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看到穆合庆一人前来,很是急切,知道雪瑶的身体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陪坐在一旁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叹息之余神情失落,雪瑶隐隐猜出是因为自己当街被辱,眼下却不能为自己出气心中憋闷,便出言宽慰,“宁王眼下处境不佳,虽已回朝议政,又迎娶施家独女,看似渐入佳境之状,只是宁王多年不得陛下疼爱,在其心中无甚重量,此次又因小事而罚闭门思过,不过还是因广陵抚民之事,有心之人不愿就此而过,几次三番以此为契中伤与他。若此次仍是不以为意,轻淡而过,那宁王白替陛下受过便会一而再,再而三。广陵之灾陛下口头许诺减免灾区三年赋税,宁王重建灾区之策也是经朝廷允准的,只因出兵西疆兵饷不足,便强征赋税以致引得百姓激愤,宁王无钱无权,被派去抚民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替朝廷的弃信而背责受过。”雪瑶知道眼下宁王处境维艰,若想转圜,必要重拾圣心,此次若不能一举斩获圣心,日后难免再被冷弃,朝堂也上更不能与惠王恒王之势相抗。生于皇家,亲王至尊,风光无限,内里只如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何况夺嫡之路凶险惨烈,若不能荣登大位,则日后境遇悲惨,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大碍,着凉受寒而已,我是医家,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雪瑶强撑着苦笑。
“他太胆大妄为”穆合庆从嗓中挤出这几个字,除了愤恨杀念,他的眼中竟泛出泪光盈盈。
“你心疼师姐,我知道,只是那些人,我们不能出手,现在宁王处境尚不安稳,忍忍吧,千万不要擅动”雪瑶听出穆合庆语中的杀意,开口劝道。“宁王思过这几日都做些什么呢?”
“书房安坐,凝眉静思,没有陛下赦令,不得踏出王府”穆合庆无奈的答道。
雪瑶没有说话,低头沉思半晌,路尘在时,她只需浅笑启唇或一个眼神,路尘便帮他抚平一切,雪瑶擦擦眼中的泪水,抬头微微浅笑,掀开暖裘,走到橱前,从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盒子中取出一味药,拿在手中掂量细看,问道“陛下这几天身体可安好”
“师姐的医术,自然可保圣上无虞”
“是啊,陛下龙体安康,自然想不到瑶瑶,陛下若是该换药方了,才会想起我。”说着将手中的那味药递给穆合庆“陛下现在药中的三七药效不佳,你换成这个,只需一次,不是难事吧”走回躺在床上,将暖裘盖好。
“这并不难,只是一块三七能起什么作用?”
“这话让婆婆听见,这辈子就别想再回天鸩山,亏我劝婆婆传衣钵与你,在宁王身边时间太长,你傻掉了,再好好看看”雪瑶无力轻声缓缓低斥,以排解合庆心头的怒意。
穆合庆在手中细看半天,肃穆向床上的雪瑶作揖到“师姐,这也太难得了,竟连我都看不出来,这下除了师姐,怕是无人能保龙体安康了”穆合庆一扫来时脸上的阴愁,喜上眉梢。
“你是不是喜你家主子有救了”雪瑶笑道,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涩,多年来以仁念救治病患为执术之本,如今竟要以此为挟。
“师姐近来心神太累,加上这次受寒,还是赶紧用药吧,否则宁王寝食难安”
“我无大碍,既然做戏,就得做足,欺君之罪我可担不起,回去不该说的少跟你家主子说”雪瑶说着翻身向里,穆合庆知趣的退了出去。
次日夜间急迫的敲门声打破别院的沉寂。
“郡主已经病了三四日了,汤米不进,今日睡前高热不消,连床都下不了,怎么能进宫请脉?”绿柏为难的对站在门口的管事太监说道。
“郡主身体不舒服?”掌事太监为难的说道,出宫前,汤公公反复叮嘱,一定要快,郡主虽说是义女,因医术高超,侍奉在陛下身边。当下圣体违和,太医们素手无策,宫里一刻也耽误不得,扑通一下跪在门外“深夜惊扰郡主安养,老奴该死,圣身微恙,合宫不安,还望郡主勉为其难,随老奴一行,车辇已备好,老奴候驾”
“雪瑶衣装已毕,请公公引路”雪瑶说着打开屋门,透过屋内的光线,看得出雪瑶脸色苍白,面颊滚红,纤细的身段更显孱弱,管事太监连忙过来搀住,郡主手臂滚烫,看来是病的不轻。
车中雪瑶将手放在脉上,眸中冷意深邃,稍倾后,闭目凝思:拖到现在汤迅才派人过来,看来宫里有人知道我被水浇淋而病,不愿这事传到陛下耳中,以防圣心回转。只是陛下病症缠绵,不减反重,已然按捺不住汤公公,这才深夜派人接我入宫。雪瑶心中冷笑“害怕了,兰妃娘娘,念及当日你与俪贵妃的姐妹情谊,治愈您多年的痼疾,储位之争,立场各异,上一代的情谊已尽,这一代的纠纷已起。来日之事不可预期,只能借您庞家煊赫的权势一用,解宁王眼下之困,拢固陛下之宠。”
刚下车,汤迅急忙迎上,看到雪瑶满脸病态,心中忍不住疼爱,过来搀住走向龙榻“汤公公,不要掀帘子,我偶感风寒,还是隔一下好”雪瑶止住要打开龙帐的汤讯。
“参见昭妃娘娘,兰妃娘娘”雪瑶行礼后便坐在龙榻边汤迅示意搬来的一把凳子上。
“是”汤迅将吴帝的手轻轻放在脉枕上。
雪瑶将手搭在脉上,眼帘向下,暗暗思笃,与预想分毫不差。过了一会儿,雪瑶起身,转向昭妃、兰妃,“娘娘,陛下身体病状缠绵,反复愈重,应静眠细调,安心颐养”走向几案边,稍一会,拿起开好的药方,还未及递出,突然脚下一软,瘫在地上,不醒人世。
梦中虽然疲累,可她不愿醒来,一路奔跑,路尘追不上她,靠在一棵树上,托着下巴,一脸无奈,笑意融融。
“瑶瑶,瑶瑶”听到长姐反复的呼喊,关切中满是焦急,慢慢睁开眼睛,长姐将手放在她的额上,稍停顿后,松了口气“好多了”。
雪瑶微微一笑,想要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眼睛警觉的在屋内环顾一圈。
“这是太和宫后的暖阁,传闻当年陛下心疼俪贵妃娘娘冬日在宫中行走寒冷,特意在太和宫后建了这暖阁,只有一路与太和宫相通,内设几榻,便于贵妃就近休息”说着按住想要起身的雪瑶,低下头伏在雪瑶耳边低声斥责,语种无尽的疼惜和自责。
“外感风寒,晕倒在太和殿,还说没事”长姐说着,忍不住转身擦去脸上的泪水“你这孩子,路尘不在你身边,还有长姐呢?”
“长姐,让您担心了,陛下身体好些了吗?”
“恩,已经好多了,刚才还派汤公公过来探望呢?”
“恩,这里还挺安静的”雪瑶点点头。
“这里只有一条连廊与太和宫相同,其他人就算想进来,也得先请旨入太和宫,陛下下旨,任何人不得扰郡主静养”。
“郡主为何突然病倒?”吴帝看见汤迅进来,翻看手中的奏折,眉眼未抬,郑重问道。
“郡主身边的丫头绿柏说是外感风寒,在府中养了三四日了,那几天还撑得住,前儿晚上睡前就高热不退”
“难为她夜深露重奔波至宫中,难免体力不支,你们好生伺候着”顿了顿又问道“她身边那位路公子还是下落不明吗?”吴帝对这个义女平时关怀不多。
“陛下这话问到点上了,路公子离去后,郡主茶饭不思,夜夜难眠,日夜思虑,心神俱惫,再有寒气侵体,这才病来如山呀”汤迅见吴帝无怪罪之意,说话也略有松弛,想将雪瑶染疾事由缓缓避过。
“也难怪,这孩子重情义,怕是情伤难抑,药不能医”吴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
“是啊,前儿夜里,郡主来了之后,怕将风寒传给陛下,帘子都没让老奴打起来”汤迅笑嘻嘻的
“这孩子侍奉,是很细心,溪澈喜欢,错不了”吴帝喃喃低语,提起俪贵妃,汤迅不知该如何答话,便低头赔笑。
“朕甚少关心她,外感风寒,怎么染上的?”随意问道。
汤迅跟在吴帝身边几十年,自然耳聪目明,事事洞察细微,多年侍奉主上谨遵忠心一条,正是因此,保他多年深得帝心,圣眷不衰。皇子夺嫡,他只看在眼里,从不多言一句,现如今恒王荣宠一身,盛势无人可挡,兰妃侍上谦恭,甚的圣心。只是他见惯了宫中世态如云,瞬息万变,朝夕之间,雨覆云翻,脸上卑恭的笑容丝毫未变,低声答道“郡主还在昏迷,老奴没来得及细问,说是淋水了”
“近日京中无雨,初冬天寒,怎会淋水?”吴帝语中带惊,稍稍停顿“你去查查看,是不是这孩子想不开?”
“是”汤迅领旨后心中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