不定会愿意呢,如果被他拒绝岂不是又多了一份屈辱。她思来想去,踯躅难定。
就在这时采购部经理发来微信,催着进货了。梁艳无奈地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便勾着头又沉思起来。
过不一会,总经理打来电话,先询问了有关情况,待知道不仅潞党连着陈荷花也要涨价的消息后,咯噔了片刻,随即指示:不管价格能否谈好,首先要确保供货。梁艳听得出总经理不悦的口气,也长长叹了口气,接着眯上眼,抿着嘴,两眉之间渐渐蹙起一个疙瘩,面上交织着焦虑忧愁和痛苦。
沉吟片刻,梁艳霍然站起,脸上现出慷慨就义的坚定神色,走到窗前拨通了王力的电话,在王力声音响起的瞬间,梁艳脸色倏然一变,红晕和夹着温情的微笑一起布满了面孔,心里腾地升起一团火,周身的血液也热烈地奔腾起来,她极尽温柔地呼了一声:王力。心里便像亲人久别重逢般一阵震颤,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泪光,长期压抑郁积的巨大能量仿佛找到了排泄的闸口,她忍不住呜碌一声抽泣起来,随即连忙抬手掩住口强行将逼到嘴边的声音吞了回去。王力显然感觉到了异常,连呼了三声梁艳,一次比一次音高,一次比一次急迫。梁艳感觉到了这三声呼唤里心情和情感的变化,这变化明明白白地传达出对方的不安、关爱和惦念的焦急心情。这一刻梁艳被深深感动了,她再也无力控制哇地大哭了起来。
情绪和压力的排泄,变成了情感的倾诉,这是梁艳始料未及的,这一个质的转变终于使她和王力的关系破冰而出,虽还未有壮阔的浪花,但已可见欢快的涟漪一路潮涌着翻滚向前。此时的泪花已变为幸福的甘露,低鸣的哽咽也已化作呢喃燕语。软言细语的电话粥足足煲了一个半小时,梁艳好像洗了一次温泉,里里外外通体舒畅,神清气爽,一股洪荒之力由丹田骤然发动飓风般驰布周身。
但她竟没有提到肖雅一个字,她决定自己解决所有问题,不管结果如何。
当肖雅再次见到梁艳时,她仿佛遇见了变形金刚。上午还是满脸焦虑一身颓唐,下午就脱胎换骨了,红扑扑的脸上喜气洋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泛着精光,原先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此刻也竟似装上了风火轮,轻捷如风。“肖雅姐,”如铜磬般脆亮的声音十米开外就清晰地传了过来。
肖雅怔怔地看着她,“神奇了,”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声。
“今天晚上我回请大家,明天我就回临淄了。”梁艳欢快地说道。
“你好像喜从天降似的,一下子变了个人了。”肖雅笑着打趣道。
“想开了,看开了,也放下了。听天命,尽人事。如此而已。”梁艳说着走到肖雅身边,一伸手挽起她的胳膊,“走,我们去约下朱梅和崔师傅他们。”
梁艳一反常态的举动,倒让肖雅和朱梅起了几分疑心,崔氏父子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围桌坐定后,各自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交换着探询的眼神。
“来了两天,叨扰了大家不少时间,没有办法,职责在身,请大家理解。”梁艳面带微笑沉着冷静不失风度地侃侃而谈,“明天我就回去了,虽然此行没能完成公司交付的任务,但这两天跟大家朝夕相处,多了一份了解,多了一份感受,也增进了我们的友谊。”她略一停顿,原本环视的目光移向肖雅,“尤其高兴的是,在这儿幸运地遇到了肖总,这真是好人多相遇。我希望这样的幸运能常常出现。”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又轻轻点点头。“至于管鲍和潞党的事情,”说到这里她转头望了望崔氏父子,然后将目光射向朱梅,“我只有一点希望,保质保量供货。价格嘛——”梁艳一顿,眼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一字一字重重地说道,“你们定!”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和恢宏大度的气势,一下子镇住了所有的人。这个与刚来时判若两人的梁艳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呢?是认清了形势,自觉回天无力不得已只能悻悻然接受现状,而故作大度摆出的姿态呢?还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老套把戏呢?又或是降低潞党的客户等级,变优选客户为普通客户,随时准备更换门庭呢?总之,桌上一片寂静,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疑惑和沉思。只有梁艳嘴角挂着微笑,眼睛骨碌碌地扫视着大家。
此情此景下,崔长贵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他望了望梁艳又移开了目光,如是者三,最后将右手朝上一举,“先喝酒。”接着转过头看着梁艳笑了起来。
梁艳见状也咯咯笑着端起了酒杯。“今天喝我们山东的孔府家酒,希望喝了这杯我们就是一家人。”梁艳先干为敬。
一直默默地看着一言未发的朱梅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巡过一轮酒便啬啬地说道,“梁艳姐,这次真是不巧,奶奶和母亲都不在家,我们不好擅自做主改变一些重要决策,等她们回来后我会把你的意见如实转告,相信会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来,这杯我敬你。”说着端起杯双手朝梁艳一拱,一饮而尽。
朱梅的话,梁艳听着也很合情理,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个放牛娃,真正的牛主人是她奶奶和母亲,于是嫣然一笑两眼紧紧盯着朱梅放着明亮的光,“那我就恭候妹子的好消息了。”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梁艳一边喝着酒,耳边总时不时地响起王力的声音,心里是一阵激动一阵高兴,再加上酒精的渲染,和暖气的温昫,一张粉脸直红到耳根,两只眼睛精光四射。
酒过三巡,大家起了兴致,话便多了起来,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升了高度,姿态也不再那么矜持,总之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心情开始欢腾起来。
就在这时,梁艳高叫一声:“鲍叔牙,何在?”这一声用足了力气的叫唤,犹如平地惊雷,把所有人都震懵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