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鸳道:“还有什么这个那个的,统共就是我们甘露殿上下二十三条人命,你若是说了,皇上问责起来,娘娘也不好做。”
小方子到底只是个小太监,他还是惴惴不安地说道:“可是,绿枝姐姐若是真的被皇上判了刑罚,那可怎么办?”
紫鸳眼眸骤然闪过一丝阴霾,但嘴上还是说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害她呢?小方子,你想多了。”
小方子看着紫鸳的眼神有些怪异,心头不觉得疑惑,但宫中本就是如此,知道得越多,不一定就有好下场。
“那好吧,紫鸳姐姐,如若无事,我便先睡了,娘娘明天还等着我去探路找五皇子呢。”
紫鸳藏在绣绢上的手一捏,对他温柔地说道:“好吧,那你回去吧。”
“是。”
小方子有些踉跄地跑了。
紫鸳眼睛半眯,下意识要跟上去。
“紫鸳——”
这个时候,韩修容的寝殿方向,传出了她的声音,“紫鸳——紫鸳,你在哪里?”
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人走出来了。
紫鸳看着走远的小方子,还是转头回了她一句,“娘娘,奴婢在此。”
……
慎刑司的牢笼十分地不好受,常年潮湿的地上,简单地摆放这禾草堆,四四方方的半封闭空间里,恶臭难闻。
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是些犯了错的宫人,慎刑司好暴刑,不把人打出半条命,绝对不会收手。有些命大的,撑了下来,沦为最低等的苦役,命小一些的,直接就在刑罚招供的时候咽了气。
慎刑司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新人进来,也有源源不断的尸体抬走。
绿枝进来半日,就已经领略到慎刑司的可怕之处。
“说,你是怎么把玉嫔给杀死的?”
绿枝惨白的脸,挂着淤青,嘴角还渗着血。但她依旧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玉嫔娘娘,玉嫔娘娘不是我杀的。”
那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又黑了一层。她皲裂的手握着鞭子,无情地抽打到她身上。
“小贱人,真是硬骨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嘴硬?看来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好,老奴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硬骨头。”
说着,“刷拉”几下,绿枝的袭衣上,就多了几条红印子。
“说不说!”
绿枝只是惨叫,忽然一下,就昏了过去。
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老宫人在她鼻息上探了探,就对那个胖嬷嬷说:“沙嬷嬷,她昏过去了。”
沙嬷嬷面无表情,对着一个小太监说道:“去,把盐水拿来,我让她好好醒醒。”
“诺。”
小太监不久,就从门外端来了一盆水,沙嬷嬷对着他说道:“浇下去。”
“唰”地一下,盐水从绿枝的头上往下流,原本出血的伤口更是疼得不得了,绿枝一下子被疼醒了。
沙嬷嬷见她意识回笼,继续逼问:“说,你到底用了什么谋害了韩修容和玉嫔娘娘!”
“我没有做过……”
少女的声音凄惨而微弱,但没有引起任何人同情。
“给我继续打!”
“慢着!”
这时候,一道女声阻止了鞭子的打落。
沙嬷嬷转头,原来是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妙龄女子,皮肤白皙,声音妩媚。
紫鸳见她停下了手,于是亮出了宫牌,“我是修容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紫鸳,娘娘有话要传与你。”
沙嬷嬷扫了一眼宫牌,顿时停下了手。
绿枝微微睁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见紫鸳对沙嬷嬷耳语了几句,又将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沙嬷嬷,沙嬷嬷看向她的眼神,变了变。
“嬷嬷您放心,此事,我们娘娘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只管照做就是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靛青色荷包丢给了沙嬷嬷。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沙嬷嬷原本凶神恶煞的脸上笑出了皱纹。
“姑娘您放心,在这里,只要贵人的事情,我都会给贵人办得稳稳当当、妥妥贴贴的。”
紫鸳嫣然一笑,“如此,便麻烦嬷嬷了。”
沙嬷嬷收了好处,自然会办事,她咧嘴,冒出了一排大黄牙,“不麻烦,不麻烦。”
紫鸳用手绢捂了捂鼻子。
“劳烦嬷嬷出去一下,我有话跟绿枝说,毕竟这么些年的姐妹。”
沙嬷嬷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绿枝,“罢了,你就说吧,不过,慎刑司这种地方,姑娘还是不要久待好,免得姑娘犯恶心。”
紫鸳点头。
沙嬷嬷出去了,连同一帮宫人也出去了。
绿枝扯起苍白的笑容,讥笑道:“这个老巫婆!见钱眼开。”
紫鸳说道:“这宫里,谁不是这样?见高就踩,见低就拜。你怎么还不明白?”
绿枝气息微弱,“这个,我不是在你身上领教过了?”
紫鸳道:“你倒是不蠢。可惜啊,太过聪明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紫鸳摇头,“罢了,你也就要去极乐了,我也不妨告诉你,你一个人死就能换回大家宁静平安,你觉得这笔买卖值不值?”
绿枝淬了血的牙齿紧紧地堵住舌头,“你!”
紫鸳说道:“你就省省力气吧,修容娘娘已经打算放弃你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回天之力?”
绿枝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眼眸中带着怨恨与不解。
紫鸳凑到她耳边说:“你到地底下问阎王吧,你没有得罪我,但现在你非死不可。”
绿枝眼神绝望,像是猜测到什么,她眼神凄厉地看着她。
紫鸳一把用手绢堵住她的嘴,“可惜啊,你非死不可。放心吧,逢年过节,我会给你烧多几炷香的。”
说罢,她便走了出门,“沙嬷嬷,接下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沙嬷嬷点头。
紫鸳趁着夜色,提着宫灯远去,慎刑司里,绿枝被几个妇人扒开嘴,将药灌了下去,奄奄一息。
第二日。
小方子刚从祈福殿回来的路上,便听到了绿枝的死讯。
他的食盒瞬间掉在了地上。
一个好心的小太监帮他拾了起来,“小方子,怎的是你,你怎么如此鲁莽,若是被贵人看到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这个太监叫小豆子,在永福宫当差,平日里也没少和小方子打闹,故而两人都熟悉。
小方子还没有从绿枝的死中回神过来,小豆子推了推他,“喂!回神了!想到什么好东西了,半天不回神。”
小方子讷讷地说道:“小豆子,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什么?”小豆子疑惑。
“绿枝姐姐死了。”
小豆子嗨了一声,“我道是什么事情,这些这些天里,都不知道从慎刑司运出了多少尸体,从她到那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个地方啊,不是人待的。多数都是竖着进去,横着走的。”
他嘟囔了几声,“倒是你,你最近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今天找你说话,你都没理我呢。”
小方子回想了昨晚紫鸳说的话,他连忙将食盒收拾起来,“我……我要回去好好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哎,你要问谁啊!”小豆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小方子,鬼鬼祟祟的。”
小方子回到甘露殿,先和韩修容回禀了孩子的状况,韩修容听到孩子完好的消息,吊起来的心也放下了。
“行了,我儿没事就好,你下去吧。”
“诺。”
曲曲折折的抄手回廊里,紫衣飘飘,小方子失了神一样地跑向那抹紫色。
“紫鸳姐姐。”
紫鸳转头一看,是那日夜里听到她说话的小太监,她眼睛眯了眯,说道:“怎么了?”
“绿枝姐姐死了,你知道吗?”
小方子为人算正直,平日里,绿枝也帮他做些鞋袜,霎时间听到绿枝的死,心痛之情不言而喻。
紫鸳淡淡地道:“我知道。今天慎刑司那边就传出消息了,人是被打死的,熬不住了,直接丢到宫外的乱葬岗去了,你若是现在赶去,还可以为她收收尸。”
小方子看着紫鸳,心寒了半截。
在这深宫之中,他好歹通晓了些事情。
绿枝姐姐人这么好,我不能让她到死也无法入土为安,小方子想了想,转头就走。
紫鸳看着他走去的方向,嘴角扯起了冷笑。
“傻子!”
……
绿枝死了,韩修容的案件算是结了,可是玉嫔的呢?没人能给皇帝答案。
昭皇的心中,始终有一根弦告诉他,绿枝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乌孙国拜访的帖子,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明心殿,皇帝却不想看了,这么些年,匈奴连年入侵,乌孙也不能避免,为着这个,才转而向昭国求救,这一趟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探探他这个皇帝的口风罢了。
昭皇感觉脑袋突突地一阵发疼。
“李福海!”
“老奴在!”
“摆驾永福宫。”
“诺。”
昭皇骤然要来,明贵妃都没有些许准备。她连忙梳洗打理了一番,这才出来接驾。
“蓁儿呢?”
明贵妃有些疑惑,还是说道:“蓁儿去马场了,卫阳这些天也好得差不多了,两姐弟在马场跑马呢。”
“叫她回来。”
李福海低头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