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红走在最后面,见夏华他们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我说兄弟呀,晓华她不是跟你生气……其实她……唉,她是跟你生气!”
我被她搞糊涂了,但清楚一点,甭管是跟谁生气,夏华生气是肯定的了,我和她和关系恐怕就此也结束了。有些怅然若失,却也没觉得有多心痛。如果爱一个人,那个人因你生气,应该有的心理活动不是痛苦嘛,我为什么没有那种感觉?难道真像姜翠翠和李鹏飞说的那样自己真正喜欢的不是她?那会是谁?
我回身扫了一眼,与靳欣四目相对,不禁摇了摇头。
她过来习惯性地抱住我一只胳膊,扬头说哥你摇什么头?后悔还来得及!我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说谁后悔了?她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像个孩子。远处,站在医院门口的丫丫看她阿姐一眼又看我一眼,跑过来抱住我另一只胳膊,还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我突然感到,自己留下来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但覆水难收,尤其是想到刚才夏华临走时的样子,顿时心里一沉,看来,我和夏华之间再不会有什么了,这是一个节点,此前的一切都翻篇了,此后的一切恐怕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和靳欣并她阿妹在医院护理她阿妈两天,见腿伤已无大碍,她阿妈张罗着出院,说医药费太贵了,回家慢慢养着就行。靳欣虽然没有收夏华他们任何人的钱,但我主动去交住院费时她却没有半点阻拦,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
回到她家那个晚上,吃完了晚饭,她拉着我说是到外面散步,还说,山里的月亮和城里不一样,非让我陪她去看月亮还有星星。走在山路上,我突然想起那位开拖拉机的小伙子,不禁问她那小伙子是谁,和她什么关系。她笑着说让我猜,我想都没想,说一定是喜欢你的人吧。她盯着我的脸半天才说,哥,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我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表情,说那小伙子看上去挺老实的,不过,你现在是大学生,和他在一起不合适。她说那跟谁合适?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看着天上正爬出来的月亮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说,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
她挨着我坐下来,还是抱着我一只胳膊,像是怕我跑了一样。我甩了下手,说现在没有别人,你抱我胳膊这么死干嘛?我还能跑了是咋的?她说,对,就是怕你跑了。说完就把头靠在我肩上,一阵山风袭来,我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恍惚间眼前又出现夏华那张脸来,觉得心里有点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竟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喜欢的人离开了,而自己却和不喜欢的人在这里看星星,难道这是天意?我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心里又生出一个疑问:难道自己真的不喜欢她?那又为什么总和她在一起?想起她阿妹一口一个“姐夫”,我觉得,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要不然会很麻烦。
我想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说:“靳欣,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其实我……”
她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说哥你啥也别说,千万别说出来,说出来恐怕我连你妹妹都当不成了,就这样顺其自然吧,让时间来告诉我们,未来很遥远……哥,如果将来我未嫁你未娶,到时候要是咱们能够见面,那时候再说也不迟,你说呢?
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也没办法说下去了,又一想,她说的也对,难得糊涂,那就让时间来验证一切吧。
在医院里走廊的长条椅上,我虽然坐着,但内心却翻江蹈海,脑海里想像着夏华他们坐上返校的车,想像着她如何又倚在窗前不声不响地想着心事。
靳欣从病房里走出来坐在身边,轻声说:“哥,别瞎想了,既来之则安之。等阿妈伤好差不多了,我带你进山,哥你没采过野果子吧?可好玩呢!”
“你就那么爱玩吗?”我突然问了一句,心里却在说,你心还真是大。
她说,阿妈伤了,哪还有心思玩,不过是想带我散散心而已,说着,又自语,说要是阿爸在就好了。可话到此打住,再也不往下说了。
听她提及此事,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我就追问她父亲的事情。
她犹豫半天才叹着气说:“其实,我有阿爸……”
我诧异起来,原以为她父亲不在了呢,原来如此,这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但不敢打断她,就竖着耳朵静听。
她说,别看她家在这大山里,但她家并不是少数民族,她父亲是下乡知青,在这里认识了她阿妈,可随着知青回城政策的落实,她阿爸回了城,本来说好将来要把她们两姐妹和阿妈一起接进城的,可不知怎么,她阿妈只收到一封信,内容却是她阿爸提出离婚。
我一听就怒了,这是什么人呢!始乱终弃说的正是这类人!
靳欣又说,后来,她阿妈同意了,还跟她们两姐妹说,她阿爸本不属于大山,就让他做高飞的鸟吧,给他自由。
“那你阿爸现在在哪里呀?”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句。
她看了我一眼,望着走廊尽头幽幽地说:“北京……”
“那他就没回来看过你们?”我又问。
她叹了口气,说她阿妈不让,不过,去学校看过她一次。
我马上想起来了,记得有一次在学校门口看见靳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当时从表情上看,她还很激动的样子,一脸的怒气。我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她的父亲啊。
我还想再问什么时,靳欣不说了,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让眼里的泪水不掉下来,然后笑着说:“哥,咱不说伤心的事了,好不容易来的,就多待几天吧!”
要不是看她阿妈因为给我们采山果受了伤,我也不会决定留下来,因为我心里清楚得很,留下来这件事恐怕在夏华里中早已经拧成了结,恐怕再也解不开了。我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还是不对,但面对这种情况,我又怎么能离开呢,靳欣一个人自然是照顾不过来,她阿妹又小,无依无靠的两姐妹,想想都可怜。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就震惊不已,难道自己是因为可怜她们?或者说,是可怜的情感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
我暗暗在心里摇头,觉得不可能有别的什么情感。
其实,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种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或者说是一种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