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澈艰难地翻了个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苏澈所有力气,他躺在地上放弃了挣扎。
“李默”的身影遮住了他视线里那道通天阶梯的缺口,也遮住了他头顶的天空。
苏澈看着他自己的脸,笑着说道:“如果不笑的话,感觉我还是挺帅啊!”
不知为何,“李默”没有动手,仿佛在等他说完他的遗言。
苏澈没再去看他,转过头看向没被“李默”拦住的天空。
先前的狂暴景像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风景依旧如画,但苏澈早就看腻了,现在也看不出什么新的名堂来。
他淡淡开口道:“以前我就问过你,‘我二十岁的诅咒是不是你’,当时我记得你的回答是:‘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苏澈满是嘲讽地说道:“这是句狗屎。”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这个诅咒是谁先传出来的,好像突然间所有人就都晓得苏家那个小屁孩活不过二十岁了,这要是我二十岁啥事没有我该找谁说理去。”
“但既然连天音寺的和尚都跑到我家当着我面说了,我也不可能不当回事吧,只好自己去找找真相。”
“我爷爷对我又是那个态度,所以我估计这事估计跟他或者跟他当年叛了萧皇帝,跟了先帝有关。”
苏澈一字一句沉声说道:“跟姓李的有关。”
“白姐姐的态度,萧墨那小子的态度,光明教主大人的态度,我都感觉的到,我又不是傻子。”
苏澈的笑容有些苦涩,他艰难开口道:“伟大的先帝陛下为了某个我还不知道的伟大理想,小小牺牲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似乎没人会去挑毛病。”
“先帝,战神,大陆第一人的血脉,因某种原因被送往另一个世界,长大成人,然后通过玄幻小说里男主角的既定剧情穿越回这个世界,要在这个世界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一切。”
苏澈撇了撇嘴角:“真是个想想就热血沸腾的故事。”
“李默”安静听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
“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苏澈重复着,像一个被批评后不肯认错的孩子。
他看向“李默”,满脸通红,激动说道:“那是我的父母,那是我的朋友,如果我不在,你会爱他们吗?你会像对待婶婶一样对待他们吗?”
苏澈看着他的眼睛,想要把心里藏着的一切都抖出来!
“你不会!你一定不会!你不可能会!你个从小没有父爱母爱的孤儿,二十多年活在只有你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你眼中还会有其他人吗?”
苏澈的歇斯底里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李默”缓缓说道:“我不想死……”
“李默”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长出了一把刀,刀上满是他的血!
苏澈的刀!
“李默”缓缓倒下。
真正的李默从身后走了出来,他丢掉手里的刀,看向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苏澈,只说了一句话。
“打倒我,你就能活。”
然后消失在原地。
原来他一直都在。
苏澈淡淡笑了笑:“你这样搞得我好尴尬啊。”
山海界在崩溃,这个幻境在崩溃,苏澈躺在原地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说出来总比憋着好受。
湛蓝的天空散成漫天流星,露出无边的黑暗。
苏澈感叹道:“真好看啊!”
天边越来越大的黑暗将一切吞没!
……
山顶的风有些大,将苏澈的青焰服吹得猎猎作响。
黄昏时的太阳有些红,将苏澈眼睛也染得红红的,不远处的南天城金碧辉煌的,怎么如此好看!
由幻境回到现实,苏澈爬了无数的台阶,杀了无数的“李默”,原来现实里他也在登山,通过了幻境考验,自然也就登上了山顶,才能看到这般绝美风景。
苏澈回过头,一道古朴的石拱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道门跟苏澈胸前院徽上的一模一样,这道石拱仿佛是从一块巨大的石块上剥离下来的,没有丝毫拼接的痕迹。
石拱门上爬满了生机旺盛的青藤,为它平添了几分高雅之感。
门上刻着苏澈认不出的精细花纹,魏国和大唐都没有出现过这样风格的雕刻手法。
苏澈抬头看向石拱门最上方,那里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大字。
“南天门?”苏澈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好霸气的名字。”
“南天学院的大门叫南天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苏澈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疑惑道:“怎么没人迎接新生啊?他们不会把我忘了吧?”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喂,那边那个小子!”
苏澈转头望去,发现那道南天门旁竟然有一座小平房,房门前坐着一个正在吃面的看门大爷。
他用筷子指着苏澈喊道:“你小子还不进去站在那干嘛呢?”
苏澈一边走过去一边不确定地说道:“可以……进去吗?”
那大爷穿着朴素,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年纪约莫五十多岁左右,长得颇像长着头发的葛优。
他端着碗,看着苏澈不耐烦地说道:“从没见过哪个新蛋子爬个山爬了一天的,人家都早就进去了,你再不进去晚饭都没得吃了。”
苏澈感受着肚子里忽然传来的饥饿感,忙说道:“哦哦哦,那我进去了,谢谢大爷啊。”
苏澈说完便走进了那道南天门。
大爷继续低头吃面。
不久,又有人走近,大爷抬起头。
萧墨缓缓收起手中的伞,对着大爷温和笑道:“面很香。”
大爷看了眼他手中的伞,嘲讽道:“打把伞还走得这么慢,你这小家伙心里哪有那么多糟心事。”
萧墨摇了摇头,看着他笑着说道:“我也不想啊。”
大爷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会有什么愧疚感,你在最后看到你爹是怎么死的了吗?”
萧墨点了点头,忽然又说道:“面很香。”
大爷指了指南天门,不耐烦地说道:“现在里面在吃饭,你再不去可只能吃剩的了。”
萧墨看了眼南天门,又说道:“我能带个人进去吗?”
大爷头也不抬地说道:“给钱就行。”
萧墨笑道:“我现在很有钱,我不想住宿舍,学院里有空着的安静点的房子吗?”
大爷还是那句:“给钱就行。”
萧墨低头行礼,知道同意这些要求是大爷“没什么愧疚感”的一些补偿。
大爷忽然说道:“先前进去的那个你是不是认识?”
萧墨明白他说的是谁,满是深意地回道:“他是苏澈,苏成海将军的孙子。”
“哦,原来是那小子啊。”
大爷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温暖:“都长这么大了啊。”
……
萧墨再次行礼后,便进了南天门。
再也没有人出现在山顶,大爷回到小平房里放下吃完的面碗,搬了条崭新的凉竹做的躺椅。
躺在上面悠闲地欣赏着日落的美景。
他忽然开口道:“你说他该有多少岁了,有四十了吗?但他能这样算年纪吗?两边不一样吧。”
他叹了口气,笑容却止不住爬上脸庞:“唉,真是想不通。”
山顶上一片安静,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这段话。
南天门沐浴在夕阳中,厚重静谧,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