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周有北被灌酒时宜是看见了的,但是看时肆好像跟方子期侃大山聊的挺带劲,就没拦着,心想可能他们之间喝酒就是这样?但还是怕再待几天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时肆一肚子坏水儿,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来,到时候还得她收场。正好该买的东西也差不多都买齐了,留下来就更没有必要。
跟周有北商量了之后,周有北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准备去找时风,又想他现在可能正在后台忙,就打了通电话。意外的是,时爸没有问太多,她刚说了两句就答应了。
但是时风到底也是放不下心,自己家是个丫头,于是还是瞬间化身操心的老父亲,最后含糊的叮嘱一句:“你注意分寸啊。”
时宜习惯性的应了声,说完才感觉有点懵,还没转过来弯,忙音传过来,通话结束。
回去的路上,时妈发来了一长条语音,时宜看了眼专心开车的周有北,还是点了语音转文本。
“丫头啊,我倒是希望你多吃点苦,希望来娶你的那个人,也多吃点苦。奔向对方的路走的坎坷,然后慢慢觉得这个人值得。
你小的时候老是问我,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谈恋爱呀。我说等你工作稳定了吧,你就说是不是舍不得别人家的猪来拱咱们家的白菜。
是舍不得。
但是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太小的时候,还不能照顾好自己。你知道吗,很多人他很会照顾人的,陪朋友看病,探望老人,看似细致周到,但是他其实还会不看天气预报而穿错衣服,晚上因为踢被子而着凉,这种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很多。你想想啊,如果是两个只会照顾别人不会照顾自己的人长期的生活在一起,刚开始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会照顾自己也没关系嘛,反正我们相互照顾对方也能过的很好啊,那如果时间长了,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你们不愿意再像以前一样照顾彼此,那怎么办呢。谁来照顾自己呢。
所以,先学会照顾自己,保持健康,生活自理,会排遣自己不良的情绪,让自己维持在一个理想的状态。这个很重要。
不要急着去要一个结果,你爸急是瞎急,你自己把握好就可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这一段,但还是挺煽情的。
也很有道理。
但是时宜不知道怎么接受。作为母亲和妻子,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家人生活在一起,所以总觉得疏离。
她是国际导游,工作原因常年不着家。时宜小的时候还好,总会空出几个月在家里,在时宜上了初中之后,她就跟时爸分居,她一个人搬出去住,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一年匆匆见一两次面。时宜对家里保姆阿姨的感情都比对她深。两个孩子的学习生活工作也从来不过问。时宜从来没觉得她尽过当母亲的责任,妈妈不都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孩子的吗,为什么她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明明是家人啊。
时爸也不怎么在两个孩子面前提她,好像两个人的婚姻是上辈子的事情。
但是时宜不傻,她偷偷找时风之前的媒体访谈,看到他在镜头面前挫败的样子:“我觉得很委屈我太太,我本来应该照顾好她的,而不是把自己最糟糕的模样给她看。”她还会缩在楼梯转角,听着下面院子里择菜的奶奶婆婆七嘴八舌,从那些带了很多感情色彩的絮絮叨叨中拼凑出她能找到的真相。
真相就是,结婚过了几年之后,嫌隙渐生,夫妻感情不和,但是双方都太忙,而且孩子已经大了,所以不考虑离婚,而是分居。
对了,时宜还听见她们说,两个人的工作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儿,女人不着家,男人说是什么搞音乐的,反正听着就不靠谱。还是找个老师,或者医生,这样就最好了。
她以前小的时候不能理解,心怀怨念,甚至想过这样还不如离婚,这样两个人起码还有可能圆满。
现在她懂了,没有圆满。相反,缺憾才是常情。
名存实亡的婚姻起码好过撕破脸皮两相怨恨。激情就那么多,稀释浓度来使得时间绵延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只是觉得,从自己的父母身上,看不到一点对爱情和婚姻的向往和憧憬。
她本该对她言传身教,告诉她女孩子应该怎样做到姿态好看,怎样梳妆打扮,怎样培养气质,怎样为人处世。可是她没有。她本该被教成温柔又娴静的模样,或者成为那种热情自信的人。在外面落落大方,被人指着称赞“看这女孩子被妈妈教的多好”。
起码她是这样想的。
但是她没有。
所以时宜就敢对自己信马由缰,长成不讨喜的模样。她当时就想,变坏一点,讨人厌一点,堕落一点,会不会有人看不下去要来捞她一把了?
好像没有。
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就瞎想。她也想有这么一个人,不许她放纵,不许她堕落,不许她自欺欺人,不许她随波逐流。
可是她后来就不抱希望了。律己都难,遑论律人。
大家都忙着,谁有那闲工夫管一个小屁孩。
所以她也对生人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时常自卑,更多的时候保持沉默,一个小小的请求都如履薄冰,生怕麻烦别人;她不谈感情,所有的告白和暧昧从一开始就干净利落的解决。
她也不在意名声,从小跟着乐队一群大大小小的糙老爷们,她也不主动讲话,但别人说什么她都听着,牢骚抱怨鸡汤唏嘘脏话荤段子,来者不拒。她很小就跟着他们偷偷学会抽烟,也被闹着喝过酒,跟着去看过打群架砸场子,网吧酒吧会馆一个都不少,甚至医院急诊室法庭警察局也很去过几次。好像很多的人生百态,都被她有意无意的看了去。她的生活环境算不上多优越,但是丰富但是真的。
上学的时候有外校的人跟她们班上的同学打听她,她听到那个同学说:“哦,你说时宜啊,她是在外面玩的,跟我们不太熟。”
在外面玩的,怎么听,都不像是对一个女孩子正面的评价。
但是她听完转身就走了。解不解释的,也都无所谓。
时爸管不了,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花在她身上。放养呗,长成什么样算自己本事。他甚至有私心,也不用多认真读书考什么鬼多好的大学,无数次公开说过,想她走自己的路,所以从小唯一强迫她的就是学声乐和乐器。她嗓子条件不差,人也不呆不傻,有人铺路,起码能少窝囊几年,有捷径不走不是吃多了吗,干嘛瞎费那劲。
但是她慢慢长大,后来阴差阳错去了考古研究所,打破了所有人的预想和设定。工作慢慢上道,联系越来越少,那个从小披着头发跟在他们后边的小丫头,好像现在看看,已经完全跟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明明小姑娘好像也没怎么变,还是一副乖乖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样子,不主动搭话,说什么听什么。
时宜也疑惑,不知道怎么过的,就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所有人也都是这样,我们本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做心甘情愿的选择。对不对?
又不是完全没有人管,只是她觉得那些大多数只是顺便。乐队里的人带她去吃饭,给她买零食,走到哪儿只要不碍事都捎上她,她也知道,所以只当个乖巧听话的小孩子,不多问,也不多说。研究所里也经常有人看她年纪小逗来逗去的图个乐呵,她也乐意奉陪,讲讲段子装个可爱,让大家开心。
真正管她最多的,时肆,魏长生,还有许仕川。
时肆小她五岁,毒舌功力一点不输。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时冷时热。有时候坐在一张沙发上一下午都不跟对方说一句话,也有时候搂着一床被子看电影热泪盈眶。她一直觉得对时肆有责任,但又不知道怎么管教才好。所幸,他只是傲娇腹黑爱多管闲事而已,还没长歪。
血缘关系真的好奇妙。好像再怎么狼狈再怎么落魄,都可以哭着说出来,因为知道,总是会有人讽刺嘲笑之后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她记得,时肆刚出生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起伏。六岁的小时宜乖乖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看见医生推着病床出来,一群人拥上去。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弟弟会分走爸爸妈妈对她的爱,也不觉得终于有人能陪自己一起长大。她只是疑惑,为什么一个都照顾不好,还要再添一个呢。
为什么呢。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但是她那时候就知道,那个小的像一只拖鞋一样的弟弟,生来就不是享福的。
果然,时肆的童年跟她并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可能挨时风的揍更多一点。
真是委屈他了。
但是想想,生不逢时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他们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