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法术,便是从泡灵泉开始突飞猛进的。”黛鸢执起第三杯茶,叹了一口气朝我道:“朱姑娘,往后你修行,可不要贪图近便,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一生。”
小玉兰精那灵泉一泡,便是千年。
时光是怎样过去的,小玉兰精后来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山中无日月,树精不吃食。
小玉兰精真正化为成人模样那日,她被水中自己的倒影惊呆。
“龙嵇龙嵇,你看,我的模样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坐在灵泉井边,双脚在水中划着圈。
池中的龙嵇不再是初见时长发蔽面,如今的他,玉树长身,面如冠玉。小玉兰精作为一个有着超高审美要求的精怪,实在不愿每日面对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妖龙。
是的,老妖龙。
自从熟悉之后,小玉兰精对龙嵇早没了初见时候的敬畏之心,他不过是条寿命长了一些的龙而已,说的到底,他们都不是人类,都是妖,他就是老妖龙。
“他会不会夸我好看?”小玉兰精——哦!此时已该称为少女玉兰精的女孩在心里嘀咕。
这时的龙嵇,已读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他身上最厉害的术法之筋已被女娲抽出,他的读心术,也只停在初初阶段,当年面对修为不高的小玉兰精,他勉强能读出她心中之想,但如今面对眼前修为精进法术大增的妖怪少女,他却是无能为力读她心中所想。
“小树精是极好看的!”龙嵇由衷赞叹。
妖怪少女这才满意地跳入水中,她一步一步走向龙嵇,带起的水弄湿了她的衣,她的发。
苗条玲珑的身姿,在男人面前显露无疑。
老妖龙耳根一热。
未受罚前,他好歹是龙王之子,龙宫之中美人无数,他也不是没在无意中撞见过一些不该看见的、令人血脉膨胀的画面。
但妖怪少女对此一无所知。
她要进行她每日必做的,为他挽发。
千年来,她也问过他,为何千年来,不曾见他露出过真身,龙嵇便笑,笑声苍凉:“我的真身,不过一条龙罢了,无甚好看,不看也罢。”
或许是他笑声中的凉意太浓,她从此便未再问过。
她只多了一个习惯——每日为他挽发。
她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藏起来,太可惜了。他这张脸,原本应该让天下人都看看的,哪个男人在他面前不该自惭形秽啊?
龙嵇便也任由她。
但这一次好像不同。
她在这一日成人了。
从前小姑娘的模样不再,换成了少女特有的、青春、骄傲、张扬放肆的美丽。
他是一条成年的龙,她不是说嘛,他是老妖龙。
老妖龙这次不想让她挽发。
“别……别……”龙嵇嗫嗫嚅嚅朝着逼近的妖怪少女拒绝:“今日便就算了吧……”
“为什么?不要!”妖怪少女拽拽的,一如往常绕到他身后,白皙漂亮的手握住他的发,她本无心,他却只感觉浑身战栗,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全身。
“这次换我帮你挽吧!”龙嵇口干舌燥:“今日是你是大日子,我帮你挽发。”
“好啊!”她倒是开心,从来未有人帮她挽过发。
“你走到我跟前来。”
她听话地走到他跟前。
青丝如瀑,肤白胜雪。
眉如远黛,身若玉蝶。
“小树精……”他情不自禁开口唤她。
“嗯?”她懒懒散散答道。
“不若……我为你起个名字可好?”他带着些期待。
“好啊!”她倒是开心。
“黛鸢……以后,你便叫黛鸢如何?”他试探着问。
“黛鸢……黛鸢……”她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转过身望着他的眼睛,直看得他心尖发颤。
妖怪少女点头如捣蒜。
那一刻他觉得世界在刹那间鲜花盛开。
龙嵇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他们该是幸福的一对,如果,没有变故发生的话。
变故发生在不久之后。
那日黛鸢正缠着龙嵇讲故事,突然间感觉听到一丝急切的呼救声。
“玉兰姐姐……玉兰姐姐……你快回来!”
黛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那呼救声却一声声越来越清晰!
“老妖龙……”她朝池中的龙嵇唤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那头龙摇摇头,他不过是条被镇压的龙,术法之筋已除,他的法术,甚至还不及如今的黛鸢。
“怪了……”黛鸢愈加疑惑:“我分明听见有人呼救!”
“玉兰姐姐……玉兰姐姐,你快回来呀,再不回来,家就没了,小乌龟也要死了……”还是那个声音,小小的,软软的,不停地唤着。
“不对!”黛鸢猛地站起来:“是小燕子!是在我咯吱窝筑巢的小燕子!”
黛鸢来到血机山时才六百岁,她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来此,已有千年,这千年间,她也曾多次回到当年她初化人形时宣布归自己管辖的地盘。她还记得当年她初化为人时,曾遇见过一个过路仙子,仙子告诉她,做一个逍遥的小妖怪挺好的,千万不要想着修成上仙,因为那样会失去甚多东西,会哭,会流眼泪。
那个时候她信誓旦旦说,她绝不会哭的,也不会流眼泪。
她霸气宣称:“我玉兰小妖没有眼泪,我这地盘上的任何东西也不会有眼泪,我这里,从今往后,便叫无泪城!”
“龙嵇,我得回去一趟!”黛鸢急急往洞外走,小燕子的声音那么急切,无泪城必定出了什么事情。
千年了,当年只有黛鸢一人修出人形的无泪城,早已经又有许多精怪化作人形。那小燕子初时不过是只被老燕子丢弃的小幼崽,还是当年的玉兰小妖将她捡到自己本体……一棵巨大的玉兰树上,日日精心照料才得以存活。
没想到上一次回去还是只胖鸟的小燕子,都已经可以化作人形,还朝她呼救了。
“黛鸢……”池中的龙嵇叫住她:“你还回来吗?”
黛鸢一愣。
龙嵇便又笑笑道:“无事,你快去吧,那是你的家,你本体之所在。”
黛鸢看着龙嵇一张英俊至极的笑脸,突然间觉得心中一暖,离开的脚步便随之一顿。她转身飞跃到台上走到他跟前,他盘腿坐在台上,面前是一幅残棋。
这么多年来,她和他早已习惯了彼此,这幅残棋,还是不久前她与他对弈,她输了,便觉得无趣,索性不下了,赖着他讲故事,
“老妖龙……”她一把拉过他的手:“你等着我啊,我很快就回来!”她信心满满。
龙嵇宠溺地看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