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蒲初墨与庄玲珑两人含笑怡乐的到正院给蒲石方和蒲夫人行晨礼,蒲石方坐在书桌后,默然的看着书,对儿子迎娶庄玲珑虽心中充满芥蒂,不过事已至此,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便随之任之。大婚之后,两人相处到是其乐融融,庄玲珑每天晨昏定省,礼数周全、仪态端庄,如果不是庄荀的孙女,中间又夹着宁王这层,蒲石方对庄玲珑的端庄得体还算满意。
看着两人离去,蒲夫人起身走了过来,脸上堆笑“老爷,人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板着脸了”
蒲石方心中暗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下“若不是你们一味纵容,初墨也不敢抗着非她不娶”
“我们纵容,我倒是想纵容,也得能看的到人呀,他常年不回家,只一回家,就是要求娶庄玲珑,你们爷俩都够倔强,你执意不许,他就执意不娶,借口常年的在外奔波,持身不娶,无非就是除了庄玲珑,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女子,你的儿子,你心里不清楚?如此下去,岂不是要眼睁睁的断了蒲家的后。你说的那江山天下,都是天家皇室争戈,何至于关系我儿子婚娶?再说一个小小的庄玲珑,会关系国家天下吗?笑话。”见蒲石方没有开口,只是白了自己一眼,转而缓缓说道“我蒲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母亲年龄又大了,还能颐养几年,巴巴的盼着孙子能承欢膝下,可这些年,他拢共在家的时间抵不过婚后这段时日。常年不是去游历江湖就是入伍随军,伴随于恒王左右,江湖险恶,刀枪无眼,我这为娘的日夜担心,夙夜不安,凡有点风吹草动,你不也成夜难眠吗?我就算了,知道你维系族荣着实不易。你若心中实在不忿,就想想母亲,日夜念佛,唯一的心愿就是祝祷墨儿在外平安,你真就忍心她那么大的年龄还日夜担忧,一日也不得静养。”
“妇人之见”蒲石方稍显怒气,转而想到年迈的母亲,心中似乎也有所不安,压低声音“庄玲珑会不会关系家国天下?我们且先不谈,是我蒲家不想与庄家有任何关联,那庄荀授教宁王多少年,情谊自然非比一般。前年宁王来广陵赈灾,庄家全力支持,庄荀退隐居乡,无官无职,虚爵闲名,却凝聚起江浙六省商贾豪门财力,半年光景灾后房舍重建完毕,这等德望和才智,令人钦佩,何况庄玲珑自小长在他身边,又岂会逊色?”
“若是她没有一二过人之处,怎会入了我儿子的眼”谈及儿子,庄夫人自然笑逐颜开满是自豪。
“这不是已经留在身边,你就少说几句吧,初墨文物皆修,四处征战非他所长,文定安国是他所愿,他的战场是在庙堂之上,庞老太师要我蛰伏在这广陵多年,为了是有朝一日震翅而起,为恒王殿下夺嫡助一臂之力,只有恒王争得大位,初墨才能施展一身的抱负。”蒲石方叹了口气,对夫人的怡然自满无奈摇头“初墨持身不娶,是因为仰慕庄玲珑,你不会真的以为庄玲珑这些年独身不嫁,是因为我们的儿子吧?”
“我听说是在等宁王殿下”蒲夫人试探着问。
“就是宁王,不过庄家没有足够的根基,无力支撑宁王在朝中地位,所以在宁王殿下迎娶施玄灏独女之后,庄玲珑这才转意,去庄家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可不知怎么就认定了初墨,我听到外面有传,说庄荀起初极力反对与我家结亲,后来不知怎么又同意了,想及种种,心里总是不能安定。”
“你这担忧说过多少遍了,我明着暗着看了多少次,初墨与玲珑两人不是弹琴赏画,便是习字吟诗,庄家是诗礼之家,玲珑尊养无忧惯了,眼中只懂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家中事务,礼情来往一概不理,养在深阁中一个女子,纵使有几分才华,不过是女儿家的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由头,与你所想大不相同。”
“这样最好,既然初墨钟情与她,只要她安守本分,我蒲家不会薄待于她,只是我所顾虑,你还是要多多留心”
“我把腊梅打发到初墨院子里管事,腊梅跟我久,实诚可靠,让她过去看着,老爷你就放心吧。”
“除了腊梅之外,院中其他的人,每旬召来训话一次。”
“知道了,一直是这样”
“但愿她在后院能安安稳稳度日。”
“老太师来信说很想念初墨,他成亲之日,没能到场,这次路过广陵,要来小住几日,你吩咐下去,好生准备,估摸着这三两日老太师就到了”
“是”庄夫人听闻庞老太师要来府中小住,脸上皆是敬重之意,看着蒲石方坐在椅上,又拿起书,便出门吩咐准备。
蒲初墨与庄玲珑在后院园中携手闲游,看着玲珑怔怔的望着树枝上叽喳跳跃的小鸟,蒲初墨笑着问道“是不是在府中久了,觉得憋闷,不如我带你出去转转。”
“也好”玲珑柔和的点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一路上玲珑的笑意始终挂在嘴角,脸上的笑中除了谦顺,没有丝毫的愉悦,那淡淡的笑容时间越长,越让蒲初墨心底忍不住一阵阵疼惜。
宁王大婚不久,庄府择婿的消息传出,自己飞马兼程,日夜不停往回赶,生怕晚了一日两日,会错过那个令自己倾心多年的女子。犹记初次相遇在烟雨朦胧的平江,那日他乘官船回广陵,城外开阔的江面上一艘舫船迎面缓缓而来,看船外的装饰和随行侍从,应是富家官宦家女子结伴出游赏玩,悠扬婉转的琴音穿过氤氲如烟的雾气袅袅而来,清雅脱俗,琴韵灵动,沁人心脾。
蒲初墨传令官船前行向舫船靠近,待两船并排,站在船舷透过挽起的纱帘,舱内站着五六位衣着华美的年轻女子,拥簇坐在中间拨弄琴弦的女子衣着清雅,头微低,专注于指尖流淌的清雅乐章,一缕鬓边的青丝前垂,掩映着姣好的面容,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恍若仙子般亦真亦幻。奏琴者似乎感受到一双灼热的双目热烈凝视,旋即收音,起身片刻相视,曲身微微一礼,娴雅处多了几分出尘气质,莲步轻移,走到窗边,将纱帘放下。纱帘缓缓遮住那微微含笑的粉面,星光灿然的水眸中荡着粼粼波光,心底深处某处朦胧遮盖的地方犹如瞬间被一束温暖柔和的光芒照亮,盈盈的浅笑启开了这个文武皆修风度翩翩男儿心底沉睡的爱慕,不觉嘴角溢出的笑意飞扬与这江中的细雨融在一起,飘飘洒洒随着那搜舫船而去。家里派来迎接的侍从告知,这女子是名扬广陵,才貌双绝心思剔透的庄玲珑,随之又有意多说了一句,她是从京中南下来广陵乡居的宿儒大家宁王之师庄荀的孙女。一向博物通达的蒲初墨似乎没有注意到侍从最后的那句话,双目追随纱帘愈渐愈远,直至舫船消失在朦胧的烟雨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次相见氤氲朦胧,这许多年,蒲初墨似乎一直看不透这玲珑的心思,他很清楚的知道庄玲珑迟迟不嫁的实因是在等候宁王殿下,而他更知道,宁王殿下迎娶的王妃不会是庄玲珑,所以从不曾有过半丝退却的意思,只要她一日不嫁,他便一日不娶。想不到,宁王迎娶施家女儿不久,庄府放出口风,要为庄玲珑择婿。
庄玲珑对店中的锦缎并没有什么心思,摸了几下,随便走走意思着看了几样,蒲初墨看到庄玲珑看了几样,轻声问道“要不要包起来?”
“不用了,府里有很多,没什么大不同,都差不多”庄玲珑温和的答道,虽然尽力遮掩,可还是流露出几分百无聊赖的慵怠。
“去旁边看看首饰?”蒲初墨征询道。
“不如去对面茶楼上小坐会儿吧”庄玲珑实在没有什么兴致,蒲初墨对她很好,只是她潜意识中用力的抗拒着,眼前的这个家族,这个人,她去接触,去礼敬,可却不愿去亲近,去接纳。因为她知道,她进入这个家族之后所要做的事情,在不远的将来,会将其步入不归之路。
“好”两人出门走去对面的茶楼二层临街包间内,店小二将茶端上,招呼了两句,又见两位是俊男俏女,将茶放下,识趣的快退了出去。
庄玲珑自坐在窗边,便目视街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偶尔目光收回时,会极快的在蒲初墨脸上一扫而过,露出些许笑意,转而又看向窗外,蒲初墨顺着庄玲珑的目光对外凝视,只是日常的熙攘来往,并无什么不同。稍过片刻,庄玲珑看到蒲初墨伸手执壶,便连忙接过将茶倒上,蒲初墨笑笑将茶杯端在手上。
庄玲珑给自己倒了一杯,放下茶壶,并未执杯,依旧凝视窗外,心里默默的回想来时路线及喧闹景点和路旁店铺,又仔细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静静的等要来的人。
过了不大一会儿,便不经意间微微叹息。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装扮齐整端坐家中,望穿秋水似的期盼着宁王殿下驾临庄府。每及此时,沉月总是跑得气喘吁吁,而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补状理饰,飞快溜到前院的角门后躲着,待宁王殿下出门或陪同爷爷在院中坐谈之时,便透过门缝静静的看着宁王的一举一动,一蹙一笑,那时的她,无数次窃喜庆幸,多亏爷爷是宁王之师,自己才有机会这么近睹视皇子风采。若偶有急事,庄玲珑便假以借口面禀,故作镇静大大方方入内,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这样的机会是如何绷着心底澎湃的激动,才能稳步入内,缓缓言吐,再施礼离去,宁王也会微笑颔首示意,不知有多少次,在她走出前院,因过于激动而忘记呼吸,脸憋的通红,生怕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因无法承受过烈激动而骤停,在接下来的很多天,每每想及宁王殿下的笑容和自己相视一瞥的瞬间,内心便会欣喜的无语言及,不管何时何地都会怔怔傻笑很久,自己则为这些所行所为的一厢情愿的称为心念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