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族口中的无边地狱——魔界中,有着一条长长的商道,万千灯火交相辉映,时刻都有魔族人们往来买卖,其热闹繁华,远胜于人界集市。而在商道尽头,一片紫黑雾气中,隐约浮现着一座山石修砌的城堡,看起来极是靠近魔族民众们,而实则还隔着一片黑雾森林,可望而不可及。
穿过黑雾森林才能见着层层魔兵把守,顺着一层层参差不齐透着殷红的石阶往上去,最高的那个雕刻着几尊魔兽相殴让人心生怯意的拱门进去三座石桥,便是魔族王尊的殿堂了。
形状威严的石座上镶嵌着一颗融着紫黑雾气的水球,近了还能见着水球面上水流动的方向。座上锦裘华衣的男子伸出手,那只紫黑色的九婴便停留在他腕甲上,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享受着抚摸,等待施令般。
“九婴啊九婴。你何时才能幻化人形,好与本座作乐?叫你平日里偷懒,阿莲的那只绿孔雀都已经会说话了,就你还只会找吃的。”
他嘴上虽然嫌弃着,却很是爱抚地拿食指勾了勾九婴的脖子。
“你说有趣不有趣?正所谓人死了不能复生,这上仙都魂魄飘散了,竟还能活过来?”
“兄……兄长……”
九婴开口磕磕巴巴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被嫌弃地丢了出去。
“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九昀不耐烦翘起腿支着脑袋看着那只被甩出去的九婴,“本座可不想听一只黑乌鸦磕磕巴巴地跟我说话。”
九婴落到地上稳了稳,委屈巴巴拿翅膀抱了头,吃吃道:“九婴……不是……乌鸦……”
无需山。
无需山脚甚宽,周身可直通六界,每一处角落皆是不同场景,佛界处霞光普渡,仙界处云雾扑朔,人界处绮丽秀美,魔界处诡怪枯槁,妖界处奇异绝妙,冥界处尸骨横行。六界中几无人全览过此六景,所以知之者甚少。
而喜好小桥流水的晚阳帝尊择了人界倚着无需山那处帘洞,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的,甚是怡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度假了。
洞中深处还有内室,不过里边极寒,四壁结冰,贴着石壁边还有大些的石头,亦结着厚厚的寒冰,两三块大小的直接被连接成了冰床,若是对神仙来说,倒是极为适合修行,不过对于这位无魂无魄的昼离上神,便只能选择外室,临着洞口处。
昼离这一溺水,便躺在晚阳帝尊搬来的石床上,生生昏迷了三天,高烧不退,时刻抱着晚阳的腰死死不肯松手。平日里架子大的晚阳帝尊见她这副惨样,也只好叹了声气,一遍又一遍拧着帕子给她敷额。
“御风救我……”
可她嘴里却总是含糊不清地这般喊着,虽听不十分清楚,但还依稀能够分辨出喊的是谁。
这时晚阳帝尊便黑着脸,狠狠扒下她的手,把她扔到洞中最深处那张冰床上让她好好“反省”。隔不多时又回来把人抱出来,怕太过寒冷这身虚壳受不住。
但这可能受不住冻的虚壳本身就不那么认为了,昼离觉得好似与哪个魔鬼大战了八百回合,浑身酸痛不已,眼皮沉重,努力撑着眼皮,拍了拍耳鸣不止的耳朵,这才隐约听见外面有琴声悠扬,甚是好听,不觉便听得入迷了,两弯清澈的鼻涕流到嘴里咸咸的才反应过来。
她觉得此刻自己的脑袋重的好似顶了十斤的秤砣,揪起袖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似把脸上擦了干净。
纵然浑身酸痛毫无力气,脑袋跟定时炸弹似的,但好奇心强的某位上神还是想爬起来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御风呢?晓星呢?晨月呢?老子的一众男宠呢?呸!老子的昼离宫呢?
环境陌生得让她不禁怀疑:难道这又进入了另一个命运吗?
一个踉跄栽下去崴了脚,发出一声惨叫。昼离觉得此刻大概遭尽了毕生的磨难,颤巍巍地拿手为自己揉着脚腕,冷不丁摸到一根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正是那带着自己来到这鬼地方的如意结!
“样式还算精致,却不是个好东西!”
昼离低声嫌弃了,再抬头便瞧见那双黑色的登云鞋,顺着青衫上去,又是那张魔族的脸。
“真是阴魂不散啊……”
昼离只觉得脑袋一麻便又翻了白眼昏厥过去。
晚阳似乎摸着了什么门道,便日日在洞口抚琴,以琴声载着仙气替昼离恢复。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昼离上神高烧全退,亦渐然苏醒,更可喜的是额前金莲隐约浮现,只是这上神印记时而又透着些彩光时,晚阳便冷了神色,聚集仙气将其掩盖了,上神之身便算是渡劫完成了!
“真好听……别停……”
昼离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看着这洞中滴水清晰,仿佛活过来了般,高兴之际,琴声戛然而止。
“小气!”昼离撇了撇嘴,翻身下去,瞥见那琴身红穗之上,那个如意结,与脚腕上的如出一辙,不敢多想,便冲着外面的美好世界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既然醒了,从今日起,你便每日随我修习法术,能助你早日收归三魂六魄。”
昼离哪里听得见那么多,正兴高采烈在河流边努力搓着衣袖。随即便有一身衣裳扔在身旁,只是这衣裳……黑不溜秋的,倒与他身上那身极为相似。
“你喜欢黑色的衣服,我为什么也要跟着穿一身黑啊!跟个乌鸦似的!”
“不是你说喜欢素衣青衫?”
素衣青衫?昼离就着晚阳那一身上下打量了,心下顿然明了笑出声来。
“原来你是因为我说喜欢,才这样穿的?”
而此刻,晚阳帝尊却看着她回头的模样,大概是第一次觉得流水间,她回眸笑得明媚,宛如初阳,不再多言,挥手间便换了件浅色衣裳。
“你背过去!不许偷看!”
堂堂的晚阳帝尊,竟也乖乖的转过身闭了眼,以示诚恳。
原本以为这晚阳,是个脾气极不好,城府极深的大魔头,此刻却乖巧如同听课的乖学生,昼离噗嗤笑了,看着晚阳素衫背影携着青丝捋动,若不是个魔族,想必也是可以纳入后宫当个男宠的。昼离如是想着。
“勿要异想天开。”
“你!”正换着衣裳的昼离惊得衣裳都掉了,深感自己适才瞎了眼,才觉得他可爱,“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偷窥别人心思!”
“不必偷窥,昼离上神是否忘了自己赠予本尊的如意结了?是你自己将心思拴在了如意结上。”
“你你你!……”
昼离气结得说不出话来,很是埋怨了一番原本的昼离上仙,怎的就对这种人这般痴心不改。
怪不得御风腰间别的那个那么粗糙,原来是个试验品,学好了就拿来送小情人?
“魂魄、神识、躯壳,相生相成,本为一体,因此,即便是分散了,也断不会与他人吻合。我只是助你在流光中找到了自己的神识,把它带了回来,只因无魂无魄,成为了一具虚壳。你始终是你,未曾变过。只是我,却不想再错过了。”
这思路有点绕,昼离掰扯了许久才弄清楚,敢情自己是昼离上神的那缕神识,回到了身体里而已。那……
“你又不想错过什么?”
晚阳回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在她耳边娓娓道来。
“我曾碍于身份与颜面,拒绝于你,你愿那方小桥流水上,还缺一架秋千,你道是我穿青衣素衫最是好看,你赠我的如意结我也缀上了。而后我着素衣青衫守了你七日,你魂魄散尽,终是没能看见。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怎的?前两日还时冷时热,阴晴不定的?这会就开始打感情牌了?昼离抿了抿唇,扪着自己的良心,觉得自己可能没有他说的这么中意他。转眼却瞧见不远处那颗大树下,也有着小桥流水那里的那样一架秋千。
“姑且……信你了。”
晚阳敛眸轻轻放开她,却转而趁昼离不注意吻了上去,任是昼离如何挣扎也未肯放开,随即便听见昼离心中一个劲骂他禽兽不如之类。
“你刚归了一魂三魄,我渡你仙气,才好融洽。”
“什么时候?”
昼离愣了愣神,想起自己溺水时抓住的便是那朵金色渐白的莲花,适才搓洗袖角时也似乎瞥见自己额间有若隐若现的金色莲花,若有所悟道。
“原来它们一直藏在我宫中的莲池里?”
晚阳敛了眼神,仿佛说了句“还不算太笨”,又自顾走进河流间。只见流水经过,却滴水未能浸湿他衣衫,他伸出手示意昼离过去。
昼离迟疑半晌,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再踩进水中时,竟然不再觉得脚下浸湿半分了。
“真的?我也有仙术了?”
“你便照你感受到我运功的方式,自行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