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殿。
陆纪跪在地上,手上呈着一叠厚厚的纸张,承光殿中生着旺盛的炉火,可还是有些抵挡不住天气的寒冷,陆纪说话时,口中还是有些隐约白雾。
陆纪深深吸入一口气,道:“望陛下严查。”
皇上坐在高位上,手扶着旁边的座椅扶手,微微有些发凉,他稍稍蜷了蜷手指,看着陆纪,眉头紧锁着,道:“你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陆纪点点头:“证据臣都已经整理好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亲自看看。”
“不是朕不信,罗将军为本朝立了很多战功,平时在朝堂上也受百官称颂,朕实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是他,而是他们。什么事情呢?总的来说,陆纪之前遇到的很多事情,都与罗梓明脱不了干系。勾结官员,结党营私,贪污腐败,草菅人命,陆纪花了近三年的时间,将罗梓明、罗家所涉及到的种种事件,一件一件调查清楚,搜集证据,再一件一件罗列出来。
罗家立于朝堂多年,根基深厚,即便是陆家,也不能轻易动他,但所有事情,只要有个理由,还是有真凭实据的理由,再做起来,就轻松多了。
谁也不知道这三年他怎么过的,早出晚归,有时候深夜还在书房与人谈事,有时为了找一个人,踏遍整个都城,也去过深山中,去过乡野间。这期间,罗梓明可没少给他下绊子,他生过两场大病,其中有一次病到大家都以为他不行了,可他还是撑过来了。
既然让他撑过来了,就没有什么事能再打倒他。
那一叠纸张就是他历时三年所搜集来的证据,里面还有人证在上面盖的官章与手印。皇上将它们接过,粗略地翻了翻,就那么扫一眼就知道,都是真的。
皇上眉头锁得更深了,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朕知道了,朕会处理的,你先下去吧。”
陆纪依言退下。
他并不怕皇上会包庇罗家,因为古往今来的铁例,君主最忌讳的就是臣子将手伸得太长,而罗家,已经不止一次触犯了这一条铁例。
当今圣上是个急性子,第二日早朝就当堂质问罗玉问,吓得罗玉问一代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直接跪于地上苦苦哀求,平时就看不惯罗家的人纷纷跳出来添油加火,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陆家的助力,气得皇上直接给罗家判了个满门抄斩。
陆纪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脱,他坐在房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一切,仿佛是梦一般,他做到了。回想起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他倒是替罗梓明感到悲哀。罗玉问在朝堂上见皇上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便一个劲将责任往罗梓明身上推,说他孽子,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罗玉问是个将军,这个道理,他不该不懂。
皇上的旨意一下,就有专门官员带着官兵去将军府抄了家,家中男丁全杀,一个不留,女的卖为妓,一生抬不起头,说到底,也是极其残酷了。
陆纪手上握着一个小石头,鲜红鲜红的,这是将军府被抄家之前,罗梓明派人送到他手中的。说来也悲哀,两人明明从小相识,却斗了这么些年,这人也倔强,到临死,也不肯承认自己输了。
陆纪后背有些微微发热,他起身去了父亲房中。陆世成也是刚刚下朝回来,官服还没来得及脱,这次把罗家扳倒对陆家是百利而无一害,但陆世成打心底知道,陆纪的目的不是这个。
红红的官服衬得陆世成比平时更精神,他见陆纪进来,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给两人倒了一杯茶。可陆纪急,他感觉脑子有些热,后背在冒汗,他握了握拳,还是结过了陆世成递过来的茶。
陆世成抿了一口,见陆纪端着茶在那里发愣,倒是笑了:“为父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去便去吧,总不能辜负你这几年呢辛苦不是?”
陆纪端着茶微微一抖,茶洒了出来,刚刚泡出来的茶还有些烫手,可他浑然不觉,只是感激得看了父亲一眼,放下茶杯,夺门而出。
陆世成看着陆纪远去的背影,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叹道:“这孩子。”
陆纪只来得及对庄云说句“备马”,之后脑中便有些空白,只有两个字在脑海里撞来撞去,撞得他有些晕,这两个字便是“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