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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从煞气腾腾的灵网中冒出了诱人的剑锋!
问苍额前片片殷红,都是谢臻在挣扎当中与之头骨相撞所留下的血印。这老东西简直丧心病狂,为了活命连牙口都用上了,咬得问苍的肩颈与胸前是牙印遍布,真真是条疯狗!奈何问苍无论如何就是半点不松,早就豁出了一切,誓要与他同归于尽。
孰正孰邪?
那是黄泉路上才该讨论的事情,自甘入魔的吴问苍早就不在乎这些噱头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谢臻死!
他只想要眼睁睁看着这举世闻名的九霄剑,光彩夺目地穿过他布下的魔障来此报道;想要听那见不得光的龙鳞甲被穿透时咯嘣一声的美妙声响,来歌颂亡灵何辜!
哪怕要他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而这一刻近在咫尺。
铛啷啷!
比九霄来得更快更早的,是令人酥麻的阵阵铁链声,伴随着一男一女的怒喝、周围观众的惊叫与谢景谢之亭的各喊同时突进了问苍不堪重负的耳道!
“喝!”
碗口粗的铁链缠在双臂,张寸山凭着一身蛮力从剑灵身后生生扯住了九霄前进的势头!
少华山,终于还是出手了。
随着铁链的回卷,臂力惊人的张寸山将九霄一尺一尺地拉了回来,仅给问苍在灵网上留下了一个无奈的剑缝。毕方鸟光彩非凡地莅临场中,朝着剑灵接连快速地喷出了数十个火球,九霄终于哐当落地,没了脾气。
另一边,仙女姐姐亲自下场,又哪有解决不了的场面?指尖的火光顿时燃尽了问苍所有的绳索,将二人分开。一阵铛啷啷的蹿动声,齐妍手中当时救了问苍的铁链,如今却拴到了他这个邪魔外道身上。
风卷残云一般的收场,看得众人哑然失声。
世人总是希望自诩正义的一方能够获胜,但正义二字,又何尝不是一颗脑袋一张嘴而已。
有些东西远比正义更加贵重。
“多谢公良尊……噗!”
刚整理完一身狼狈的谢臻正准备向公良舒作揖致谢,没想到突然气血翻涌,瞬间喷了她一大口鲜血跪倒在地!
“爹!”
“爷爷!”
“谢掌门!”
堂亭山一众赶忙飞剑而至,谢衡扶起父亲让谢景连忙搭脉,竟是中毒垂危之状!
“你!”
谢臻指着吴问苍话不出口,又是一大股鲜血涌出,脏了一地。
“吴问苍!你到底对我爹做了什么!快把解药给我拿出来!”
谢景怒气腾腾地举着瑶光剑直冲到问苍面前,又是愤怒焦急又是不敢相信。
从未想过这把剑有一天会架到自己的脖子上,问苍低着头不说话,更不愿看到她的表情。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从他不告而别开始,这段十数年的养育之恩便成了二人之间唯一无法面对的东西。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有所了断。
“二姑不要!”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快给我拿出来!”
听不进谢之亭的劝阻,瑶光剑愤怒地抖了抖,在问苍的脖子上立马擦出了一道红线!
他并不在意脖子上的刺痛,反倒赎罪一般地笑了笑,对着昔日的养母柔声作答:“没用的,二师父。你把脉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你!”
“吴成……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整个南方的……”
“爹!”
“爹!!”
“爷爷!!”
怒指着吴问苍,谢臻话未说完,却再没了后续。
“哈哈哈哈哈!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问苍傲然抬着头,将自己狂放的笑容永远地印刻到了谢臻临死时涣散失神的双眼当中!
他根本就不在乎谢臻想说却没说完的玄机到底是何含义,修届死了一个谢臻,还是死了他吴问苍,又有什么区别?天塌下来他也认,但那张充斥着不甘的亡者之脸,值得他为此付出一切!
“吴!问!苍!”
“问苍!”
看向一旁断成几节的惊鸿剑,在堂亭山数把怒气腾腾前来寻仇的飞剑袭来的瞬间,问苍只觉身子突然变得好轻,两眼一黑,便颓然倒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爹,娘,爷爷,小叔,堂叔,我吴问苍终于为你们报仇了。你们九泉之下若能有所感知,便好生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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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漫长的梦。
是梦,也是他吴问苍磕磕绊绊的一生。这一路走得跌撞,走得惨痛,甚至走得不明不白,却未曾后悔。
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平静。
谢臻的死并不能复活即翼山的任何一个人,但却能解决他心中十数年来的悲痛与梦魇,问苍觉得值,那便是值。
接下来,只要睁开眼睛,新世界就会来临。
吴问苍睁开了眼睛。
木制的屋顶,不,是架子床的床顶,看不出是哪儿,但绝对不是他家。
掀开棕色的床帘,一个熟悉的人正在对面呼呼大睡,那身材不用看脸就能一眼认出——
张寸山。
他还在少华山,身上未愈的伤疤证明了发生过的一切,连那老东西啃的牙印都还有二三未消。他还活着,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他应该已经死了。
看着这陌生的房间,问苍无奈一笑,叹了口气。
可惜啊,竟然还是杀错了。
也罢,无论如何谢臻他都非杀不可,至少再也不用每天做噩梦了。至于那个人,只要这天地尚存,他就还有机会。
我们来日方长。
“醒了就收拾收拾,师父要见你。”
张寸山摆了摆手,翻个身又不理不睬地继续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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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殿的左前方,也就是少华山的东边,立着一座可与之相媲美的宏伟殿堂,名叫北辰殿。
这便是少华山的奇怪之处。
正中的广场建得端正四方分毫不差,四周分立东西南北四殿,以方位作名,却并不一一对应。东殿曰南阳,南殿曰西霞,西殿曰北辰,北殿曰东明,这四个殿堂像是故意转了个方位一般,与整个少华山规整的风格截然不符。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焚灵仙公良舒,正在北辰殿中等着他。
吴问苍第二次推开了北辰殿的殿门。
“你醒了。”
温柔的声线从上方传来。
正殿的横榻上,公良舒依旧戴着那半边的飞羽银雕面具,一身红衣妩媚雍容地躺着,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
“参见尊主。”
吴问苍毕恭毕敬地跪在殿门口,朝着仙女姐姐拜了一拜。
“起来吧,不必这么拘礼。我的酬劳呢?”
公良舒双腿一叉便坐了起来,弯着腰将双手撑在脸侧,从那高高的横榻之上俯视着下边渺小的吴问苍。
“您不是已经取走了吗?”
问苍起身,虽然历经了生死一线,不知为何他却仍是不敢抬头直视这位高傲的火焰女王。
总觉着这殿堂当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他,像最忠诚的小兵,为女王监视着台下之人的一举一动。
仙女姐姐突然一笑,在右手指尖燃起了一团不一样的火苗——正是祝融之火,南离。
“你是说这个?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来见我之时它便已经属于我了。只不过是让你借用了几天而已,我当然得拿回来。不过,我要的另一件呢?”
在她的注视下,吴问苍半晌未答,许久才终于抬起了头,接上了她充满笑意的眼睛。
“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