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情突然恶化的消息,是弟弟打电话告诉自己的,秦雅丽感到一阵眩晕的同时,却顾不上悲伤,匆匆向老师发了请假信息之后,心急如焚地奔向了车站。
一个小时的车程,却像过了二十三年那么悠久那么漫长,从拥有记忆开始,到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高中,一直到现在,秦雅丽又陪伴和父亲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父亲洪亮的笑声一直回响在耳边,那么的爽朗;父亲有力的拥抱,现在还感觉得到温暖;父亲循循善诱的话语,亲切中带着威严……
这一切,难道就这么溜走了吗?就这么失去了吗?从今以后的路途,就缺少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家庭不再完整,人生不再完整,纵有风雨袭来,也不会再有那个强有力的臂膀帮自己阻挡,不会再有那个坚定的声音给自己鼓励,不会再有那个安全的港湾让自己躲避……
秦雅丽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初时还能极力控制,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周围的目光,是疑惑,是怜悯,是关心,还是不屑与鄙视,统统都不管,统统都不顾,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父亲往日的音容笑貌,以及甩手狠心离去的背影。
这一刻,一直撑在上空的那片天,塌了。
恍惚之中,秦雅丽伸出手,极力想要抓住那个背影,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了,攥在手中的,只有空气……
那天,是怎么赶回到县医院病房的,秦雅丽已经忘记,但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是父亲离开之前,那心碎的一幕。当时那种世界末日的感觉,刻骨铭心。
泪水早已经流干的母亲,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佝偻着身子蹲在病床边,全身轻轻地发抖着,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哆哆嗦嗦地念叨着:“不怕,有我……不怕,有我……”
虽然刚上小学三年级,但是早熟的弟弟已经明白失去了今天就失去了一世,趴在父亲的身上嚎啕大哭,稚嫩的双手紧紧地抱住父亲的躯体,仿佛想要抱住那虚幻的希望。
弥留的父亲,全身皮肤苍黄,单薄干瘦的身体却挺着一个膨圆的肚子,双下肢肿得像注满水的气球,吹弹可破。皮包骨头形似骷髅的脸上,写满了对命运的不甘以及对妻子儿女的留恋和担心。他的鼻孔中塞着氧气管,尽管氧气流量已经开到最大,却依然无法让他的呼吸舒缓下来。床头上的监护仪“嘀嘀嘟嘟”地响着急速的报警声,像是死神催命的狞笑。他萎靡的眼神在见到秦雅丽的时候,如流星闪过,亮起了一道光芒,然后迅速地暗淡下去,最后,慢慢地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秦雅丽一头扑倒在父亲身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死了,想叫,想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吸也顿时变得十分困难,一股热气冲上脑门,眼前突然一黑,竟软软地瘫倒在床边,晕了过去。
“雅丽……”
“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