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韩朔一路随老者来到他的住处,这里山高林静、独门独院倒也有几分意境,只见门前四个大字“空谷幽客”。老者安排韩朔住下,韩朔自是不去问东问西,任老者吩咐。
一夜无话待得来日,那老者将还在睡梦中的韩朔揪起。韩朔懵懵懂懂,甚为疑惑,向外望去只见天还未大亮,只听老者说道“起来起来,去打水去。”
韩朔尚未搭话只见老者拿出一堆东西仍在地上说道“呶,穿上他们。”韩朔起身看着眼前的这一堆,不禁有些疑惑地看着老者。老者说道“天凉了,你穿的这么单薄那行啊,给你加点衣服。”
韩朔拎起地上的东西,看着这些不仅心想“这些沙袋什么的也算衣服?这还有铁鞋,这可真是不会冷,估计走路都能出汗...”可韩朔向来不喜欢跟人争辩,穿戴整齐,就按老者的话去打水了。
那老者倒也没想到这韩朔如此听话,他也就是随意试探罢了!毕竟这韩朔严格来说跟他没什么关系,自己的那理由也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若他不听老者也没法强求,却不曾想韩朔如此听话。
似如此,那老者又吩咐韩朔干这干那,韩朔从不拒绝,只是有的做的到有的做不到罢了。
这般过了三年,一个随口吩咐,一个从不拒绝。这三年韩朔做的都是挑水砍柴,狩猎做饭之事,唯一变化的就是身上的沙袋铁鞋越来越重了,此刻也有三四十斤了,可老者没说为什么要戴,韩朔也不曾问过。
这一日韩朔挑水回来正待劈柴,那老者叫住韩朔,说道“小朔,你来了也有三年了吧,为什么你从不问我为什么让你做这些事。”
韩朔止住身形,望向老者深鞠一躬说道“自是为了惩罚我,小子自不必问。”
那老者心中颇不是滋味,“莫不是自己培养了个傻子?自己的那番说词但凡是个长个脑子的人,都能知道那靠不住脚,听他这么话却像真的信了一般。”想自己当时并没有要传韩朔衣钵的心思,只是觉得山间寂寞,看这小子又有点意思,就留着他添点生气,可这小子对自己的话是言听计从,慢慢的也起了调教的心思。这三年来也算打了基础,如今到了授他真本领的时候了,心中却有了含糊,不知这小子心性如何,虽是三年朝夕相处,可这小子除了听话别的甚么也看不出来,且试他一试。
老者说道“韩朔,你的志向是什么?如今乱世,你可愿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与水火?”
志向?这是韩朔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过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少年时倒也曾想过做个盖世大侠,只是这些年来,朝不保夕,倒也没来由去想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韩朔答道“前辈,我到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用想。”
那老者说道“我本也是有些本领的,只是看不惯那浊世,在此山间隐居。你我也算有缘,只要你愿拜我为师,我可以传你万人敌的本领,从此你进可保国安民,退可山中称霸,如何?”
韩朔虽曾做过英雄梦,但这些年的际遇早已让他不敢再想这些事,但他毕竟不是傻子,谁不愿多点本领,韩朔说道“前辈,您若愿教,韩朔自是愿学,但您所说保国安民恐非我所能,山中称霸亦非我所愿。若是因此耽误了您大事,那却不好,不若您再甄选传人吧。只待门前枣树成材,我便离去,在此之前无论您有何吩咐我都遵照办理。”
原来那老者与韩朔约定,挑水砍柴来还那河水,门前种树来偿山间野果,韩朔也知道这本就是儿戏,但毕竟也是无处可去,在此待上几年,那也没什么。
那老者听韩朔这么说,知他恐非他自己的理想传人,且不说悟性如何,想那经天纬地之才,从不就只看本领,更重要的是一颗经世治国的心、包容三山五岳之胸襟,还要有睥睨天下的傲骨,若只看本领,自己也不会只是山间一老朽了。想到这老者也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自己也做不到的事,何必强求别人。
从这天开始,老者开始传韩朔武义、弓箭、兵法,这些。只是他不叫韩朔徒弟,韩朔也不叫他师父。只要老者教,韩朔就跟着学,不问为什么也从不去拒绝。
说道兵法自然而然要与韩朔讲到许多名将,名战。老者本就是沙场之人,对这些名将自是憧憬羡慕,因此每每谈到这,自是喜欢多说那么两句,而韩朔本就是少年对英雄有着与生俱来的崇拜,因此每每老者说起这些人和事的时候韩朔也会破天荒的跟老者讨论那么两三分。老者看到韩朔竟一改常态,不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那样,心中也是颇为高兴,就算韩朔不能因此而怎么怎么样,但身边多个能说话的人,总比多个呆子要好。因此老者就多跟韩朔讲这些事,只是韩朔知道的太少,论辩起来缺了那么几分味道,所以老者也让韩朔看了不少书籍。
反观韩朔,他本就不是天生的木讷不喜言语,只是在山间为匪时没人肯与他多言,在猎人村时又自卑不敢多言,因此他一向沉默寡言。而此刻此处只有他与老者二人,每当老者谈道那些英雄往事而神色激动之时,他不禁也深受感染,试着言语一二,那老人却没有他想像中的那般反感,因此他也开始试着说说自己的想法,却不曾想有时竟能得到那老者肯定,因此慢慢的他也喜欢说这些事了。
一日韩朔正读到楚汉相争,霸王乌江自刎,老者看到韩朔正读到此处,不禁叹惋“要是霸王肯过江,该会有更多故事,可惜可惜,不想那霸王只此一败竟是兵败身死!”
韩朔却有不同想法,但他不甚敢说,可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只是想到“我只任性这一回,若是他责怪我,以后我一句不言。”想到这韩朔说道“前辈,我觉得霸王要是过了江,恐怕世间就再无霸王了。”
那老者不禁有些惊讶,这可是韩朔第一次表达跟自己不一样的看法,此前虽也经常讨论,但韩朔都是跟自己见解一致才说,此刻他竟有自己的想法,老人颇为高兴,但却按奈住,说道“你切说说。”
韩硕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前辈,您想那项羽不曾学文也不学武,兵法亦不曾多学,却为何能每每以少胜多,所挡者死,所攻者破?”
那老者说道“自是勇猛无敌,想那世间谁敢挡他一击?”
韩朔说道“正是如此,但他为何如此勇猛,我想不但是天生神力,更是那睥睨天下的傲骨勇气,在项王心中世间没有人能挡他,所以在会稽之时他敢以一当百,在巨鹿之日他敢以少击多,正因为这份睥睨天下,所以他不要关中最肥沃的土地,反而要回江东,因为在他心里这天下只要他想要,谁也不敢阻拦;在鸿门他并不是看不出刘邦有雄心,只是他觉得在宴会上暗杀刘邦非他大丈夫所为,只要刘邦想与他争天下,他随时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了他。他总是攻而不取,想是他心中自是觉得夺这天下与他来说只如探囊取物一般。我觉得正是这分一往无前才让项羽天下无敌,若是没了这分魄力,天生神力的人也不是没有,但项羽就只有一个。”
那老者说道“是啊,正因为他勇猛无敌,所以若他肯过江,卷土重来进争霸退可保境,自然又多了许多故事。”
韩朔鞠了一躬说道,“前辈我却不这么想,读了楚汉相争我觉得有两个人很有意思,一个是樊哙,一个是章邯。先说这樊哙,他初时不过是屠猪宰狗之人,不曾学过武义也不曾学过兵法,因此他本没法与那些将门虎将相比,但为何后来竟隐隐有汉王手下第一猛将的趋势,想是那樊哙勇气过人,所以虽然他没学过武义,但是身经百战,而这每一战因为他的勇气都成为了他的磨刀石,所以他越来越勇猛。再说这章邯,初时是何等的义气风发,不仅大破陈胜、吴广,更是打的六国不敢与之一战,为何在陈仓败的那般容易,我想应该是在巨鹿被项王打的心气已丧,否则就算那韩信是不世兵仙,若当时陈仓的章邯是骊山的章邯,我想他就算败也不会败的那般容易。”
韩朔顿了顿说道“再说那项王,他初时自信这天下没人能当他一击,勇猛无敌自不必说,但是却屡遇挫折,就如他自刎之前说的‘天亡我也,非战之罪’这就可以看出他的心境已变,此时他确实还是天下无敌,但却开始畏惧天意,已不是最初睥睨一切的羽王了,前辈您想项王在垓下时尚有十万大军,若那时他是巨鹿之时的项王也就未必一定败,。就算乌江的项王回得江东,江东子弟也支持他,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再争的勇气了,在他心里他已败,败天也好败谁也罢,他再不是那个不论敌我如何,挥戈击之的霸王了。”
那老者想想倒也有点意思,那霸王恐怕真的是心气已丧,否则怎会自刎,怕是哪怕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