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S市带着些微微的凉意,今年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昨天穿着薄薄的衬衫,今天就可能再加一层外套。
太阳快落下的前一刻是最悲伤的,整个城市被染成一片橘色,第一眼,觉得那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美景,看久了,那种不知名的悲伤就会让人心生压抑。
贺谨恂坐在车内,看着前面龟速移动的车辆,偶尔尝尝堵车的滋味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他的头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落日胜景,乍一看很美,看久了就是死寂。直到后面的车按着喇叭,他才回过神来。
他来到某个胡同里的一家店,推门而入,熟络地走上二楼,门口的莫遥像是习惯了的模样,什么也没说,手中整理着明天要送的信件,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
贺谨恂上二楼后,走到最里面的书架,第十二列第一个柜子,他抬手去拿柜子里的东西,那是一本日记,款式有些过时,看上去是几年前流行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日记,翻到上次看到的位置:
十月二十七日,
今天的物理课好难,老师讲了两遍我都没听懂,还不好意思上前问,我才十五岁,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大的试炼啊——。回家后想问谨恂来着,可是他今天也好晚,这都十一点了还没回家。
说起来,也没有问过他,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说实话有时候像个混混头目,有时候又是一副正经生意人的样子,可是他才十九岁啊,还有他怎么不和爸爸妈妈一起住,难不成和我一样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算了算了,还是不要问了,他要是想说就说了,而且万一是伤口怎么办,揭人伤疤是很坏的,还是算了。
看了很久的那部电视剧终于完结了,可惜最后是悲剧,气死我了!男主角最后死了,让女主角一个人活着,编剧真的好坏,为什么非要把他弄死呢,中间已经那么虐心了,最后开开心心的度过下半辈子不好吗。
对了,今天同桌分给我的那块巧克力好好吃,这周末的时候去买一盒给谨恂尝尝,他好像从来没吃过甜食,要胖不能自己胖,分给他,一起胖。
贺谨恂看着叶归洵写的内容,反复看了三遍,恨不得印在脑海里,尽管她写的都是每日鸡毛蒜皮一样的小事。
莫遥走上二楼,看了眼最里面的贺谨恂,推开旁边的小屋门,懒慵慵地躺在沙发上,艺姐当没看见,继续看着手中的散文集,
莫遥想起来贺谨恂第一次来到这家店的场景,他穿着病号服,神色焦急,乍一瞬间他还以为是从医院逃出来的精神病患者。
“归洵的那封信是不是你送的,归洵是不是来过这里,你认识她吗。”贺谨恂抓住莫遥的肩膀,逼问着。
他因为每天工作太多,晚上又一直用酒精麻痹自己,导致胃出血被送进了医院。闲下来了,想的就多了。他突然想起来送来的那封信上没有邮戳,来不及换衣服,就找认识的人去查监控,查到这里后就立马赶来了。
莫遥这下子想起来他是谁了,四年前叶归洵曾经给他看过贺谨恂的照片,又骄傲又带着些许害羞,说这是她的男朋友。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之前归洵的样子,离开肯定和这个人有关。
艺姐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把归洵留下的东西给他看看吧,但是,不能拿走。”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但是认识的人却不少,前阵子S市有场葬礼,贺家,安家,顾家,还有一个大明星都去了,但是去世的人是谁,记者们挖了半天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那时候,她就知道了,那场葬礼是属于归洵的。
归洵也给她看过贺谨恂的照片,她马上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是贺氏的总裁,贺谨恂。以他的能力,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关键就是想不想找。
当她猜想到归洵已经死了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便有了两个想法。第一,如果他来了,就让他看看归洵留下的东西,但是不能带走。这是她替归洵出的一口小小的恶气。第二,如果他不来,那这些东西她会亲自处理掉,就当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相信归洵也会这么想,毕竟,在四年前,归洵就曾让她把这些都扔掉,只是她又留下了。
归洵留下的东西是十本笔记本,记录着她的八年,曾经她在这里存放了十四岁到十八岁的日记,再后来,顾奕祈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十八岁到二十二岁的日记,想来是在贺谨恂的监视下,没有办法销毁,只好托顾奕祈在送信的时候,顺便把这些都送过来。
“二楼最里侧的书架,第十二列第一行,有你要找的东西。”莫遥听到艺姐的声音后,叹了叹气,开口告诉他。
自那时候开始,贺谨恂每天下班后都回来这家不起眼的小店,可是自他找到这家店后,艺姐三天两头就关店,哪天营业哪天休息都说不准,这也算是为归洵出的一口小小的恶气。
莫遥躺在沙发上,思索片刻,“艺姐,你说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问题是好好谈解决不了的?”
“你还是太年轻了,等再大些你就知道了。”艺姐翻过一页书,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好好谈说来简单,真的是说来简单..........
一旁,贺谨恂合上日记本,他不舍得一口气看完这些日记,极力克制自己,每次就看一页,就看一页,可以看八年,就像是她一直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过。
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开车离开了这家店,
他来到的是夜归附近一处纹身店,略显昏暗的灯光照着墙壁上的刺青样本图都有些神秘,只能依稀看得清龙虎之类的大花臂图案。
“谨爷,你怎么来了?”文斯朝略微惊讶着,他没料到贺谨恂回来他的纹身店,记得贺谨恂是从来不纹身的。
“纹身。”贺谨恂吐出两个字,眸中满是坚定。
“你要纹什么图案,这里是图册。”文斯朝把纹身图册递给贺谨恂。
“纹数字,纹在左手手指上和心脏的位置。”贺谨恂没有接过来,把自己想了很久的话告诉文斯朝。
文斯朝把工具都准备好后就过来了,“谨爷,你确定要纹这里是吗,洗纹身很麻烦的,特别是这种数字,要是以后后悔了.......”文斯朝略微担心地看着贺谨恂,一般纹数字的都是情侣之间纪念日之类的,分手之后洗掉都很麻烦。
“你纹就行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洗掉的。”贺谨恂说出口,表情带着微微苦涩。
文斯朝深深地看了眼贺谨恂,来他这里纹身的人很多,有人纹一整片后背,有人纹一整条胳膊,他都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辈子不会洗掉的人很多,没过多长时间灰头土脸来洗纹身的人也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贺谨恂的样子,真的觉得,这一辈子,他都不会洗掉。
纹身很疼,贺谨恂却一直忍着,十指连心,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文思杨那家伙最近工作上没给你惹事吧?”文斯朝问出口,店里放着当下流行的音乐,却还是显得有些清冷。
“没有,他做事挺认真的,何况有季成教着呢。”贺谨恂淡淡地说出口。
文思杨是他去年招的那个新的助理秘书,而文斯朝是他的亲哥哥。贺谨恂命令余知和季成,而尚格,文斯朝,以及武坤的顶头上司是余知。尚格一队负责各产业的安保问题,武坤一队负责各种紧急活动,有时候人手不够的话,会从尚格手下调些人执行任务。而文斯朝一队负责的,是凶险的机密任务,每次任务都有死亡的危险,与此相对应的,他这一队的武器配置和酬劳都是极高的。没有任务的时候,文斯朝就会来这家纹身店打发时间,也算作是自己的一个兴趣爱好。
片刻后,纹完了,贺谨恂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心脏那个位置和左手手指,左手四个手指上分别问着一个数字,1027,那是连州下着初雪,他们相遇的那天。心脏处纹的是gx1013,那是他为她起的名字和她真正的生日。
两处纹身就像是物品的编码一样,归洵啊,我这一辈子都属于你了........我说过,你会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和我白头偕老的人,如果你不在了,那我就一直一个人,一直............
这时候,一个女人推开门进来,“斯朝,我来啦。”
女人看上去大概二十八九岁,一身长裙,脸上挂着笑容,带着些许的喘气声,可以看出来来得很急。
文斯朝有一丝慌张,她看见贺谨恂后只是微愣,她知道文斯朝在贺谨恂手下工作,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而已,她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辛可,是斯朝的女朋友。”
贺谨恂看了过去,礼貌性地回了一句,“你好。”
“我先走了,最近没有任务,和女朋友多相处些。”贺谨恂靠近文斯朝,低身说着,说完的那一刻看着文斯朝露出一抹微笑。
贺谨恂象征性地向辛可点了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这家店。
文斯朝看着贺谨带着些落寞的背影,再回想着他刚才的那抹笑容,那抹带着苦涩和祝福的微笑,他这才想起来,去年十一月末的时候贺谨恂的女朋友好像去世了。
也不怪他想不起来,那时候他正带着手下出任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了,只是听说了这么一件事。
看着刚才贺谨恂的表情,和他纹的那两串数字,现在,他可算知道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贺谨恂真的会一辈子留着纹身了.........
“斯朝,斯朝,你怎么了?”辛可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文斯朝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辛可的头发,“没事,我在想晚饭带你去吃什么好。”
“嗯.........我要吃街对面那家饭馆的,他家的糖醋排骨很好吃。”辛可想了想,
“好,走吧。”文斯朝牵起辛可的手,两个人走出纹身店。
文斯朝看了眼大街,这里是夜归附近,再加上这周围的娱乐场所很多,所以到了晚上会有很多人,也正因为有很多娱乐场所,所以会很乱。文斯朝抓着辛可的手不禁紧了紧,害怕在人群中找不到她,更害怕某一天,自己会在任务中死亡,永远见不到她,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