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风有些大,吹得树在唆唆地响,陆纪直直地坐在书案前,手持着笔在写些什么。
“少爷少爷!”庄云着了一身夜行衣,竟直接从窗户上翻了进来。
陆纪用笔沾了沾墨,似乎对此并不感到奇怪:“怎么样?”
庄云走了进来,摘了面罩,然后瞟了陆纪一眼,小心地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
陆纪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写着字。
“我说,这府衙里面可真是奇怪啊,根本就没人把守,我特别轻松地就进去了,里面还有一个小地牢,也无人把守。”
“里面又没有关人,为何需要把守?”
“哎,公子,你怎么知道里面没人的?”
“料到了,里面有没有除大门之外,通往外面的暗门?”
“对!”庄云一拍脑袋,“我正想跟公子说呢,这暗门我找了好久,也不算暗门,就是一个地下通道,直接从地下挖出去的,十分隐蔽,要不是我聪明万分、才智过人,根本就找不到,公子,你要是换一个人去……”
陆纪抬头扫了他一眼,他立马噤声了。
“接着说。”
“位置就在最里面那个院子的西北角,被藤蔓遮住了,拨开就能看见,我下去探了探,里面十分黑,一直往前走,大概走半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通往哪里?”
“城外乱葬岗。”
“乱葬岗?”陆纪抬起头,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眉头也皱了起来。
“明日一早你便去曲府将曲小姐请过来,就说有新线索,记得提醒她先不要带那小孩过来。”
“是,少爷。”
曲韵云刚到陆府门外时,就看到陆纪已经在府门口等她了。
“陆公子?”
陆纪淡淡地看了一眼曲韵云身上着的淡蓝色襦裙,丢了身衣服给曲韵云后面的春荷:“带你家小姐去换身衣服,这身太扎眼。”
曲韵云这才看到陆纪今日似乎有所不同,平时都是穿各种白色鎏金云袍,今日却罕见地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外袍,虽不华贵,但有种说不出的清冷。
春荷拿着衣服:“那我……”
“与上次一样的道理,你不用跟着。”
春荷嘴一撇,眼泪汪汪地看着曲韵云。
曲韵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没事的,你回府去吧,刚好小小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曲韵云换好衣服后,就跟着陆纪上了马车,这衣服跟陆纪的一样,毫不起眼的黑色外袍,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尺寸小了些,毕竟是男装,曲韵云将自己的头发也挽了上去。
“陆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陆纪一上车便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曲韵云说话他也没睁开,只道:“蛇要出洞了。”
马车走了不知多久,曲韵云偶尔把帘拉起来一看,发现路过了护城河,竟是出城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庄云喊道:“少爷,到了。”
陆纪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曲韵云:“下去吧。”
曲韵云愣了一下,道:“哦,好。”
下车后发现竟是个荒无人烟的小道,曲韵云左右看了看,别说人了,连个动物都看不到。
陆纪对庄云说道:“庄云,把马车弄走。”
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一个马车确实太招眼。
庄云麻利地翻上马,“驾”地一声就把马车掉了个头,转眼间就只剩陆纪跟曲韵云两个人了。
陆纪下巴往前面一抬,问曲韵云:“你知道前面那个土坡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乱葬岗,无人认领或身份不明的尸首全都会运到这里来。”
曲韵云脸色蓦地白了几分:“你是说,小小的父母……”
“还不确定,但几率很大。”陆纪说完抬脚朝土坡走过去。
曲韵云有些犹豫,陆纪转过头,嘴角微勾看着她:“怎么?不敢去?”
“没,没有。”曲韵云抬脚追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曲韵云的错觉,越往前走越阴冷,上了土坡后她愣是不敢往脚下看一眼。
这乱葬岗说是个土坡,但其实比土坡高多了,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养料,这里的树长得格外茂盛,但要说它是座山,却又不够格。
陆纪走着走着,突然围着一棵树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儿,他竟直接在树下坐了下来。
曲韵云有些呆,这里可是乱葬岗啊,丢尸体的地方,他竟然就这么坐了下来?
陆纪好像知道曲韵云心里在想写什么,拍了拍手,说道:“坐吧,这里没有。难不成你想在这里站上几个时辰?”
曲韵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陆纪身旁坐了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竟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陆纪看了她一眼。
曲韵云笑起来眼眸弯弯的,笑意从整个脸上弥漫开来,身上又是一身黑衣,有种反差的感觉,她想掩去笑容,但以失败告终。
陆纪似是被惊艳到,脸上却不懂声色。
“你好像并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冷漠无情,也没有那么难以靠近。”
“哦?”陆纪挑了挑眉,“外面的人这么说我?”
“你不知道?不过我看他们是瞎说的,我一想到宰相之子、裘宗宗主跟我一起坐在地上,手上还在用树枝戳泥巴就觉得好笑,就好像……”
“像什么?”
“你不觉得像街上要饭的吗?”曲韵云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陆纪脸上的表情突然全部都僵在了脸上,身体也怎么动怎么别扭。
曲韵云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急忙站起来,对陆纪行了个礼:“陆公子,是韵云失礼了。”
“无事,”陆纪摆摆手,“坐。”
曲韵云又坐了下来,懊悔自己怎么没控制住,不过陆纪逗起来可真好玩。
陆纪这人,做什么事都感觉云淡风轻,而且很多时候脸上总是不见表情,可自己跟他相处下来,发现他确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淡,逗一逗还挺可爱,也确实不像传言中说的冷血无情,有时甚至有一点小善良,曲韵云不知道自己这么去形容一个袭宗宗主,被面前这人听了会有什么反应,但心中总隐约觉得,哥哥的死可能真的与他无关。
正待曲韵云想着,陆纪突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曲韵云便听到他们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曲韵云悄悄露了只眼睛望过去,发现树的前面不远处,有一堆杂草动了动,然后突然从下面翻出两个人。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棵树后面,虽不是什么大古树,但也足够粗壮,加上树根稍突,整个树后面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土坡。
两人的位置是绝好的藏身之处,又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且不容易被发现,曲韵云甚至怀疑陆纪在此之前来踩过点。
其实的确踩过点,只是来踩点的不是陆纪,而是庄云。
远处那两人一身黑衣,就连脸上都蒙了面纱,叫人瞧不清模样。只见他们出来后,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后,便又从那地下抬出一个很大的黑布袋,似是装着什么东西,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便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陆纪眸光一闪,轻声说道:“跟着。”
曲韵云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没有轻功,但也尽量加快脚步、放轻步子跟在陆纪身后。不知跟了多久,曲韵云只觉得树密了又稀,这乱葬岗本就是个小土坡,不是很大,她感觉他们就要从另一头出去时,前面那两个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的陆纪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