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身处莫名之所,神经自然机敏警觉,雪瑶定了定神,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头,柔散的长发从脸上滑落。光线虽不很明亮,仍可看清那眼光的主人,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面色黝黑,满脸胡须,一身紫黑相间做工简洁的异族服装让他看起来健壮结实,如鹰般敏锐的双眼细细打量着雪瑶,看见雪瑶醒了之后,一直紧绷的面容似乎有所松动,待看清雪瑶的面容之后,神色惊变却在微不可查的瞬间消失,略有所思默然的盯了好久,嘴角微动似乎想要开口,动了一下并未发声,将雪瑶上下打量了几番,心中似乎有所肯定后,不去理会雪瑶对视的目光,眼眸下垂,犹自思量片刻后带着疑惑的眼神转身离开。
目送中年男子离开,雪瑶的眼光落在对面倚在木栏上假装看书的青年书生身上,书生看到中年男子转身离去,与雪瑶飞快对视一眼,目光瞬间回到自己手中的书上,转身缓步坐回到书桌旁,专注手中的书卷。一而再的被无视,雪瑶这才打量起自己的“房外”,看似牢房,却又不像,三面石墙,一面木栏墙,木栏所用材质粗壮结实,每个“房间”里的布置不甚相同,有限能看到的几间,对面的白衣书生,简单的布置内却有一面靠墙的柜内满是书卷,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现在似乎根本无视对面多了个人,悠然的翻动着书页。右斜对面的那间是中年男子,他的房内布置妥帖,一应生活物品齐备,品格明显高于对面的白衣书生,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两手端着,伸脚将门轻轻踢开,朝雪瑶走来,右手那杯随意一伸,对面书生快速起身,步伐敏捷,平稳娴熟伸手接过,只见身子一转,便坐回桌前,随即沉思在书中,似乎丝毫未动,只是手中多了一杯茶。
另一杯递顺着木栏递给雪瑶,见雪瑶迟迟未起身相接,便将手伸进栅栏放到地上,转身回到房内。
而自己这间,几乎可以说是非常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一凳之外,连起码的油灯茶盏也没。过了不一会儿,有三四个人吆喝送晚饭的进来,为首的男子提着一个食盒,走到中年男子门口,福身行礼道“白爷,您的饭到了,给您送进去?”
见胡须大叔点头应许,才推开木栏门进去,满脸谄媚,赔笑讨好道“按您吩咐做的,您尝尝还能入口吗?”说着将盒子里的饭菜端出摆在桌子上,大鱼大肉,很是丰富,热腾腾的鱼肉味飘来,雪瑶转身向里走去。暗暗思忖刚才端来的那杯茶,自己虽未接手,只见茶色翠绿清澈,气味清新甘美。记得有次皇上召见,汤公公给她上的就是这茶,说是新进贡的龙井,统共也就三盒,皇上心里挂念,今天特赐给她尝尝,听汤公公念叨,这茶还有一个尊贵的名字,唤作雀舌尊,雪瑶当时虽未入口,可依她对气味辨识的敏感程度,肯定是雀舌尊无疑,看着白衣书生品茗时神色的陶醉之色,尤可见此茶该是极品。再看送饭的牢头对他毕恭毕敬的神态,雪瑶心中更是不解,坐牢还受到这样的礼遇,胡须大叔的身份该是何等分量。
后面跟着的两个随从,将雪瑶这间的门锁打开,将食盒放在门内,一语不发,退出将牢门上锁,对面也是如此,刚上门锁,白衣男子指着雪瑶门口的那杯茶对送饭的随从吩咐道“将那杯茶端过来”,那人双手将茶稳稳端起,恭敬奉上,白衣书生随手接过,一脸满足,扭头朝右边轻嚷了一句“白爷,这杯我收了,别浪费”,附身提起地上的食盒走到桌边。
雪瑶打开自己的食盒,与对面白衣书生的饭菜相似,普通的家常饭菜,有荤有素,雪瑶对着饭菜,缓缓呼吸,闻到饭菜中并未有异。虽然饥肠辘辘,可实在难以下咽,勉强咽了几口续命,放下筷子,低头垂眸开始思量自己的处境,未注意斜对面的人看到她难以下咽时脸上的惊愕。
借向齐之名传信,以路尘遇险为由,南郊偏远,雾气迷蒙,看到倚靠在树边恍是路尘的背影,便急忙移步向前,毫无防备。
路尘呢?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什么?这是哪里?何故囚我于此?……
大病未愈,加上这两天折腾,饭不下咽,药不入口,雪瑶顿觉身体无力,气息乏力,就自己这样的身体,照这样下去,不需别人动手,自己恐怕也熬不了几天。雪瑶似有所懂,不禁苦笑,将自己囚禁于此,不过是想让自己无声消亡罢了……
这些年,出门防身多是携毒,雪瑶有一套自己的藏毒手法,量少隐蔽。这次出门虽匆忙,为防遗失,雪瑶还是将珍贵的丸药稍稍遮掩了一下,想不到此刻竟还留在身上,转身向里,悄悄拿出两粒放入嘴里,虽不太对症,多少也会有点效果,在桌前坐了许久,捡几样青菜放入嘴中,为了活命,再难以下咽,也要咽下去。否则,怕再不能走出这里。
光线渐渐暗下来,对面的书生借着烛光仍在读书,正好雪瑶这里可以借他屋里的一些光亮,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还真是懒得理自己,在他们想来,自己应该活不了几天吧。
半夜时分,仅有白衣书生屋内的烛光在微微跳跃,照出有限的一点光亮,白爷提着一个食盒过来,拿出一碗尚有余温的白粥,顺着木栏放了进来,雪瑶走过去,暗自闻了一下,只是一碗普通的白粥,福了福身,微微浅笑,算是道谢。
白爷也未理会,转身将手中的茶递给站在门口凝望两人的白衣书生,书生意味深长的笑笑,回到书案前,拿出一小张纸,写了几笔,团了团扔了过来,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卷。
白爷看着雪瑶将粥喝完,接碗的同时,拉住雪瑶的右臂,快速将手搭在脉上,须臾之间,神色大变,怔怔的看着雪瑶苍白清淡的脸庞,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缓缓将手臂放下,对着雪瑶露出一点和蔼之色,只是一言未发,默默将碗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