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瓜圃南头开始,挑成熟的西瓜,每隔几步,在邱新所占的那行的瓜陇中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三人摘下的西瓜均放在一起成堆,便于摘完之后,一起般运到车上。
路尘看着雪瑶蹲下身去,将身边的这个敲一下,那个拍一下,西瓜的每一声响都分毫不差的传入雪瑶耳中,她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正准备大展身手时,邱新看了看雪瑶蹲在那里好像还没有动手,便走了过去,蹲在雪瑶身边“姐姐,你是不是不会挑,不用敲得,看这里”说着指着瓜蔓上方的一根弯曲的细藤“这是瓜须,你看这个颜色鲜绿,还没有熟,要再长几天,这个瓜须已经长得有些枯萎,就是熟瓜,若是瓜须已经长得快要干了,那么这样的西瓜就是成熟得非常甜,再不摘,就会变沙,空掉”
“空掉?”雪瑶问。
“就是西瓜过于成熟,里面都长空了”
“你确定是这样的?”雪瑶突然第一次觉得自己感官奇异有些新用途,就这么生生的被扼杀了。眼珠冲着远处的路尘转了转,低声对邱新说,“你猜,路尘他知不知道?”
“先生?”邱新看了过去,看着路尘仍是在拍拍敲敲,雪瑶示意邱新继续摘瓜,笑笑有了主意。
雪瑶起身,走到路尘身边“咳…咳…”俯身到路尘耳边,严肃的对路尘小声说“刚才站在田中,觉得四周极其安静,闭目凝神,我竟能听到成熟西瓜里的轻微颤动。”将头向外扭了一下,勉强克制住自己的笑意“要不,我听,你摘。”
雪瑶的听力异常敏锐,可是雪瑶说听到成熟西瓜的微颤声,还是有点不可置信,怀疑的看了她一眼,雪瑶伸手指着身边几个瓜须已经半是枯萎的西瓜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边的那个。”
路尘摘下雪瑶指的那些西瓜,摘下之后听着确实已经成熟,虽然脸上还是怀疑,可还是将那些瓜一个个的放在瓜堆上。邱新放下两手的西瓜后,直起身子,擦了把汗问道“先生,这样摘是不是很快?”
路尘站在邱新旁边看了一眼,立刻明白怎么回事,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装模作样的雪瑶,应付的点点头道“确实很快”
雪瑶就站在路尘身边指指点点,看着路尘深信不疑的样子,雪瑶的心里乐开了花,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便四处转转背过脸去偷偷笑,回来之后接着继续指挥,路尘看着雪瑶偷笑的样子,只是心中暗笑,也不拆穿,继续听着雪瑶指挥摘瓜,不大一会儿,一车瓜装好,邱新赶着马车,进城去卖。
在走出菜园的路上,雪瑶几次看着路尘,笑的很是促狭,路尘无奈的看着她,难得有件让他觉得这么好笑的事情,就让她心里偷着乐吧,什么时候憋不住,自己就会说出来。
两人在学院中深居简出,一般晨起会帮邱新摘瓜运菜,之后邱新去城里卖菜,雪瑶便坐在廊下临风抚琴,路尘则会手持书卷静坐一旁,遇到琴音凝滞不通之处,便会放下书卷上前耐心教习。路尘习武练剑,雪瑶便坐在树下的长椅中,半憩半眠。傍晚邱新回来,三人饭后在月下品诗谈赋,其乐融融。
路尘闲暇时仰望天空,总觉得近这几日的天空格外高远,干净而辽阔。想想自己一直未停止探察当年的真相,现在记忆已经恢复大半,身世也基本明朗。这些天,他一直在暗暗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踏上争夺那至尊之位的坎途中,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一呼万应的荣耀,是为了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还是在遵从自己的内心?为己、为民、还是为天下?
遵从常理,为什么在自己的记忆稍复,身份基本明朗之后,不即刻返回那巍峨尊严、金碧辉煌的皇宫,照理来说,那是自己的家,稳居御座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为什么,自己内心并不愿意重归那里,想到那里总觉隐隐不安,忍不住想要远离。
在经历了一帮外族山匪的袭击后,出关入山后再次埋伏于山中狭路的人是谁?双方的人员都折损严重,最后冒雨追击他们的另一对人手,直至两方角逐于阴森密林中,滂沱大雨、电闪雷鸣间最后拼死护卫自己的就剩独孤穆和他的将军嘟列。
母亲,记忆中的她高贵优雅,眼角眉梢总是带有会心的微笑,看向自己的眼光是那么的关爱,像和煦的春日般那么温暖。满心欢喜的母亲送儿子出巡母族,竟是将儿子送上了一条不归路,她的心里该是忍受着何等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折磨,在一日日的期盼中担忧思念,心中没有一刻不牵挂,祈求他能平安而归,就是这微小的希望一直支撑着她又走过三年,在听到儿子死亡的消息后香消玉殒。
人生就是这样难以预测,生在帝王家,富贵优尊养,而自己的命运竟在一次出巡游玩中遭变,十多年的岁月无法回逆,早已认定雪谷少主才是自己的位置,皇长子的尊贵和殊荣已以太子之尊葬在那高贵阴冷的皇陵之中。
为什么会被劫持,母妃为何会早早逝去,其后近十年朝廷与母亲的母族--乌桓,用兵不断。昔日往事很多也是模糊不清。现在三王之争日益剧烈,若是贸然回去,必会将矛头都引向自己。皇上这些年迟迟不立储君,是不是坚信自己还活着,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若相信自己活着,为什么下昭江湖说大皇子已亡呢。这些年身在江湖,如今回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无心争夺大位,可身为热血男儿,身世疑窦不除,如何豁视来日,安心立足?
真相,既然自己的出身已经确定,现在需要的就是当年的真相,明白而彻底的真相。
以师公的敏锐,自己这般特殊的身份,师公不可能全然不知,难怪自小不许外出,就是为了将自己隐藏在雪谷平安长大。
人的思想就像是一剂无味的毒药,开始的时候尝不到什么滋味,可是当药力慢慢扩散,在血液中活动起来,若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便会慢慢的侵心蚀骨,直至将其吞没、毁灭。在路尘缓缓恢复记忆之后,探寻真相的坚定决心,便如同毒药般侵入骨血。
这日邱新从城中带回来几盏孔明灯,说是学堂马上就要开学了,放灯祈愿。孔明灯缓缓升起,路尘虔诚敬立,目光跟着跳跃的灯光越升越高,看着雪瑶安逸的浅笑,心中默默祈求:不管来日际遇如何,请上苍见怜,保佑雪瑶平安快乐!
路尘居于南中,所以雪谷各舵及漠北密营的所有事务消息均送往南中,路尘这段时间不在,向齐处理各种事务忙不应暇,早晨宁王返京,向齐立刻飞鸽传书,晚间路尘便收到消息,请路尘速返南中,主理雪谷事务。
目送雪瑶回后院,两人走去书房,看着路尘精神奕奕,向齐毫不客气的将桌上厚厚一摞文书推到他面前“这些你先慢慢看,有什么不清楚的,等我醒了再问,我先回房睡会,三天没合眼,总算把你熬回来了”。
看完桌上厚厚的文书,天将朦朦亮,推开房门,黎明的凉风顿时让人心神一清,路尘倚在院中的长椅上,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看到东方边际的朝霞,沉重的心情得以稍稍舒缓,目光依旧深沉,慢慢闭上眼睛,在心中细细盘算这段时间向齐悉心整理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