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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通信

希拉里致菲利普

最亲爱的:

多谢你的航空信。我们知道你平安到达都非常高兴,特别是马修,因为他从电视上看到美国一次坠机的画面,确信那就是你所乘的航班。现在他又因你打趣的笑话而担忧,你说你住在一套随时可能滑进大海的房子里,所以请你在下封信里纠正一下。

我期望住在你楼下的姑娘们看到你的妻子不在身边,会大发慈悲,主动为你洗衬衫,缝纽扣等等。我无法想象你怎么摆弄地下室那台洗衣机。顺便提一句,恐怕咱们自家的洗衣机也出毛病了,总是发出可怕的磨擦声,维修工说主轴承快不行了,修一修要花二十一镑。这样划得来吗,要不趁它还能运转,我用它去换台新的?

哦,说到景色,我记得一清二楚,当然那是从海湾的另一边望过来——还记得我们在厄瑟普那个模样古怪的小阁楼公寓吧。那时我们年轻又老做蠢事……啊,打住,没必要多愁善感,你远在六千英里以外,而我还有碗碟要洗。

哦——趁我还没忘记——不论在家还是学校,我还没能找到《小说作法大家谈》。不过由于扎普教授已经占用了你的房间,所以我没能在学校里彻底查找。我对他的印象可不怎么样。我问过鲍勃·巴斯比他对新环境适应得如何,可他说没几个人太多见到他——看起来此人沉默寡言,又不合群,大多时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想不到你在飞机上碰到了那个小混混查尔斯·布恩,而且他在那边居然大获成功。美国人就是容易受骗,不是吗?

送去我们大家的爱

希拉里

德丝蕾致莫里斯

亲爱的莫里斯:

谢谢你的信。说真的,我喜欢它。尤其是关于欧士医生以及你房间里四种不同电源的插座,还有系里布告牌的那几段。孩子们也喜欢那些内容。

我想这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真正的信——我是说除了你用酒店的便笺胡乱涂写的那些,什么让我到机场接你啦,或者把你的演讲笔记寄过去之类。不知怎么地,读你的信感觉你几乎有了人性。当然,我看得出你是在拼命努力,想表现得风趣,讨人喜欢,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我没上当就行。我确也没有上当。听明白了吗,莫里斯?我没有上当。

关于离婚,我不打算改变主意,所以请别浪费打字机色带来劝说我了。而且就此而言,也不要因为我而戒绝了性事。来信带有那样的暗示,而我不愿让你回来后觉得,你放弃了六个月的性乐趣到头来全无报答。

只是提个建议,你订购的莲花欧罗巴对你来说是不是过于像青年人的玩意儿了?昨天我在厄瑟普市中心看到一辆,嗯,坦白地说,它就像一个安在轮子上的阳具,不是吗?至于那辆考威尔,我没忘记上周在合作连锁超市里贴出广告,不过迄今为止只有一次查询,而且倒霉的是,我当时出去了。达西接的电话,天知道他跟对方说了些什么。

冬季学期本周开始,然而惊诧不断,迹象表明校园里麻烦重重。上周,一颗炸弹在“帝乐堂”四楼的男厕所爆炸,据推测,本来的意图是在你的哪一位同事拉屎时引爆,不过由于得到内部消息,大楼被及时腾空。霍根夫妇邀请我参加了一次破酒会,但是我没跟谁多聊,还是那群蠢货,外加一个新来的,就是以前提过的广播秀主持查尔斯·布恩。噢,对了,差点忘了,我还碰到你的交流对象,菲利普·斯沃洛。见他时我已有几分醉意,一直叫他斯百柔,可是他铁板着脸任我乱叫。天啊,如果所有的英国人都像他这样,我不知道你可怎么活下去。他甚至没有……

真巧:就在我写上面那句话的时候,我向窗外望去,有个人正沿着车道往上走,不是别人,正是斯沃洛先生。事实上,不能算走,而是用上双手和膝盖,往上爬来。他从校园一路爬到这里——说是从街道地图上看没多远,可是他没意识到路面几乎是垂直的。原来他就是来电话打听考威尔车的那主儿。他是过来看一看。糟糕的是,我在霍根家遇到过他,因此我当然得把有关纳德著作发表等所有情况向他和盘托出。自然,他决定不买了。其实,我觉得他有点可怜。显然他已经上当在滑坡区租了套房子,所以如果他买下考威尔,无论出门还是呆在家里,他都会成为保险精算师眼中风险大得邪门的客户。

你走后,这里非常安静,舒坦,莫里斯。我把电视转过去对着墙壁,用大量的时间阅读,并用高保真音响听古典音乐——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和西贝柳斯,全是斯拉夫民族的浪漫主义作品,我们刚认识时,你曾让我对自己的这些爱好感到羞愧。

一对孪生儿很好。他们经常找个什么地方双双躲起,我猜他们是在寻求性体验,不过我也无可奈何。眼下他们热衷学生物,甚至对园艺也发生了兴趣,对此我自然予以鼓励,就在我们家地势陡峭的庭院中给他们分了一个向阳的角落。他们送上对你的爱。而我如果这么做就是虚伪了。

德丝蕾

又及:我还没碰到过梅勒妮。你为什么自己不给她写信?

希拉里致菲利普

最亲爱的:

早晨强生公司来了一个人,拿着一大束红玫瑰,说是你通过“国际鲜花速递”让他们送来的。我说肯定搞错了,因为今天既不是我的生日或别的什么好日子,可他不肯把花带回去。我打电话给强生公司,他们说没错,是你订购的。菲利普,出什么事了吗?这不像你。一月份买玫瑰一定是天价。花儿自然是温室培育的,并已在凋谢。

你收到我上一封关于没能找到《小说作法大家谈》的信吗?好像很久没收到你的信了。开始教课了吗?

我在超市碰到珍妮特·丹普西。她说罗宾决定了,如果这学期不给他提升就离开。不过他们当然不会把高级讲师先给他而不给你,会吗?他可年轻多了。

再谈,爱你的

希拉里

又及:洗衣机的噪音越来越大。

菲利普致希拉里

亲爱的:

今天早晨一看到你的第二封航空信,愧意就油然而生。Mea culpa[35],不过随着学期(他们用季度这个词来称呼)的开始,这周相当忙乱;我是希望玫瑰可以让你感到一些安慰,知道我还活蹦乱跳并想着你。可看来却弄巧成拙了。我坦白,前天晚上我没少喝杜松子酒,那些玫瑰也可能是第二天早晨醒来后的一种赎罪行为。鸡尾酒会是系主任卢克·霍根举办的,他太太让我帮忙说服查尔斯·布恩出席,说他到场会被奉为上宾,我本不必做这种荒唐事的。其他客人中有扎普夫人,喝得醉醺醺的,态度咄咄逼人。我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过后来,完全出于一次偶然的巧合,我对她的印象不得不有所改善。我看到一个卖二手雪佛兰考威尔的广告便找上门去,结果发现是扎普的二手车。然而扎普夫人认出是我时,便告诉我说考威尔车被认为是一款不安全的型号,而且非常坦率地建议我别买。

扎普夫妇家的房子很豪华,位于一座陡峭得难以想象的小山上。我去的时候里面乱七八糟。有两个小扎普,是对双胞胎,名叫伊丽莎白和达西,相当荒谬(当然扎普是简·奥斯丁专家——事实上在许多人眼里,他是唯一的简·奥斯丁专家)。此间传言,说他们的婚姻快破裂了,而且扎普夫人也隐约跟我透露了同样的意思,我想这或许可以解释她何以表现出冷若冰霜的态度。从你的话里听得出,她老公也是这种派头。这里的离婚率奇高,这让习惯了较为稳定的社会环境的人觉得非常不安;同样令人难堪的是,每个人,包括扎普夫人在内,说话时总把脏字眼挂在嘴边,即使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起初,听到教师的太太以及正派的年轻女士满口“狗屎”和“操他妈”,确实有点震惊,其实满可以用婉转的“哎呀”或“可恶”来表达嘛。真像进兵营过的第一周。

本周当我跟班级学生第一次见面时,我承认自己颇有一点新兵的感觉。这里的制度很不一样,生源远比英国混杂。他们读过最生僻的东西,该读的却没读过。那天我课堂里来了一个学生,看得出非常聪明,结果只读过两个作家的作品:葛吉夫[36](是这么拼写的吗?)和阿西莫夫[37],却从没听说过爱·摩·福斯特。

我现在教两门课,也就是说每周给两班学生上课三次,共九十分钟,准确地说,要不是“第三世界学生”罢课的话,本该如此。有一个叫韦利(原文如此)[38]·史密斯的学生,自称是黑人,尽管他看上去肤色甚至不比我更黑,从我到的那天就缠着我让他选修我的创意写作课。嗯,最后我同意了,结果第一天上课大家见面时,你猜怎么着?韦利·史密斯向同学们大声疾呼,劝说大家抵制我的课,以此来支持罢课。当然并非针对我个人,因为他相当友好地做了解释,不过还是个相当头痛的问题。

嗯,亲爱的,我希望这封长信可以弥补我近来的疏懒。请让马修放心,我的房子不会滑进大海。至于罗宾·丹普西,我想他今年不可能得到高级讲师的职称,不过恐怕并非因为我是他的竞争对手,卢密奇的晋升制度就是那样。他已发表过大量的文章。

我全部的爱

菲利普

莫里斯致德丝蕾

好吧,看来你是决意要跟我离婚了,德丝蕾。行,看来你恨我恨得要死,但是别让我心碎。我是说,你可以惩罚我,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可是没必要残酷虐待吧。除非你是开玩笑。你是在开玩笑,对吗?其实你并没有放弃把考威尔车卖给斯沃洛的机会,是吧?你更没主动叫他不要买车?斯沃洛很可能是尤福利亚州唯一有望买下旧考威尔车的主儿。万一斯沃洛先生还在考虑这事,求你此刻就拿起电话,主动给他便宜两三百美元。再给他几张绿票[39]和满满一箱汽油,如果这些有助成交的话。

德丝蕾,你的信一点没能让沉重的一周轻松些。说英国大学里见不到学生,终究不是真的:这周他们过完延长的圣诞假期返校了。真糟糕,我才刚刚开始熟悉情况,现在要上课了,这样我又得从头来起。我发誓这里的体制准会要了我的命。我说的是体制吗?口误。没什么体制。相反,他们有种叫做辅导的规定。三名学生加我一个,每次一小时。我们要讨论我所布置的某篇文本。文本当然可以是我随便想到的东西,问题是我随便想到的东西校园书店里却都没得卖。不过假如我们,我指的是我自己和我的学生,好不容易达成一致,使用同一部可以找到四本书的作品,那么其中一个学生就得以此写篇论文,并朗读给他人听。大约三分钟之后,其他两个学生就变得目光呆滞,随后开始在自己的座位里犯困。显然他们已不再听了。我拼着老命听啊听,可是由于那人的英国口音,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他很快打住。“谢谢,”我说,冲他欣赏地一笑。他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一擤鼻涕,然后从停顿的地方,一个句子的半当中,继续读下去。其他两个学生醒了一小会儿,互使眼色后窃笑。那可是他们在全过程中最有活气的时候。那人终于把论文读完了,我让大家发表评论。鸦雀无声。他们都躲着我的目光。我只好自己作评。又是一片寂静。静得你几乎可以听到那家伙的胡子长出来的声音。我没办法,就直接向他们其中一个发问:“你觉得文本如何,阿彻小姐?”阿彻小姐一阵昏厥,从位子上摔了下来。

嗯,公平地说,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而且那孩子的昏厥和月经有关,不过不管怎么样,从这件事可窥豹一斑。

信不信由你,我非常想家,想念尤州州大的人事纷争。这里需要的就是来它几起炸弹泄愤事件。他们可从炸掉英文系系主任着手。此人名叫戈登·马斯特斯,主要爱好是谋杀野生动物,然后把动物尸体挂在自己办公室的墙上。他曾在敦刻尔克被俘,并在战俘营度过了战争时期。我无法想象德国人怎么会受得了他。他基本上以敦刻尔克的精神管理本系,用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对付那些势不可挡的力量,那些力量就是学生、管理人员、政府、男生的长发、女生的短裙、男女乱交、论文参考资料汇编以及圆珠笔——简言之,全部的现代世界都在这里了。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看出这人准是个疯子,或者半疯,而那种疯癫只从一只眼睛表现出来,他很狡猾,因而多数时间都闭着这只眼,用另一只眼迷惑教职员工。他们似乎全不在意。这儿人们的容忍度让人恶心。

如果你在我今天这番议论中察觉到某种刻薄,并假设我那嫩苗般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那你就猜对了,德丝蕾,我亲爱的。我今天在图书馆浏览《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合订本,想找点东西,碰巧发现一份关于《杰克逊·迈尔斯通纪念文集》的长篇评论,那是我六四年向这本文集投的稿子,记得吗?当然不记得了,你总是存心忘记我写过的任何东西。不管怎么样,相信我,我为这部文集写过一篇宏论《简·奥斯丁小说中太阳神—酒神辩证论》。可是不知怎地,我以前一直没看到过这篇评论。当然啦,我一栏栏往下读,看看有没有关于我那篇文章的评论,果然有:“说到扎普教授的文章……”我一眼看出我的文字被人详作评论,真是三生有幸。

想象一下,当你收到一封诽谤信,或一个淫秽电话,要不,发现有个被雇佣的杀手整天在街上盯你的梢,用枪对准你的后心,那是什么滋味。我的意思是,当你发现世上有某种匿名的恶意专门冲着你来,你却无从辨别或解释它时的那种惊愕。因为这个家伙确实想加害于你。我是说,他不只满足于对我的论据、证据、准确性和文风嗤之以鼻,还把我的文章挑出来,作为学术上弱智低能和错乱反常的典型;不仅如此,他还想要我的命,想把我的自身捣成肉浆。

当然,无需我说,那个作者完全精神失常了,他对我那篇文章的评论是种歪曲,而他自己的论据却漏洞百出,那些虚妄的假设和混淆事实的错误连小孩子也能一眼看透。可是,可是——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我对此无可奈何。我是说,我不可能写信给《泰晤士报文学副刊》,用我一贯的笔调说:“贵刊四年前发表的一篇评论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样,我只会自己大出洋相。此桩公案让我不得安宁的道理就在于时间差。对我来说,事情刚刚发生,而对其他所有人来说都已成历史。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带着一处伤口活着,可自己却浑然不知。我所有的朋友肯定都知道——他们肯定全看见插进我肩胛骨的刀子——可是竟没有一个狗娘养的有良心告诉我。我想他们是怕我他妈的把他们的头咬掉;我的确会那么做的。可是要朋友又有什么用?至于我的敌人,他是谁?我给过不及格的哪个博士生?被我在脚注里驳得体无完肤的某个搞学术的英国佬?我不留神开车辗了他老娘的哪个宿敌?记得起来吗,德丝蕾,四五年前开车经过某地时,路上是否发生过超乎寻常的大碰撞?

德丝蕾,你关心我,希望我在这里享有充分的性生活,这让我感动,不过在把这些大度的想法形诸文字之前,你当三思:它可能会损害你的离婚起诉,尽管我仍希望我们的婚姻危机并非不可挽回。无论如何,我还无意利用你好意的寻欢许可。这里是冬天,你看,德丝蕾——季节问题,老问题了,这会儿体液循环很慢。

多跟我讲讲双胞胎的事儿。不然,倘若尤州公立学校还在传授诸如写作之类过时技巧的话,不妨让他们自己动笔给老爸写上几句。不过关于园艺的事,真妙极了。欧士是个你或许会称之为先锋派园艺师的人物。他相信心随手至。他的庭院里一片荒凉,野草丛生,还有成堆的煤、破烂的玩具、缺轮子的婴儿车、卷心菜、积满淤泥的鸟儿澡盆以及几棵不知染上什么病而正慢慢枯死的大树。相信弃物枯树必定感觉不佳。

爱你的,

莫里斯

又及:我的确给梅写过信,但是信被盖上“查无此人”的戳子退了回来。试着给我找找她的新地址,行吗,从学生办公室主任那里?

希拉里致菲利普

最亲爱的:

非常感谢你有趣的长信。然而遗憾的是,你竟写上那些词语,因为我肯定不能拿给阿曼达看,尽管她这几天一直缠着我要看。你太欠考虑了,亲爱的,不是吗,因为孩子们很自然会对你的信件感兴趣。而且我得说我觉得写那些词语没什么必要。

顺便问一句,你没告诉我你刚到不久,你们的楼里就发生炸弹爆炸的事情,不过我猜你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你有危险吗?假使情况变糟,你就一定要回家,别考虑钱了。

对了,因为你没有回答我关于洗衣机的问题,我就买了一台新的。全自动的,相当贵,不过好用极了。

我是从扎普先生那儿听说了炸弹的事。一次非常奇特的偶遇,我必须讲给你听听。那天傍晚,他带着《小说作法大家谈》过来,他最后还是在你的办公室里找到了这本书。那正是最尴尬的时间,大约六点,我正准备端出晚餐,不过我觉得既然人家不辞辛苦把你的书送过来,我怎么也得邀请他进来,况且他穿着一双橡胶套鞋,带着一顶古怪的哥萨克皮帽,站在门外的泥雪里,一副可怜相。他倒也不推辞——事实上他迫不及待地要进门,一头冲进来,差一点把我撞倒。我把他领到客厅,送上杯雪利酒,想他匆匆喝完就走,但是那里冷得像座冰山——自从你走后,我就懒得在那里点燃炉火了——所以我不得不把他领进餐厅,孩子们正开始吵闹,因为他们都饿坏了,等着开饭呢。我问他是不是介意在我给孩子们上菜时把酒喝完,希望给他一个赶快离开的暗示,可是他说不,他不介意,而且我也应该一起吃。说着他竟脱掉帽子和外套,坐下来看着我们。那真是直瞪瞪地看,目不转睛地盯着饭菜从大盆移到餐盘,再送进嘴里,不忽略每一个动作。真是尴尬得要命。孩子们见了鬼似地全不说话,只见阿曼达和罗伯特面面相觑,因为憋着不笑而面红耳赤。最后,我不得已问他是否想和我们共进晚餐。

我想我从没见过个头那么大的人动作竟如此利索。幸好我做了一大块肉排,因为扎普先生自行取用了三次后,骨头上已经没剩下什么东西了。他的进餐礼仪有待改进,不过我倒真没怪他吃得多,因为他显然很久没吃过可口的家常便饭了。他还尽力逗孩子们开心,而且很讨阿曼达喜欢,因为她喜欢的流行歌曲他好像都知道——歌手的名字、唱片的曲目以及它们在前二十首歌曲排行榜中的名次,等等。我觉得这对他这种年纪和职业的人来说相当不可思议,但是孩子们觉得他很了不起,尤其是阿曼达,我敢说。我原以为饭后不久他会得体地告辞,所以赶快端上咖啡给他暗示。才不呢。他就是坐着不走,还讲起故事来——不得不承认,故事有点儿意思。是关于他借住的那个大家庭的(一个叫欧士的医生——你听说过他吗?),直到最后我不得不叫马修去睡觉,让罗伯特和阿曼达做作业。然后我开始以大幅度的动作收拾桌子,不曾想他竟坚持要帮我洗餐具。他显然做不来这活,没等我劝阻,他就已经打碎了两个盘子和一只杯子。这时我开始有点发慌了,暗自嘀咕到底能不能把这人弄走。

接着他一下子完全变了个人。他问我洗手间在哪儿。可从那儿出来时,他已经穿好户外的着装,而且一脸苦相,粗鲁地说了声再见和一个简短的谢字,便冲出房子,走进漫天的暴风雪中去了。他发动车子,但是离合器松得太快,结果陷在水沟里动弹不得。我听着车轮飞转和发动机嗡嗡怒号的声音,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穿上皮大衣和靴子,走出去帮他推车。我帮着把他的车子推了出去,可自己却失去了平衡,伸手摊脚狠狠摔在地上。

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时,目送他的车疯狂打着滑消失在街角处。他根本没停车,哪怕从车里喊一声谢谢也没有。要是扎普夫人想跟他离婚,我支持她。

我今天早晨又碰到珍妮特·丹普西(我们选定去超市购物的时间好像是同一天),她说罗宾敢肯定,自己已在戈登高级讲师提名人的名单上了。你在那上面吗?我想让我不痛快的是珍妮特说话的语气,好像我自然也会跟她一样,对她丈夫的升迁感到洋洋得意。还有,她故意缄口不提或问及你的提名问题,好像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肯定没戏。扎普教授说在学术圈里你得自己去争取才能成功。如果自己不去要,就什么也得不到。我想他是对的。

你仍要我把《小说作法大家谈》寄过去吗?真是本有趣的小书。有一整章是关于如何写部书信体小说的,但是自从十八世纪以来肯定就没人这么做了吧?

送去我们大家的爱,

希拉里

菲利普致希拉里

亲爱的:

非常感谢你的信。看来扎普真是个怪人。但愿他别再来烦你。坦白地说,我听到关于他的事越多,就越不喜欢他。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尤其不想让阿曼达再见到他。事实上,凡事涉女人,这个男人毫无原则性,虽然据我所知,他还不是又一个亨伯特·亨伯特[40],但我感觉他对于像阿曼达这样正处于易感年龄的小女孩,可能会产生潜移默化的腐蚀影响。至少,我可以作出这种推断,因为在上周六我和扎普夫人都应邀参加的那个烂醉又乱七八糟的酒会上,她曾向我一一陈述她丈夫的罪孽。酒会的主人是赛和贝拉·古特布拉特。男的是这儿一个年轻的副教授,非常聪明,我相信,做过关于胡克[41]的权威性研究。霍根夫妇也在,另有三对夫妇也都来自英文系,听上去可能很像小集团,不过别忘了这里的英文系差不多和卢密奇整个文学院一样大。

对柏罗丁晚餐会的节奏需要慢慢适应。首先,如果邀请方说八点,那么实际上应该是八点半至九点到场。我是在约定时间刚过一分钟时出现在主人门前的台阶上,看到他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后,才明白这一点的;其次,即使所有客人都已聚齐,在真正坐下来进餐之前,也还有几小时豪饮的时间。其间,女主人(贝拉·古特布拉特身穿透明衬衫,压纹天鹅绒喇叭裤)从厨房拿出美味小吃:用脆熏肉卷着的香肠、芝士干酪、酸奶油沙司、嫩心洋蓟、熏鱼以及诸如此类味道浓烈的佳品,从而刺激来宾对男主人准备的酸味威士忌和代基里鸡尾酒的胃口。结果当你最后坐定用餐时,大约已是夜里十一点,每个人都已经烂醉如泥,没什么胃口了。食物一直保着温,反正已不怎么新鲜了。于是,每个人都大喝红酒,试图帮着开胃,多少能吃下一些食物以不失礼,结果大家更是醉得一塌糊涂。人人都扯着嗓门叫喊,颠狂地讲笑话,尖声大笑,接着总有人会说出有一点点过头的话,顿时气氛突变,紧张得像是发生了谋杀。

用餐时扎普夫人坐在我旁边。我们正坐着喝咖啡,吃着剩下已不成样子而且不胜其甜的巧克力奶油蛋糕。为了阻止她对一些私密往事无休止的回忆,我开始教同座如何玩“丢面子”游戏。还记得那个旧时游戏吗?你想象不出要让他们理解游戏的基本玩法有多难。在第一回合,他们老是说出自己已经读过并以为他人没读过的书。后来他们终于熟悉了玩法,却开始玩得太过来劲,甚至有些吓人,尤其是一个叫凌博姆的年轻人,竟和男主人大吵一架,最后愤然离去。其他人又待了一小时左右,主要是想(反正就我而言是这样,我已经差不多精疲力竭)缓解与凌博姆大起龃龉的尴尬。

炸弹,对,我想提到它让你担心没有必要。同样的事故没再发生过,尽管由于罢课,校园里仍有许多破坏性活动。我写这封信时,正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办公室是他们的叫法——仍能听到纠察队员的齐声喊叫从近在我窗户下方的梅瑟大门往上传来。“罢课,关校,罢课,关校!”学术环境中非常奇怪的呼声。大门口,纠察队员和想要进校的人时不时发生对抗,然后校警出来干预,偶尔柏罗丁的警察也会出动,而且通常会有一场混战,抓走几个人。昨天,警方对校园进行了一场全面搜查,学生们四散逃跑。我正坐在办公桌前读《列西达斯》[42],这时韦利·史密斯冲了进来,随手把身后的房门关上,闭上眼睛斜靠着门,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他戴着一个摩托头盔,用来防备警察的棍子(他们非常歹毒地称之为“夜鬼棍”)。他脸上涂了凡士林,油光闪亮,据说可以保护皮肤不受催泪瓦斯的伤害。我问他想干吗,他说要找我辅导。我心存怀疑,不过还是尽职地问起他那贫民区小说的情况。他回答时心不在焉,竖起耳朵倾听警察在大楼里活动的声响,然后问能否使用我的窗户。我说当然。他便把一条腿伸出窗框,接着爬到窗外的阳台。几分钟后,我伸头去看,可是他已不见踪影。我猜他肯定发现沿着阳台向前走有扇窗户开着,就从那儿溜了。噪声渐渐平息。我继续读《列西达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提名担任高级讲师,而且我情愿不闻不问,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没戏,所以还是免受提名不获的羞辱为妙。如果丹普西愿意鼓捣这种事情,随他便吧。在我看来,英国秘而不宣的用人制度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就说这儿吧,那简直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一周来,从头到尾围绕一个终身教职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碰巧又牵涉到那个叫凌博姆的家伙,我很高兴自己可以置身事外。

你听到查尔斯·布恩眼下正和我住在一起肯定会感到惊讶!由于他先前的住所着火,他不得不仓促离开,应楼下他女友之请,我主动提出暂时收留他。我不能说他已在非常积极地寻找新公寓,不过他也没给我添太多麻烦,因为白天大部分时间他呼呼大睡,晚上多数他会出去。

我全部的爱

菲利普

莫里斯致德丝蕾

看在老天的分上,他长什么样,德丝蕾?他是哪一类人?我是说斯沃洛。他犬牙暴突而覆盖下唇吗?他握手时手心冷冰冰又黏糊糊吗?他目露凶光吗?

是他写的,德丝蕾,他写的那篇评论,完全是泄愤,虽非针对个人。五年前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在毒汁里蘸了蘸笔,然后扎进我那篇妙文的心脏。

我不能证明——现在还不行。但是间接证据已经足够啦。

我一想到你居然说服他不要买考威尔车……绝妙的报复啊!德丝蕾,你怎么能那么做呢?

我发现了一册纪念文集,你知道,是在他家里。确切地说,是在厕所里。那是间非常奇特的厕所,一间很大的屋子,显然原是设计作其他用途的,可能是舞厅。马桶安装在房间一角的柱基上。地板铺了瓷砖,一盏燃烧的小油灯像是要防止水管冻结,却让整个房间有点教堂里阴森森的气氛。厕所里还有一些书,并非特意选出供如厕时看的那类读物,而是房子其他地方多出来的,那里已堆满了废旧的老书,发出腐湿和书蠹排泄物的臭味。自从我看了《泰晤士报文学增刊》上的那篇评论后,迈尔斯通的那本书就成了我的心病,所以从装订到带金边的字体,我一下子认出了它。天下竟有这等巧事,我暗自思忖,并把那书从书架上取下——因为它毕竟算不上世界级的畅销书——坐在马桶上时,我开始翻阅。想象一下当我翻到我的文章,发现做有记号的那些段落恰恰和《泰晤士报文学增刊》评论中所引用的完全一致时,我是什么感受。想象一下我的肠子又会作何反应。

为什么不再给我写信了,德丝蕾?在这些漫漫的英国长夜里,我很寂寞。只须告诉你今晚我要去英文系教师研讨会上听一篇关于语言学和文学评论的论文,你就可想而知我有多寂寞了。

爱你的,

莫里斯

德丝蕾致莫里斯

亲爱的莫里斯: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菲利普·斯沃洛大约六英尺高,体重我看在一百四十磅左右——也就是说,他又高又瘦,而且有点佝偻。他的头往前探着,就好像一不小心太容易撞上低矮的门框。他的发质就像一团没起用的布瑞罗牌钢丝擦,双鬓的头发已经严重稀疏了。有头皮屑,不过谁又没有呢?一双眼睛长得不错。牙齿乏善可陈,但也不像犬牙那样暴突。握手时,他掌心温度正常,只是手有一点绵软无力。他抽一种气冷式专利烟斗,烟油易渗漏,弄得他满手都是。

我之所以有机会观察到这一切,是因为上周六晚宴时我就坐在他旁边。是古特布拉特夫妇请客。这里似有某种普遍的共识,认定你不在我会感到寂寞,因此一定要请我。结果那倒真是个相当美妙的夜晚,我们的朋友斯沃洛恰恰成了焦点人物。

他竭尽一个英国人之所能,试图补救一顿看起来将会沉闷乏味的晚餐。他教给我们一个他声称是自己发明的游戏,名叫“丢面子”。我明白告诉他,我嫁的正是丢面子世界冠军,可他说不,这个游戏要通过让自己丢面子来赢分。玩法的大概是:每人说出一本自己不曾读过,但认为别人读过的书,如确有人读过,就可得一分。明白吗?嗯,霍华德·凌博姆可不明白。你知道霍华德的,他对成功有一种病态的追求欲,同时还有种怕被人认为没文化教养的病态恐惧,而这个游戏偏偏让他的这两种痴迷势不两立,因为他要想在游戏中取胜,就必须暴露出自己文化修养上的欠缺。起初,他的心态还无法接受这一悖论,说出的某部十八世纪的书非常生僻,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了。当然了,他最后的得分最低。他一脸不高兴。愚蠢的游戏,他说,并拒绝玩下一个回合。“我不参加,不参加了,”他轻蔑地说,就像伯克斯山的埃尔顿夫人[43](我也许不看你的书,扎普,但是我对读过的简·奥斯丁内容记得很清楚)。可我看得出,他密切关注着游戏,眉头紧锁,用手指拧绞着餐巾,终于开始慢慢领会了游戏的玩法。相当棒的一个游戏,真的,一种智力上的脱衣纸牌戏。比如说,游戏显示原来卢克·霍根从没读过《复乐园》。我想说的意思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专长,但是没读过《复乐园》就能当上尤州州大英文系系主任,确实发人深思,对吗?我看得出霍华德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意识到卢克讲了真话时脸色有点发白。就这样,在第三回合中,赛靠着《海华沙之歌》得分,斯沃洛先生是唯一没有看过这本书的另一人。这时霍华德突然拍案而起,下巴翘到离桌面约六英尺的高度,叫道:

“《哈姆雷特》!”

嗯,当然,我们全都笑了,但没有哄堂大笑,因为看上去不太像玩笑话。确实根本不是玩笑。霍华德承认看过劳伦斯·奥利维耶演的电影,却一再说从未读过《哈姆雷特》的文本。当然没人相信他,而这让他大为光火。他说难道我们以为他在撒谎吗,赛或多或少暗示说大家确是那么想的。霍华德恼羞成怒,并坚持要发毒誓,说自己从未读过这个剧本。赛板着脸,因为怀疑对方而道了歉。这时,众人自然全都没了醉意,尴尬不已。霍华德走了,剩下的人又待了一会儿,试图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件搞笑的事而已,谁都会这么想——不过先等我把后来发生的事告诉你。三天后,霍华德·凌博姆出人意料地未通过评审,同人都认为是因为英文系不敢把终身教职授予一个公开承认没读过《哈姆雷特》的人。事情当然传遍了整个校园,《尤州州大日报》上甚至还有一段暗指这件事的文字。还有,由于系里因此出人意外地多了一个空缺,他们已重新考虑克鲁普,终究还是准备授予他终身教职了。我看他也没读过《哈姆雷特》,只是没人问他罢了。学生们狂喜不已。凌博姆确信斯沃洛搞了阴谋,故意当着霍根的面出他洋相。斯沃洛先生本人则对自己在整个戏剧性事件中的责任一无所知,还是乐呵呵的。

很抱歉不得不告诉你,双胞胎突然热衷园艺,原来是想试种大麻。我不得不在引起警察注意之前,把那些植物连根拔起,然后烧掉。

别人告诉我,梅勒妮这学期没有注册入学,所以从学校方面弄不到她的地址。

德丝蕾

希拉里致菲利普

最亲爱的:

今天早晨我差点吓死。鲍勃·巴斯比打电话来问你怎么样。我说据我所知你很好啊,他说,“太好了,这么说他出院了?”接着讲了一通他从某个学生那儿听到的恐怖传闻,说你被一群铤而走险的黑豹党徒绑架,然后被抓着脚脖从五楼的窗户吊下。最后,当警察冲进大楼拿枪扫射时,你被击中胳膊。就在这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讲到未及一半时,我意识到这是对你上封信里提到的一件小事进行歪曲篡改和添油加醋后的版本。我大概把那封信给别人看过。我想我肯定跟珍妮特·丹普西提起过。

顺便提一句,鲍勃告诉我在上次教师研讨会上,罗宾被莫里斯·扎普盖住了风头。原来扎普先生尽管长相有点像原始人,举止又比较粗野,然而他确实相当聪明,而且对那些罗宾一向用来敲打你们的当红人物,比如乔姆斯基[44]、索绪尔[45]和列维-施特劳斯[46]了如指掌;至少他掌握的东西足以让罗宾相形见绌。我猜,当时在座各位嘴上不说,心里都从中得到某种满足。反正我对扎普先生的印象开始好转,这是他的运气,因为昨天傍晚他再次出现,请我帮一个非同一般的忙。

他好不容易才讲到正题。他一直环顾着屋子,问我房子的情况,有几间卧室啦,我自己住着是否寂寞啦,等等,弄得我后来开始担心,他是想搬过来和我同住。然而不是,看来他是在为朋友寻找住处,一位年轻的女士,他想知道我能否考虑让她租一个房间,就算作为一种特别的恩惠。我告诉他我们家一度曾收住过学生,结果发现房子给弄得一团糟,便发誓再不接收房客了。他听后好不垂头丧气,于是我就问他是否在卢密奇的报纸上查找过。他愁容满面地摇摇头,说没用,他们已经试过几处地方,可没人愿意接纳那个姑娘。人们对她存有偏见,他说。她是有色人种吗,我同情地问。不,他说,她是个孕妇。

嗯,根据你上封信中讲到的扎普先生的名声,我心里有数了,而且我的内心活动肯定相当清楚地流露在脸上,因为他慌忙向我保证说怀孕跟他无关。他说他是在来英国的飞机上遇到她的,而她在英国只认识他一个人,所以就向他求助。她是个来英国堕胎的美国姑娘,但是最后一刻决定不想做了。她想在英国生下孩子,因为这样孩子就可以有双重国籍,如果是个男孩的话,即使越南战争再打二十年,他也不用服兵役了。她在索霍区非法当过一阵子女招待,但是由于身孕渐显不得不放弃。后来她又被偷了,破了点财。

嗯,故事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觉得不太可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个姑娘现在何处?我问。在外面他的车里,他回答。我大吃一惊。唉,这么冷的夜晚,所以我就让他立刻把她带进来。他一个箭步跑出去,我也跟着走到大门口。就好像维多利亚小说中的某个情景:大雪,堕落的女人,等等,不过事情恰恰颠倒了过来,因为她正走进来而非走出去,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话。我承认,看到她跨进门槛,雪花在她的金色长发上融化,我感到了些许伤感。她冻得发紫,可怜的人儿,而且几乎一言不发,要不是因为受冻,就是因为害羞。她叫玛丽·梅克皮斯。别无办法,只好让她留下来过夜了。我煮了点汤(扎普教授狼吞虎咽地喝了三大碗),给她冲了个热水袋,打发她去睡觉。我告诉扎普先生,在他们想出解决办法之前,我可以留她住几天,但是我不能无限期收留她。不过我正在认真考虑让她一直住下去。她看上去是个好女孩,而且晚上可以和我做伴。你知道我有时一到夜里还是害怕——我知道这很傻,但是没办法。当然,还得看看我们进一步相处得如何,我也没做任何承诺。要是我有意让玛丽留下,我想你不会反对吧?当然,她会支付食宿费——看来她的钱并未给偷光,而且扎普先生一再表示要提供经济帮助。我想他负担得起。昨天他开一辆看上去非常名贵的橙黄色跑车,底盘低得难以置信,这辆车替换的就是你没买下的那辆。

对了,我希望查尔斯·布恩也在分担你的房租。给一点那方面的暗示也许是甩掉他的办法。

全部的爱

希拉里

又及:扎普先生特意问起,我是否给你写信提到玛丽的事,有关她的所有信息,你得保密才是。

菲利普致希拉里

亲爱的:

匆忙写这封短信,就是想赶在你收留扎普的女人住在家里之前,把我的保留意见说出来。毫无疑问她是扎普的女人。他是不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另当别论,但这并不影响两人关系的本质。我能理解你出于自然的善心会同情那个姑娘并想帮她一把,可是我觉得你得把自己和孩子们,尤其是阿曼达,考虑在内。她正处在非常善感和易受影响的年龄——你可曾想过有一个未婚妈妈住在家里的后果?同样,对罗伯特来说也是如此。我不信这对孩子们来说会是什么好事。继而扎普肯定会整天在房子里进进出出——还可能整夜如此。你想过那些吗?我是一个宽容的人,但容忍得有底线,如果要我在家里提供一个房间让扎普和他的女人在那里乱搞,我可受不了;再说了,要是真发生那种情况,你能否应付得了;还有,不管你喜不喜欢,人总得面对现实,那就是“大家会说闲话”——我不只是说邻居,还有学校里的人呢。

总而言之,我不赞成。不过,你当然可依你认为最佳的方案去处理此事。

这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有些窗户已被砸碎;一个专业图书分馆里,目录卡片撒得满地都是。每天午餐时分,都会有一次对抗,就像准时举行仪式似的。我总是从房间外面的阳台上观看。有一大群即使并不积极支持罢课但对警察充满敌意的学生,聚在一起观看纠察队员游行。最终发生了推搡,警察进行干预,人群大喊大叫,石块乱飞,警察从混战中跑步经过,拖着一名倒霉蛋学生,把他扭送到行政大楼下面的一个临时拘留所。呼啸的人群在后面穷追不舍。高高盘踞在安全的阳台上,我感到自己相当可鄙,就像古代那些君王,经常从特意建造的塔楼上观看安排好的格斗。事后,大家回到家中,从当地的电视新闻中再从头到尾看一遍这混战场面。第二天早晨,校报《尤州州大日报》会刊出报道和照片。学生们出报的速度和专业水平真了不起。相比之下,我们自己的周报《怨声载道》就外行多了。

我全部的爱

菲利普

又及:我希望你明白,从法律的角度看,玛丽·梅克皮斯几乎肯定是个非法移民,而你可能会因为收留她而遇上麻烦?

希拉里致菲利普

亲爱的菲利普,

我还是直说吧。我收到一封从尤福利亚寄来的信,我相信就是那种被称作诽谤信的东西,匿名的。信里说你和莫里斯·扎普的女儿发生了关系。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可是请立刻写信告诉我绝无此事。我一直痛哭流涕,却又无法告诉别人原因。

爱你,

希拉里

XY42 Ab 151国际 柏罗丁 尤州609

西方联合电报公司

希拉里·斯沃洛夫人

49号 圣约翰路

卢密奇

英国

疯话 胡说八道 胡说 胡说 胡说

全是无稽之谈 句号 扎普

女儿只有九岁 句号

信随后就到 爱你 菲利普

菲利普·斯沃洛

1037号 毕达哥拉斯道

柏罗丁 尤州

莫里斯致德丝蕾

能帮我个忙吗,德丝蕾,劳你的大驾去毕达哥拉斯道1037号,看看那里究竟在搞什么鬼?我今天早晨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说菲利普·斯沃洛在上述地址和梅勒妮同居。你可能会看笑话,不过就去帮我看个究竟,行吗?这里面有种可恶之极的逻辑让我觉得这事或许就是真的。这与我对斯沃洛的看法和他注定要在我生活中扮演的角色相吻合。他已经在《泰晤士报文学增刊》上暗杀了我的学术人格,现在接着搞我的女儿。这事说得通。我在打哆嗦,德丝蕾,在打哆嗦。

莫里斯

又及:信封上盖着学校的邮戳,所以肯定是哪个教师或秘书寄的信。是谁呢?

菲利普致希拉里

亲爱的希拉里,

这是我有生以来不得不写的最难落笔的一封信。

莫里斯·扎普确有个女儿——除了九岁的那个,名叫梅勒妮,我的确和她睡过一次。就一次。所以我发给你的电报不太属实。但那也并非谎言。我只是刚刚发现扎普是梅勒妮的父亲,这给我的震惊肯定和给你的一样大。让我试着解释一下。

梅勒妮是扎普和他第一任妻子生的女儿。她管自己叫梅勒妮·伯德,那是她母亲的娘家姓,因为她不想在尤州州大和她父亲搅合在一起,并有几个充分的理由。她是这儿的学生,因为终身教职老师的孩子可以免费入学,但是她总是躲开扎普,躲得越远越好,并对他们的父女关系严格保密。我是今天下午从扎普夫人和梅勒妮那里得知全部信息的。我回家时她们都在。我得解释,梅勒妮是住在底层的姑娘中的一个。我来这儿之初,有一次相当碰巧卷入到楼下的一个即兴聚会。那晚我刚从霍根夫妇家的鸡尾酒会回来,已经有点醉意。又是东一杯西一杯的,我想我后来是喝高了,但是当他们开始准备纵欲时,我不失风度地告退了。可梅勒妮也跟着出来。她认为我俩睡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也就这么做了。

我不准备试着为自己辩护或开脱。事后我很消沉,想到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做那件事时也不特别舒服,因为我烂醉如泥,梅勒妮也半睡半醒。我确信这对她来说绝不算什么,而你一定要相信这种事就发生过那么一次。事实上打那以后——要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不那么让你我痛心,那一定很好笑——她成了跟查尔斯·布恩关系固定的女友。情况既已如此,我想再跟你提起那段插曲,让你烦心,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且它开始从记忆中淡出。收到你的信,我的良心再次萌发愧疚,尽管我一时没能把梅勒妮和莫里斯·扎普联系到一起。我以为是有人在开一个非常病态的玩笑,可不知道是谁以及为什么,现在也想不出。但这使我陷入了道德困境。

所以,你看,我选择了简单的解决办法,我说服自己这个办法也会让你好受些。可是当我发现事情的真相时,我立刻坐下来纠正过往记录。此刻已接近午夜时分,所以你可以意识到这对我来说有多难。我很抱歉,非常抱歉,希拉里。请原谅我。

我所有的爱

菲利普

德丝蕾致莫里斯

亲爱的莫里斯,

尽管我讨厌帮你的忙,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所以我依照你唐突的指示,急匆匆跑到毕达哥拉斯道1037号。由于校园动乱,克布尔街入口处发生交通阻塞,我不得不兜个圈子穿过市中心。我能听到气体催泪弹的爆炸声和没完没了的吼叫,还有一架警察直升机一直在头顶上盘旋:跟你说,这里一天比一天更像越南了。

毕达哥拉斯道1037号已改建成两套公寓。一层没人开门,所以我到楼上摁二层公寓的门铃。最后梅勒妮来开了门。她满脸通红,衣衫不整。在你咬牙切齿,准备挥动马鞭之前,先听我说完。我们都很惊讶,梅勒妮自然更甚。“德丝蕾!你来这儿干吗?”她惊叫道。“我该问你同样的问题,”我用最拿手的佩利·梅森[47]方式反问说。“我以为菲利普·斯沃洛住在这儿。”“他确实住这儿,不过出去了。”“是谁啊,梅,盖世太保?”有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探头向梅勒妮身后望去,看到查尔斯·布恩穿着一件毛巾布浴袍,靠着墙壁抽烟。“有人找菲利普,”她冲身后喊。“菲利普出去了,”他说。“他在学校。”“要是我在这儿等他,你介意吗?”我问。梅勒妮耸耸肩:“随你便。”

我跨过门槛走进屋去。梅勒妮关上门,跟在我身后。“这是德丝蕾,我爸的第二任妻子,”她对哈欠连连的布恩说。“这是——”“我认出布恩先生了,宝贝儿,”我打断她。“几周前我们参加过同一个社交宴会。我没有机会,布恩先生,”我一口气往下说,“告诉你我多么讨厌你的节目。”他笑着从齿间吐出烟来,一边寻思机敏的反驳语;他用一只眼睛盯着我,另一只眼睛在房间里扫射,像是在寻找灵感。“如果你这种年纪的人有谁喜欢那节目,”他最后说,“我想我算是失败了。”我们就这样唇枪舌剑地周旋了一番,互摸底细。看起来布恩正住在斯沃洛的公寓里,我得说这让我感到意外,因为斯沃洛一向让我以为他无法容忍那个家伙。然而,看上去毫无疑问,当天下午布恩和梅勒妮一起上床了,而且当斯沃洛开启弹簧锁的钥匙声音从过道的房门传来时,两人丝毫未露慌张之色,我由此断定他俩并不想向他隐瞒他们的私情。他看到我在当然大吃一惊,忙着给我们大家倒茶,不过看上去并没特意要自卫什么。我正快要断定他对梅勒妮无非纯粹出于叔伯之爱时,你是她父亲的事实被说穿了。他顿时脸色煞白,莫里斯。我的意思是,假如他刚刚发现搞了自己的女儿,看上去也不会比那更为震惊。仔细想来,我觉得和与自己交流之人的女儿睡觉有某种乱伦的意味吧。当然,如果他现在仍在和梅勒妮做爱,感觉肯定非常怪异,因为查尔斯·布恩也住在那里。

至于诽谤信的作者,我斗胆猜想是霍华德·凌博姆,他有动机,而且会小气到用学校的邮件设备做此等事情——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能够逃脱,他还会扯着粗嗓门打上一阵让对方付费的电话呐。

德丝蕾

莫里斯致德丝蕾

非常感谢你这么快就回信,不过,看在老天分上,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向斯沃洛问个明白?我附上一份匿名信的复印件,以便你可以拿着向他当面对质。真是个卑鄙小人。最近斯沃洛夫人看上去总是可怜巴巴的,我猜想很可能她也收到了一封那样的信。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发现,所以我为她感到难过。对了,她告诉我,布恩曾经是斯沃洛的学生。对,他们是老伙伴了,因此极有可能他们在那儿和梅勒妮搞出乌七八糟的事来。可怜的小梅勒妮。我替她感到非常痛心。我是说,我不认为她还是个处女或其他什么的,但是一个年轻姑娘被一个家伙玩过以后推给另一个家伙,可不是人过的日子。如果你我可以重新开始,德丝蕾,也许她可以过来和我们同住。

莫里斯

德丝蕾致莫里斯

亲爱的莫里斯:

你能不能别再作出这副关心孩子的家长模样?我都快笑破肚皮了。现在才开始谈论给你的“小梅勒妮”稳定的家庭生活有点晚了。你应该在遗弃她们母女俩之前想想这些事儿。小梅勒妮,容我提醒,在那件事上并没原谅你;而且由于你是因为我而抛弃了她(留给她五美元去买糖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史以来最肮脏的用金钱换良心的交易),她对我也根本没什么好感。

我不打算用你那龌龊的一小片纸和菲利普·斯沃洛当面对质。他和梅勒妮都不欠我什么,要非作解释不可。如果你坚持的话,自己写信去问他们好了。但是在你自以为是的义愤贲张之前,在什么事情动辄都要作解释的今天,你倒可以说说关于你寄放在宽宏大量的斯沃洛夫人那儿的金发小妞的真相。有传言说她怀孕了。别跟我说又要有一个小扎普污染这个星球了,扎普?我听说过英国人的虚伪,不过我不知道它会传染。

德丝蕾

菲利普致希拉里

亲爱的希拉里:

从我上次写信给你到现在已经两周了,我发现等你的回信真是种折磨。如果你尚未动笔,请别再让我等候。我以为敞开心扉,道出真相,就有可能让你忘却并谅解,而且我们可以把整件事情抛诸脑后。

我希望你没在考虑离婚,或者类似的傻事?

通过书信讨论这些事情非常困难。你我相距六千英里之遥,误解怎能消除呢?我们需要见面,长谈,亲吻并做出补偿。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在复活节的时候过来作一次十七天的短时间旅行呢?我知道旅费昂贵,但是管它呢。我想你母亲在假日期间可以照看孩子们,对吗?或许你可以干脆把他们留给这个叫玛丽·梅克皮斯的姑娘。这会是我们俩一次真正的假期,离开孩子们和所有纷扰。那叫“二度蜜月”吧,一个相当肉麻的短语,不过主意却不赖。还记得我们在厄瑟普那个破旧的小公寓里是多么开心吗?

务必认真考虑一下,亲爱的,别因为学生闹事而却步。诸多迹象表明,冬季学期结束后,事态会慢慢平息,学生们和校方将会达成某种妥协。今天没抓人,这是数周来第一次。也许跟天气有关系。春天真的来了,山青天蓝,阴凉处的气温在八十度。海湾在太阳下波光粼粼,“银桥”的吊索仿佛竖琴的琴弦在地平线上闪闪发亮。今天午餐时分我从校园中穿过,你可以感到气氛的变化。姑娘们身穿夏装,人们弹起吉他。你准喜欢。

我所有的爱

菲利普

莫里斯致德丝蕾

德丝蕾:

你肯定不会相信,我知道,但是玛丽·梅克皮斯和我只是好朋友。我从未跟她做爱。我承认有过这种想法,可是我第一次遇上她时,她怀着身孕,而我对于和已经怀上别人孩子的女人上床感到恶心。这种事不太符合犹太教规,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话。尤其是这件事情,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个天主教神父。我告诉过你吗,我来时所乘的飞机里坐的全是要来英国堕胎的女人。玛丽是其中之一——她坐在我的旁座,我们交谈过。几周前的一个下午,我从学校回来,被欧士在门厅里截住。他从落地大座钟后面跳出来,把我拽到前厅。这个季节那儿冷得像北极,几把硕大无朋的软垫扶手椅犹如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冰山。欧士显得非常焦躁,说是有个年轻姑娘,显然处于“某种状况”可又没戴戒指,来找我并坚持在我的房间里等候。当然来者就是玛丽——她已经决定留在英国把孩子生下,可又刚刚失业,还丢了一些钱,所以来找她在这个国家唯一认识的人,也就是我,寻求帮助。我试图使欧士平静下来,可是他对上天和欧士夫人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显然没法子说服他相信,我对玛丽的“状况”没有责任。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玛丽滚蛋,要么我走,两者必居其一。我不太好撇下这姑娘,所以我试图给她找处住所安身。可是当晚在卢密奇无计可施。我们找的女房东们显然都把玛丽当成妓女,把我当成了瘪三。我甚至找不到一家承认有空房的旅馆。后来我们碰巧从斯沃洛夫人家经过,而我想,为什么不去试试呢?我们去了,成功了。她俩甚至成了好伙伴,而且看起来玛丽准备待在那儿,直到孩子出生为止。我觉得跟你唠叨这些没什么意义,我想斯沃洛不至于无聊到跑去跟你讲这件事吧。

莫里斯

希拉里致菲利普

亲爱的菲利普:

非常感谢你上一封来信。我很抱歉没有立即回复前一封,但是你用了六七周时间才辗转告诉我关于梅勒妮·扎普(或者伯德)的事,我想我有权用同样多的时间斟酌我的回信。

这并不等于说我在考虑离婚——我想那是你惊慌失措而反应过度。我相信你对我相当坦诚,而且你也不再跟那个姑娘纠缠不清。可我得说,不幸的是,尤福利亚有那么多姑娘,你偏偏选了扎普先生的女儿。再说,且不说虚伪,有点讽刺意味的是,你还为扎普对你自己女儿的不良影响而忧心忡忡。我让玛丽看了你的一些信,她说,你过于痴迷地关注保护阿曼达的纯洁,这正反映出你自己爱着她;而你跟梅勒妮的事是对此种乱伦欲望的一种替代性满足。有趣的理论,你得承认。梅勒妮长得跟阿曼达有点儿像吗?

至于你建议我飞到尤福利亚度假,恐怕没有可能。首先,我不愿让玛丽或者我母亲担当照顾孩子的责任,可要是把孩子们带上,我想我们负担不起飞到尤福利亚的费用——哪怕是我一个人的费用。你看,菲利普,我已决定不再拖延中央供暖的事,而是立即向惠普公司提出了申请。这是我收到你关于梅勒妮的信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我找出电话簿,开始四处给供暖承包商打电话比较价钱。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却合情合理。我心想,我守在这儿,含辛茹苦,为了我丈夫的事业和孩子们的学业,一个人独自操持家务,而我在劳作时连暖气都没有。如果丈夫等不及回到家再做爱,我凭什么应该干等着中央供暖?我想一个更看重肉欲的女人会找一个情人作为报复。

扎普先生友好地帮我估了价,并设法把最低报价又砍下100英镑——他是不是很聪明?不过应付款项当然相当昂贵,而且订金已经使我们目前的存款透支了,所以请尽快寄些钱回家。

不过即使没有费用和孩子们的问题,菲利普,我想我无论如何也不想飞过去。我非常仔细地读了你的信,我想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你让我打老远过去,主要是想要合法的性交。我看你已经不敢再做任何婚外恋的冒险,而尤福利亚的春天让你血液沸腾,以至于你为了得以发泄准备让我飞行六千英里。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我会觉得去你那儿是种精神负担,菲利普。短短十七天的旅行要花费一百六十五镑十五先令六便士,我的床上功夫再了得,也不值那价钱。

听起来很伤人是吧?并非有意伤你。玛丽说,男人要结束和女人的争论,总是得强奸她,或在字面意义上这么做,或是象征性地,所以你只是不能脱俗而已。关于男人和女人,玛丽多的是饶有趣味的理论。她说美国正兴起一场妇女解放运动。你见到过有关的迹象吗?

很高兴听到尤州校园的事态最终平息了下来。信不信由你,我们这里可能要闹学潮了。已经有传言说下学期要发生静坐示威。看来一些年纪偏大的教师闻讯已坐立不安。听莫里斯说,戈登·马斯特斯举止失常——开始穿着老式的本土防卫义勇军军装到系里去了。

爱你的

希拉里

德丝蕾致莫里斯

亲爱的莫里斯:

真奇怪,关于玛丽·梅克皮斯的事,我确实相信你了,可你提到犹太教规未免惹我耻笑,好像只有你知道怎样才算循规蹈矩。别怪罪菲利普·斯沃洛走漏风声,是你的那位爱尔兰姑娘,没牙的伯纳黛特。如果拼法能提供任何线索的话,出卖你和你那“荒发鸡女”[48]的准是她。前几天我收到她写来的油渍斑斑并被泪水沾湿的信,没有署名。

你听说过妇女解放运动吗,莫里斯?我刚刚发现。我是说我读到过她们是如何搅乱去年十一月美国小姐选美会场的,当时还以为她们只是一群疯疯癫癫的家伙。其实才不呢。她们刚在柏罗丁成立了一个讨论小组,有一天晚上我去参加了。我很着迷。天啊,难道他们知道了你的底细!

德丝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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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讲述的是21世纪的一代武学奇才李无情,在修炼中不甚走火入魔,恰巧被达摩飞升前炼制的半成品金莲所救,但是却被金莲的仙劫所累,被天雷毁坏了肉体,灵魂被金莲收起,倒霉中的他又逢千年难遇的九星连珠奇象,天现黑洞将他与金莲吸收,通过时空隧道的穿越来到了南宋末年武林盛世中,金莲带着他的灵魂,付身到了少林方丈天鸣师弟天心小和尚身体里.天心(无情转世)苦读少林典籍,结合自己前世功法和转世后的少林功法佛经,创出绝世神功<天心真解>,不但修炼到了武林中梦寐以求的先天境界还突破到三花聚顶之境,进入江湖的他,先斗李莫愁,再败金轮法王,大战天下五绝,成为武林神话---千手如来.并且带动封山近百年的少林再次因为他的缘故,也再次成为武林的泰山北斗,以其俊秀的外表,高深的武功,获得三位红颜知己的生死相随,最终结为夫妻,成亲后的夫妻四人退出江湖钻研武学希望窥视天道,在其闭关一百多年的他,遇到张无忌并收他为徒,细心指点将其培养成了一代大侠,在后来的游历名山大川时巧遇蜀山开山祖师长眉真人.长眉真人喜其资质破例收其为关门弟子,并将他带入蜀山修炼.接下来又一个修真界的神话等待着他......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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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寒门豪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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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当天被妻子戴了绿帽子,周豪,一个三十岁的外卖小哥,一个隐身股市的富豪大佬,为了男人的尊严,不得不重燃血性,踏上人生的角斗场,去厮杀,去战斗,去征服!
  • 柯南同人衔尾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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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今生的故事,灰原、gin、赤井、贝姐的故事,八个独立又相互关联的故事,工藤、白马、基德不定期出场,从中世纪法国、1912年英国、平安日本、唐宋中国到当代银河系,他们一次次在时间与命运的洪流中相逢与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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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个女孩的世界都有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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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平白无奇的女孩一直都相信自己可以活出不一样的精彩“让开让开”“让开让开快让开啊”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就是从这天开始蓝雨珊的生活出现了变化。不在是平淡无奇,循规蹈矩的了…
  • 逐神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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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时候徐郎真的觉得自己很倒霉。自己干撒惹撒了,不就算卦算的准一点,风水看得亮一点,天机泄露的多一点而已嘛,至于把自己丢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来个荒野求生嘛……天可怜见,自己真是个废柴啊,除了算卦算的准一点,风水看得亮一点,天机泄露的多一点,真的是别无长处啊…
  • 无敌心剑

    无敌心剑

    三界情海出身的他单单少了一根情丝,她耗尽两千年的风月等来的却是他的寒刃,血溅冰锋始知情根深种,几度轮回,因果循环,失却当年的所有,能否追回前世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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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佳很烦恼,最近老是收到陌生人的短信,短信都是同一个内容:“盛小姐,我能请你吃饭吗?”虽然惊疑,但盛佳并没有采取行动。直到有一天,短信的主人“找上门来”!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个穿着白色衬衣偶像剧标配男主长相的男人为何能楚楚动人盯着她,然后一纸合同牢牢的把她一年吃饭的时间包了下来?美色和金钱当前,盛佳表示顶不住啊!
  • 莫非,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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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张扬、暴虐的官二代她是高傲、狠倔的小白领他的霸气浑然天成她的煞气久经磨练他风流情场她却喜欢女人三次偶然,他决定改变她三次恋情,她该如何决定本不同的人生,却是相同的性格,碰撞在一起,擦出耀眼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