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内,阔别重逢。谢齐虎兄弟的盛情难却,宋书玉渐渐微醉面露红晕,烂醉如泥的五虎兄弟,也算领教了昔日京城里纨绔公子哥的拔尖酒量。
次日清晨,宋书玉辞别谢齐虎等人,与铁扇门商榷刻不容缓,五虎兄弟转投军伍身负职责,眼下态势混乱时期,着实不宜长留,谢齐虎等人挽留不住只得作罢。
宋书玉离开军驿来到渭宁街西巷,一处宾客如云的酒馆内,偌大的酒馆座无虚席,跑堂的小二忙的热火朝天,老店家则不停地催促着焦头烂额的店小二麻利点。
酒馆西侧,一位花甲老叟吸引宾客们围观,那老叟竟是位讲书先生,正滔滔不绝地讲着长篇大论,引得人群中一阵阵叫好声。
一个年轻小伙子扯着嗓子道:“老李头儿,你净说些吹牛皮的大话,那西楚铁骑再勇猛我镇西军十万儿郎难道是吃素的,潼武关失守根本是无稽之谈。”
周围人群觉得这年轻人说的有道理,纷纷议论附和道,那老李头儿也不在意,淡淡说道:“要是大将军宋贞在时,那虎狼西楚定不敢大肆横行,自大将军死后楚军屡屡犯我边境,镇西军群龙无首,军心不稳长此以往潼武关必失。”
年轻人辩解道:“老李头儿,你这不过是一面之词,谁都知道圣上任唐首辅的侄子,中侍郎将军唐九龄出任镇西军统帅,怎会群龙无首呢?”
老李头儿哈哈一笑,打趣道:“陈文伦,亏你还是城守尉陈抚之将军的儿子,这军伍中的事若是只看表象,那今日云州城岂会被张先植擅调甲士围城。”
年轻人哑口无言,显然被老李头儿揭底挂不住脸,老李头儿到没有继续调侃他的意思,自顾自说道:“天下人皆知大将军宋贞含冤而死,镇西军岂能不知,传言镇西军副统帅王丹凤将军刻意把唐九龄架空,又是正副主帅之争,倒是与我们云州正副节度使不和境地如出一辙呐。”
人群中一中年剑客打扮男子问道:“老先生,虽说镇西军与朝廷有分歧,可楚军侵袭乃军国大事,镇西军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老李头儿点头道:“总算有人有些眼光,这正是老夫讲潼武关必失的原因,撇去朝廷给镇西军的压力,面对西楚规模越来越大的侵扰,爆发大规模的战事只是时日长短,朝廷的策略一向坚持议和,可镇西军在宋大将军的麾下时,近年来西楚大小战事可曾有一次退让,皆是敌犯我,我必百倍还之的手段。”
中年剑客若有所思,叹息道:“老先生一语点醒,在下明白老先生的意思了。”
周围人群摸不着头脑,这还没说完咋就明白了,倒是说出来大伙听听,便有人问那中年剑客,中年剑客则漠然摇头看向老李头儿。
老李头儿清清嗓子,道:“镇西军必战,朝廷主和。一旦战事烽起,镇西军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当今圣上最忌拥兵自重,王丹凤架空唐九龄为实,已经在皇帝心中埋下一根刺,潼州节度使三召入京,这已是朝廷的伏笔了。”
“还不算将潼州府二万驻军北调扶阳县驻扎,这可是切断镇西军的后路,如果战事吃紧,朝廷给不给粮草供应都难说。朝廷若是主和,十年内赵国再无元气,若是举全国之力一战,九州同心,西楚必败,河内必收。”
周围众人不免被老李头儿豪气所感染,若是朝廷全力抗楚,堂堂中州大地男儿千万,何惧西楚虎狼。
“九州同心,老头子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幽州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朝廷麻木不仁,官逼民反,云州人生的安逸,漂亮话说的也轻巧。”
这道讥讽的言语得罪了在场大多数人,顺着声音望去,一位环抱长刀的黑衫男子侍立人群,面容冷峻,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给人一股杀伐决断的气息。
云州土生土长的城守尉大人独子陈文伦哪忍的嘲讽,义愤填膺道:“哪里来的莽夫,云州人哪个不是铮铮男儿?岂容你这般出言不逊。”
黑衫男子冷哼一声,不屑道:“想动手?”
陈大公子正欲挥拳相向,瞬息间那中年剑客出手拦下,轻轻说道:“陈公子,切莫冲动。此人非我们所能敌。”
黑衫男子瞥了眼中年剑客,冷道:“洪洗官,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人群中惊起一阵骚动,中年剑客竟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剑客,春萍剑洪洗官。
曾一人独战二十余匪帮精悍,一柄春萍剑法行云流水,杀的众悍匪人仰马翻,义侠之名广为流传。
洪洗官握紧手中的春萍剑,道:“田霁,你这江北第一刀客的手段,洪某倒真想领教一番。”
黑衫男子田霁邪笑道:“就凭你手中的春萍剑?你还不配。”
洪洗官剑眉一皱,这田霁太狂妄了,但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本。田霁,江北第一刀客,幽州人士。六岁遭仇家灭门,亲眼目睹仇人辱母弑父,十岁隐姓埋名拜入仇人门下学刀,十五岁名声大噪,二十岁被仇人指定下任继承人,二十五岁刀法大成,手刃仇人全家老小,昔日同门共计二百七十八名,之后远走他乡,不断挑战江湖上用刀高手,取众家之所长,自创一套独特刀法。
幽州名岐江江南武学世家,号称江南第一剑客郑若庭评其刀法内外兼修,浑然天成。乃当世不可多得的刀法大才。
而江湖中人也把这两位名岐江下南北武学抗鼎之人并称“刀剑双绝”。
二人针锋相对,老李头儿叹息道:“田公子所言不无道理,朝廷愧对幽州百姓,天下人愧对幽州百姓。”
周围人群纷纷窃窃私语,不解这老李头儿何意,幽州连年战祸不假,可都是蛮夷祸端,加上朝廷的不作为,各州郡百姓也算赈济过幽州,云州人更是出力最多,谈何天下人愧对幽州百姓。
春萍剑洪洗官疑惑问道:“老先生,您这是何意?”
老李头儿挥挥手,店小二麻利上杯茶水,老李头儿喝了口茶,道:“数十年来幽州遭胡蛮侵袭可说过朝廷一个坏字,幽州人性子刚烈,宁死不屈。你们可曾听闻一个幽州人数落过幽州不是?”
“幽州人比谁都热爱幽州那片土地,幽州人团结此言不虚,江湖上各地争端不休,可幽州的江湖出奇的团结,互助互济欣欣向荣。不说远的,云州城外五千铁甲其徐如林,云州城内三大帮派明争暗斗,这些诸位里还有不少身陷其中吧。”
周围人群暗暗相觑,面容尽显尴尬,不少人都是云州城三大帮派的弟子,老李头儿字字诛心,可不正是如今城内真实局势。
老李头儿轻抿口茶,皱眉道:“小宝子,今儿这茶是不是给老头子偷偷换了隔夜的,忒他娘的淡了。”
那店小二赶忙道:“老李叔,这小宝哪敢呐!我爹还不扒了我的皮,这酒馆的生意可都指望您老撑着呢。”
老李头儿挠挠头,懒散道:“量你小子也不敢,麻溜给老夫整壶烧酒,今日这情景没酒可不行。”
周围人见状纷纷开口说道:老李头儿喝什么烧酒,我请你喝陈年女儿红,不行也得是竹叶青,周围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要请老李头儿喝好酒,显然这都是些酒馆新客人,老客都晓得这老李头儿只喝烧酒。
老李头儿罢罢手示意人群肃静,黑衫刀客田霁说道:“老头,幽州人抗击胡蛮数十年,流的血比你们渭宁河的水都多,幽州人不指望朝廷,徐郡的陆谒和璋郡的孙世坚举兵,是为何?”
城守尉公子陈文伦道:“陆孙二人举兵谋逆,此乃不争的事实。”
“谋逆?”黑衫刀客仰天长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
老李头儿接过店小二拿来的酒壶,张嘴大口灌入喉,道:“陈家娃娃,这正是我说天下人愧对幽州人的原因。”
江北第一刀客田霁嗔道:“幽州节度使冯延昭这个驸马爷弃整个幽州不顾逃回京城,御史秦芮虽一读书人,率三万军民死守幽州城,最终拼的城破人亡未曾后退一步。”
“幽州人刚烈不假,胡蛮铁骑每到一城便遭幽州百姓宁死不屈的抵抗,最后胡蛮首领下令铁骑所至皆屠城,这也没击垮幽州百姓。幽州府垮了、幽州军败了。这又如何?幽州百姓即使还剩一人,也要凛然赴死。”
老李头儿放下手中酒壶,喃喃道:“陆孙二人举兵乃是抵抗胡蛮铁骑,不是陆孙二人拉起数万之众抗胡,胡蛮铁骑已经打到裴州了,胡蛮肯退兵除要求的天价赔偿,陆孙二人的人头也是胡蛮人指名索要,这才有朝廷发兵两万平乱的圣谕。”
老李头儿顿了顿,摇头道:“可笑的是这次平叛的主将竟是未曾领过兵的三皇子刘义,前锋将军幽州节度使冯延昭。”
黑衫刀客田霁冷道:“这两个废物加在一起,莫说两万兵马,再给十倍难望陆孙二人项背,听说被陆谒的义军围困在平阳郡动弹不得,朝廷调一万云州军水路驰援,怕是到名岐江就被孙世坚的义军阻击了。”
老李头儿释怀一笑,默不作答。周围人群却炸开了锅,这一通言论可谓蛊惑人心,若非现在云州城内风雨飘摇,府衙的捕快早将众人视为叛逆贼子。
酒馆角落里的宋书玉听完便眉头不展,镇西军的处境不容乐观,这老李头儿不是一般人,天下局势见解非常人能及,再看到一脸冷漠的无情刀客,眉头皱的更深了。
怪刀客与韩灵璧的性格还是一样,万年不变的冷酷脸,自认为天下第一的桀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