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清远那边的合同都办妥了？”穆有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亮如白昼的外滩。
周慎恭敬的回答：“是，文件已经发出去了。“
“好，辛苦！你先下班吧。“
穆有为手机响了一下，进来一条微信，置顶的消息是黄镇发来的，11秒长的一段语音，点开一听，一贯玩世不恭的语气。
“那姑娘，失业了，最近再找工作，她朋友求到我这里来了。我不敢擅作主张，东西发给你，你自己看着办。“
下面又发过来一个文件：“江菱歌的求职简历“。
外放的声音不大，但已足够周慎听了清楚，“那姑娘”是谁？他是满心好奇与惊讶，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
穆有为点开文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眼神明亮，抿着嘴角，笑容恬淡。照片被人动了手脚，故意调大了，刚好占满整个手机屏幕，很显然是黄镇干的好事。
穆有为心无所觉，指腹长按，点击保存。
然后将删掉图片的简历发给周慎，“你安排一下，将这个人招进来。“
周慎回想了一下：“总部除了业务部门，这个月其他的岗位都没有报空缺，是要安排到业务部门去吗？
穆有为低头看了眼求职意向，说：“业务部，业务助理。”
周慎点头，拿起手机准备往外拨电话。
穆有为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亲自去，按流程来。”
周慎秒懂，心照不宣。
招人的事，要经过人事部门，要想流程自然，自然也要人事部门配合。
周慎不假于人，操刀修改了江菱歌的简历，完善了不足之处。
然后将简历递到管人事的肖总那里。
肖总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年不晓得有多少人向他打招呼塞关系户，屡见不鲜。他是只老狐狸，对待关系户，一向都是严格按照集团用人规定来审查的，两任大老板对他都比较满意。所以也无人敢说他的不是。但周慎是大老板身边的人，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他当着周慎的面，亲自审查简历。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应聘的不过是一个基层的岗位，大老板身边的特助，什么时候清闲到有时间特意跑一趟人事部门，为这个岗位过来打招呼。他看出猫腻，面上不动声色。
周慎主动开口：“肖总觉得如何？“
肖明点点头，“基本符合要求，但是公司有规定，岗位空缺都是内部人员优先申请的。“一边说，一边观察周慎神色，“你也知道，分公司有大把的人都想往总部调呢。”
周慎心知全凭自己的面子办下此事不难，但势必要欠肖明一个人情。坐在他这个位子上，欠人情是最要不得的。
此时，周慎就要在是暴露上面老板的意思，还是由自己欠一个人情这两个选项上抉择。
须臾之间，主意已定，“我也是替人办事……“话说的半遮半掩。肖明是聪明人，有些话，本来就无需说的太明白。
肖明的心咯噔一跳，他原以为简历上的这个人与周慎关系不一般，却没有想到形势急转直上，集团之中能叫周慎办事的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周慎见他明白了，告诫说：“此事要保密，且一切要按招聘流程来。”
肖明自然明白守口如瓶的道理。
*
元旦将至，江菱歌的工作还没有找好，她开始想着是不是先回去看看父亲江伯来。
正准备查查火车票，手机进来一个电话，上海本地的座机号码，尾号是相连的三个8。
“您好，这里是国耀集团人事部，请问您是江菱歌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江菱歌快速搜刮了自己的记忆，没有印象自己曾给国耀集团投过简历。
“您好，我是江菱歌。“
“江女士，我们这边看到您的简历，初步判断您符合我们公司助理岗位的要求，邀请您今天下午过来面试，您可有时间。”
“稍等，我有一个疑问，我不记得自己曾经给你们公司投递过简历。”江菱歌怀疑自己遇到了骗子。
“嗯，我这边是在公司的人才库里看到您的简历的，您是否有委托朋友帮忙推荐过。”
江菱歌立马想到庄妍说过的话。
“对，是的。”
“那好，我稍后给您的邮箱发一个面试通知函，您注意查收一下。“
“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江菱歌上网搜索国耀集团，发现这是一个很大企业，知名度高，美誉度也不错。然后又比对了集团官网的写的地址与面试通知函上留的的地址，两者是一致的。她既惊讶又兴奋的给庄妍发语音消息。
“妍妍，刚刚我接到国耀集团的面试通知，这是不是你的找朋友帮忙联系的。”
庄妍可能在忙，过了一会才回复：“是的，抓住机会，加油。”
面试的地方在国耀大厦的三十六楼，数百平米的奢阔大厅，装修的精英范十足。等待的间隙，她留意了一番这个地方，靠黄浦江的那面，布置了一整面落地窗，居高临下，繁华的外滩，熙攘的黄浦江，尽收眼底。
面试流程冗长，江菱歌丝毫不敢松懈。被推荐是运气，能留下，才是自己的本事。
面试结果出来挺快的，与她联系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恭喜你，江女士，录用通知函发到您的邮箱了，注意查收。”
江菱歌欣喜万分，连连道谢。
后来过了些日子她才知道，复试的时候，几位领导的意见是不统一的，不同意录用的是正是江菱歌的顶头上司，业务部门的领导刘长庚。他的理由也很充足，不论简历写的多么花团锦簇，江菱歌一不符合相关专业要求，二没有助理工作经验。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不需要一个花瓶来装饰我的业务部。”
最后还是人事肖总一力拍板决定的。
“你的基本情况我已经清楚了，助理工作说难听点就是打杂，你什么也不会，就从最基础的开始做起吧。”刘长庚西装革履，一举一动都透着精英干练的味道。“年前事情比较多，大家都忙，你要主动帮着分担点。”
江菱歌垂手站在办公桌前，答应的干脆：“知道了，刘经理。”
刘长庚摆摆手让她出去。
连着一周，江菱歌也没有具体的活，就是这儿帮帮忙，那儿打打杂，众人都看出来，刘长庚待他态度微妙，有点放养的味道。
好在江菱歌与同事的关系处得不错，她基本就是个部门助理的角色，有人帮忙分担杂活，谁会跟她为难呢。更何况业务部门向来男多女少，江菱歌容貌极好，自然受大部分人欢迎。
后来午餐时候，有人问她：“菱歌，你走的哪路关系？”
这个同事笑的神秘，“我们经理最讨厌关系户。”
江菱歌矢口否认自己是关系户，强调自己：“正儿八经走招聘进来的。”
这个同事一点不信，“业务助理这个岗位看着不起眼，实际却是肥差，拿整个团队业务提成的，要是没关系，哪能轮到你坐这个位子。”
江菱歌猜测可能与庄妍的朋友有关，但她并不清楚具体帮忙的朋友是谁。
*
穆有为晚上有个商务宴请，对方也是合作多次的朋友。谈兴浓，酒兴酣，上桌的人都喝了不少。
饭局毕，周慎开车。他问：“穆总，您回哪儿？“
穆有为坐在后面，这会酒意微醺，微闭着眼睛休息，“往江边开。”他说，“让我醒醒酒。“
这会接近凌晨，路上车子少了很多，周慎辨别了方向，也不开快，保持四十码的样子，十五分钟左右开到了国耀大厦的位置。
穆有为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周慎注意到了穆有为醒了，说了句：“开到公司这边了。”
大厦有几层还亮着灯，穆有为眯着眼估算了楼层位置，问：“是业务部门还在加班？”
周慎想了一下说：“应该是在赶在元旦放假前开的月度总结会吧。”
穆有为默然，恰逢绿灯亮起，车子起步，他说：“前面掉头，我们上去看看。”
周慎猜测穆有为的意思可能是想搞个突然袭击，于是问到：“车子停在专位上还是……”
穆有为说：“不必，找个离电梯近的。”
车子停好，两人一齐朝大门走去。走了一半，周慎突然迟疑了一下，穆有为见状问：“怎么了？”
周慎为难的说：“我忘了拿门禁卡。”
现在这个点，大门自动开合已经关了，需要刷实名的工卡才能进大厦和搭电梯。
周慎想了想说：“应该有保安在巡逻，我去找找，您在这里等一下。”
穆有为也不回车里了，找了个背风的阴影处站着。
大厦前忽地来了一辆外卖电动车，穆有为估计会有人下来取外卖，于是招呼周慎回来。
江菱歌接到电话，请示了领导，独自一人下来取餐。
周慎看到电梯门开了，一个姑娘小跑着出来，刚要过去，却被身旁的穆总扯了一把胳膊。
穆有为说：“等下！”
他心一惊：“穆总，你怎么了？”
穆有为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江菱歌核对完餐品数量，发现大门好像失灵了。不论她前进还是后退，门都像感应不到她似的，怎么也不开。
没办法，她只好给上面的同事打电话，请求接应。
等待的间隙，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右边的高大的盆栽后面站了有人，还一直盯着她。
她装作不知情，挪到监控可以拍到的地方，直到看到接应她的男同事张党，她才壮着胆子嚷了一声：“谁在哪里？”
被发现了，再藏着意思就不对了。周慎应了一声，“是我！“领头出来。
江菱歌来的日子短，还不认识周慎，但张党认识。他礼貌的称呼了一句：“周特助。“然后骤然看清楚站在他后面的人，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句：”穆……穆总好。“
江菱歌愣在当场，许久才想起来问候一句：“穆总好。”
四人搭乘同一部电梯，三十几楼，升上去需要点时间。四人各怀心事，电梯里一片宁静。周慎这会已经猜到这个姑娘是谁了，可他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情。
叮，电梯到了，三人未动，请穆有为先出去。
穆有为站着没动，他对张党说：“你回去告诉刘长庚，吃了夜宵，早点下班。”语气浓淡相宜，听不出喜怒。
说完便带着周慎又乘坐电梯走了。
周慎隐约猜到穆有为折腾这么一出是为什么了，虽不可能求证，但内心里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电梯下行一半，穆有为清了下嗓子，他说：“周慎。”
“哎。”周慎应的干脆，心里隐隐有一点预感，侧身看向穆有为。
穆有为的神情是一贯的清冷，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多少起伏：“你照看一下她，不要叫她受了委屈。”
这个她是谁指向谁，无需多言。相处多年，周慎与穆有为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穆有为看似什么都没有对周慎说，可这句话一交待，实际上也什么都没有对他隐瞒了。
周慎稍有踌躇，但最后还是郑重应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