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离一进了堂屋，便看到花女士那张异常平静的脸。
那张脸并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一脸狰狞，或者嘴角含笑。
所以花离觉得，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或许花女士只是睡个懒觉。毕竟花女士说过，偶尔的懒觉，是为了更好的醒来。
像是为了确认心中所想，花离颤抖着的小手慢慢伸向花女士的鼻下。因为颤抖，她的手一下子就碰到了花女士的鼻尖。那一下似有若无的接触，惊得她连忙后退了两步。
她听到旁边有吸气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矮了。她竟然有些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知道那是个年龄不是很大的女人。
这吸气声，一下子就打破了弥漫在屋子里的沉寂。周围的人像是活了一般，纷纷开始言语。
花离看着四周几乎全在摇头叹息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可她还是有些看不清那些人的样子。
“他大伯，你也看着点。别让孩子把眼睛揉坏了。可怜见的，光是哭就够伤眼的了。”
哭？
花离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努力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上满是水，像是出了大汗一样。她又伸手抹了把眼睛。手上的水，又泛滥了些。
花离慌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花女士。在发现花女士并没有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后，才又忙得抬手抹净了满脸的泪。
做完这一切，她又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趁着花女士还在熟睡的空档，停止了流泪。
“没事，哭吧。没人会笑话你的。”有人抚上了花离的头顶。
花离没有抬头，也不言语，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花女士说过的话，她不仅要记得，还要践行。花女士说不准哭，那她便不哭。
她真的没有再哭了。无论是花女士下葬的时候，还是她重回孤儿院的时候。
刚开始是努力的克制，后来便成了习惯。
再次入住孤儿院的花离，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除了不再排斥进入孤儿院特设的课堂外，一切都和以前的生活相重叠。
一如既往的孤僻，一如既往的没人理会。
这种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的生活，让多年后的花离，有些怀疑花女士是不是真的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可她手中的那个日记本告诉她，花女士确确实实是存在过的。
“妈妈。”
花离回头。
“爸爸说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嗯。”
花离合上手中的日记本，把它抱在怀里。然后随着孩子的脚步来到客厅。
客厅里的何先生正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儿童读物。面色如常，却又认真异常。
“谢谢。”花离冲着何先生道。
何先生闻言把手中的读物放到一旁，叹气起身：“阿离。”
花离看向他，面上带着询问。
何先生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花离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他是不会再说什么了，所以她便扯开话题道：“阿炯呢？”
“阿炯？”
小燃和小芸一同惊奇出声。秦音也抬起了头，不再继续读下去。
阿炯听到有人唤了他的名字，一脸茫然地抬头，随即他面露惊喜道：“爸爸！”
我顺着阿炯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着提了两个塑料袋，正冲着阿炯微笑的何先生。
“阿离。”何先生唤道。
我冲他笑了笑，然后拍了拍阿炯的脑袋道：“去吧。”
阿炯眼睛一亮，然后动作敏捷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向了何先生。
“爸爸，花灯，花灯！”阿炯道。
我收回目光，见着面前三人竟用了一个表情看着我，顿时觉得好笑。
“怎么了？”我问。
“你姓花？”小燃问。
我笑着点头。
“这这这……”小燃在我和秦音手中的那本笔记本之间来回地看。
“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秦音合上笔记本，一脸“孺子可教”地看着小燃。
本来还是一脸震惊的小燃，立马对着秦音怒目而视道：“你才……”
“老板娘，这是你的故事啊？”小芸终于从震惊中回了神，跳过斗嘴斗的正欢的秦音和小燃，把头向我面前伸了伸。
我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
小芸吃惊地张大了嘴。那副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笑上几声。
“老板娘，你小时候好可怜。”吃惊过后，小芸又换上了一副颇有同情意味的表情。
可怜吗？我并不觉得。
我倒是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无论是孤儿院的生活，还是和花女士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
说起来，我会来云南，也是因为花女士。
花女士在留的日记本里写着，她最大的梦想，便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代替她去到云南看看。她喜欢云南，可她没有机会了。
或许刚开始看到这段话时，我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那时，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她的孩子。也不觉得，她会把我看成是她的孩子。
后来有了阿炯，忽然就想来云南看看。征得了何先生的同意后，我便着手准备出发。却不想，何先生竟哄着阿炯说出了想要跟来的话。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那天我正在收拾行李，阿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他说：“没有。”
阿炯闻言惊喜道：“我这就去告诉爸爸。妈妈没有不要我们，妈妈同意我们一起去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我回神之时，阿炯已经跑去了书房。何先生那时正在书房。
我暗笑摇头，却又不得不去书房找何先生说清楚。只是我还没走进书房，便从那微闪的门缝里听到下面一段对话——
“爸爸，妈妈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她不会生阿炯的气的。”
“那会生爸爸的气吗？”
书房内沉默片刻，才又响起了声音：“或许吧。”
“为什么？幼儿园的阿姨说，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的。我们只是想要跟妈妈在一起。妈妈为什么要生气？”
“你还小。”
“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会的。妈妈最喜欢的就是阿炯了。”
“那，妈妈喜欢爸爸吗？”
书房内又是一片寂静。
我没有再等那个回答。而是回到房间翻开了花女士的那个日记本。日记本上有一段话，一段，我一直对它持有怀疑态度的话——
“没错。我是为了爱情受过伤，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再爱。如果某一天出现了那么一个人，我想我会试着去爱。我希望我的阿离也能明白，什么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