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的处理工作持续了很久,天色已经很暗了。
“走吧。”登上马车的苏礼对着顾鹰说道。
“好的”马车又缓缓启动了。
不久前的那场惊天刺杀使得附近的地面变得凹凸不平,尽管顾鹰已经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可马车依旧难以抑制的晃动着,起伏着,恰如车内一家三口的心境。
楼婉婷率先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她对着旁边的苏礼问道:“那两个孩子呢?”
“在后面马车陪着裕丰他们。”苏礼缓缓说道:“他们坚持我也不好劝,而且他们取某些重要物件也不好外人在场。”
楼婉婷点点头,又问道:“那跟萧家的人联系了吗?”
苏礼耐心回道:“绿水城的萧家管事人已经收到消息了,已经派人手来了,萧家的情报网铺得很大,京城那边估计今夜就能知道。”
坐在两人对面的苏澈忽然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去黑马寨,直接回绿水城不好吗?”
苏礼的回答很简单:“不安全。”
苏澈领悟很快,他瞪着眼睛震惊说道:“爹是说那个人还没走?”
苏礼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但不能冒险,萧墨不能再出事。”
“陛下怎么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楼婉婷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
苏礼抓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他,而且在京城,除了教主大人没人能拦得住他。”
对话中,车上的三人明显都知道凶手是谁,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会是那个人。
那是个疯子,鼎鼎有名的疯子,当今天子的亲舅舅,京城那座占地最大的豪宅——成亲王府的主人,他的名字叫殷启封。
他没有妻子,没有孩子,那座巨大的王府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连下人都没有一个。
他对萧家的仇恨牵涉到他姐姐的死,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但他似乎认定就是当时还未下台的萧家策划了那场对将军夫人的谋杀。
当时李撼山还在,压住了他,李撼山死了,光明教主对他明显力不从心,毕竟这个疯子号称太虚下无敌,而且这个称号至今无人打破。
……
苏礼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这两年很太平,那个疯子一直没有来骚扰,而且嫂子一直陪着,我当时认为就算他来,他也不能做成什么,的确是我疏忽了,要是……要是当时我在的话……”
愤怒,悔恨,悲痛,一直平静的苏礼还是露出了一直伪装着的情绪,这些情绪都夹杂着一个无尘境强者的气息,挤压着马车内的每一丝空间。
“将军!”
“爹!”
车厢外的顾鹰与坐在对面的苏澈同时出声提醒。
苏礼立刻收回了气势,他看向面色苍白的苏澈轻声道:“对不起。”
苏澈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事,然后他看向正在安慰父亲的楼婉婷,发现娘亲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看来只有修行者才能感受到刚刚父亲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势。
苏澈仍然有些后怕。
……
马车又停了下来,停在黑马寨正门外200米左右处,后面的车队和士兵也被迫停下。
苏礼抬起了头,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下车吧,教主大人来了。”
苏礼率先走下了马车,然后先后抱着楼婉婷和苏澈下了马车。
苏礼回头看向后方那辆马车,萧墨牵着南宫白走了过来,朝着苏礼行了个礼。
“待会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教主大人能感受到的。”苏礼提醒道,说的时候他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南宫白。
“白知道的,苏叔叔放心吧。”萧墨回道,紧了紧握着南宫白的手。
“那就好。”苏礼点点头,然后回头看着城门口方向,说道:“走吧,别让教主大人等久了。”
苏澈牵着楼婉婷的手,跟在父亲身后,萧墨牵着南宫白走在最后,光明教主微笑着看着他们走来。
“教主大人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待会行礼后要打招呼哦。”楼婉婷小声跟苏澈讲道。
“哦,知道了。”
苏澈看着前方那个穿着金边白袍的长发男子,总觉得对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苏澈有些不适应,走的时候低下了头。
“见过教主大人。”苏礼躬身行礼。
“见过教主大人!”身后众人跟着重复了动作。
光明教主点点头,笑着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人过来,我本来是在绿水城等你们的,但听说你们去了寨子,我就直接在这里等了。”
“大人辛苦了。”苏礼平静说道,
“唉,说正事,说正事。”光明教主的笑容跟他身上的白袍一样亮眼,但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教主自己也意识到了,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下午,我有所感悟,决定闭关好好消化,所以赶到时已经晚了。”
众人没有说话,站在最后的萧墨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理由很假,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但说话的是光明教主,又不得不让人相信。
他继续说道:“我怕人误会,就没有动现场,附近听到动静的人来了看到我一个人,会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我直接去了绿水城等。”
苏澈听着这话有点无语,这是一教之主能说出的话?这说出来不是在气人吗?
但看到身后两人面色都没有变化,苏澈也不好说什么。
光明教主顿了顿,说道:“总之,这件事我也有一定责任,李家也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
萧墨抬起了头,静静看着他。
教主感受到了目光,看着萧墨微笑着说道:“一座城,够吗?”
这就是对萧家的赔偿了,我爹娘就只值一座城。
萧墨嘴角勾起,有些自嘲,他说道:“那凶手怎么办?”
光明教主没有意外,说道:“天听塔地牢十年黑暗。”
“没有了?”
“没有了。”
“十年后我萧家再死人怎么办?”
“他会死。”光明教主平静说道。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教主大人您的?”
“陛下的意思。”
萧墨看着光明教主,教主也静静看着他。
萧墨忽然转头看向一旁一直低着头的南宫白,然后回过头来,说道:“我要南天城。”
光明教主又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可以。”
……
……
待到运送尸体的马车全部驶进黑马寨,门口只剩下苏礼与光明教主两人了。
“教主大人不进寨歇息吗?”苏礼拱手问道。
“不了,今夜星光不错,在这里观赏说不定还能有所悟,就不必麻烦贤侄了。”
苏礼没有强求,行礼后便进了黑马寨,留下光明教主一个人,和一个敞开的城门。
“唔,总算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还有一件不知道能不能完成。”教主想起那个小男孩的眼神,有些郁闷地说道:“这件事好像更麻烦。”
半个时辰后,萧家的车队来了,风尘仆仆,没有停留,直接驶进了黑马寨,像是没有看到城门旁站着的一教之主。
教主大人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
夜,更深了。
许多人睡了,但今晚肯定更多的人彻夜难眠。
黑马寨虽然很多地方烛火常亮,但已经陷入了宁静,不管明日会掀起怎样的风雨,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夜只有悲伤。
光明教主仍然站在门口,没有挪动一步位置,正在闭目养神。
星光泻地,从他的头顶淋下,将那身金边白袍洗得更加明亮。
借天地洗道身,借星光明道心,黑夜里仍有光明,他便是光明。
光明睁开了眼,转身看向从门洞黑暗里走出来的男孩,脸上露出微笑,如此明亮。
男孩抬起了头,迎向那片光明,开口说道:“好久不见。”
光明教主笑着说道:“也就七年而已。”
男孩诚恳说道:“我还有很多问题没问。”
光明教主回道:“正好,我也想告诉你一些东西。”
……
……
早晨,苏澈睁开了眼。
他发现石磊正坐在旁边看着他。
苏澈与石磊受顾鹰安排一直是住在一起的,毕竟两人都是军队里少见的修行的好苗子,而且父辈也都是军队里的重要人物,所以他们两人有专门的住所——一间不大的两层小木屋,离校场近,方便训练。
“你干什么?”苏澈起身问道。
他觉得脑子有点沉,昨天晚上没见到李默,没有机会提先前忘记问的关于他的记忆力的问题,让苏澈有些遗憾。
下次再问也不迟,梦里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不管多重要,在梦里都可能想不起来。
“哥,你昨晚去哪了?”石磊忽然问道。
“哈?”苏澈有点蒙:“我不老早就睡了,啥时候出去了?”
“哥,我都看着你出去的。”石磊认真说道。
“嗯?”苏澈忽然心神一紧,回道:“哦!我当时……当时……哎呀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苏澈不耐烦的说道:“哪那么多为什么,起开,我要去洗漱了,上午不知道还要不要训练呢。”
“哦”石磊看着苏澈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苏澈回过头来,“昨晚我出去了多久?”
“好像有半个时辰。”石磊不确定得说道。
“你没喊我?”
石磊停顿一会,说道:“哥,那时我感觉你怪怪的,而且萧叔叔刚死,我也没敢问。”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去哪了?”苏澈小心问道。
石磊拍了拍胸脯,说道:“没有,哥你放心,我昨天被窝都没出。”
“…………”
苏澈拉开了木门,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有些温暖,也有些刺眼。
门前站着的男子,背影有些眼熟。
苏礼转过身看向他。
“爹?”
“你顾叔叔有事,今天我来训练你。”苏礼平静说道。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