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对杯子!”楚惊鸿心疼地惊呼,而后看着靖无。“小崽子,你怎么这般神色?”
“我想着,”靖无用了很大的意念扯起嘴角,舒展眉头,“书生这回白遭了罪,算我欠他的。”
“个人有个人的劫,他也算是上了一课。”楚惊鸿将杯子放回靖无面前。
“沁鸣谷那边……用了什么法子?”靖无试探。
“说是二次盗窃千啭阁秘谱,被抓了现成。”楚惊鸿笑了笑。
“还真是胆大包天。”靖无随口接话。
“是真是假谁知道?”楚惊鸿不以为意。
“听闻这姑娘先前跳崖还留有一命,沁鸣谷的牢房关得住?”靖无打探。
“小崽子,沁鸣谷的法术,以制约防守最为出众,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楚惊鸿得意地笑着。
“哦?”靖无问道,心中暗自回想那日在华清寺与柳玉埙切磋,无论是幻化出的铜铃还是绳索,若说是制约与防守,的确更为妥帖。
“除了失传的‘百家合’,好像都是些让人动弹不得,百般难受,无法运功的招数吧?”楚惊鸿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沁鸣谷能保《松风欲止》不被邪人觊觎,还是有些道道的。”俨然江湖闲人嗑瓜子说家常的神态。
“她就一个人?”靖无继续试探。
“两个,另一个人没跑多远,死了。”楚惊鸿笑言,“最有趣的是,这人是钟炀的三弟子。钟炀你知道吧?沁鸣谷如今明面伤唯一有收徒资格的那位先生。听说,钟炀和桑洵平日里就处不好。哈哈哈哈,沁鸣谷这回该热闹了。诶对了,桑洵迩雅节捧了那姑娘,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靖无听罢不语,他对柳玉埙在沁鸣谷内的生活完全不了解,华清寺开春那次,是他唯一一次见到柳玉埙以及她的师门的。
“说来这桑洵也是命不好,”楚惊鸿感叹,“大弟子技艺超凡,本应接他衣钵,虽听闻近日沁鸣谷允许他收徒,但他那脾气古怪的老爹,如今半个弟子也无,他还不得回去承家业?好不容易又捧了这姑娘,又……哎。”
“您不是说,个人有个人的劫?”靖无强装笑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如常。“天色不早,我回去了,您老早点歇息。”
“嗯?嗯。”楚惊鸿嗅到了靖无话中的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得点了点头。
靖无离开茶馆,运轻功至落日崖下。靖无仰望高崖,心中期盼能见到柳玉埙从这里跳下来的身影。越是期盼,心中越是惶惶不安,心一横,他踩着石壁往上飞登。
离压顶还有十来步,他隐约听见上头传来脚步飞走带来的风声,以及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他心一紧,加快了步伐。
“你终于来了。”靖无方才登顶,耳畔传来女子的声音,他下意识欣喜。但在判断不是柳玉埙的声音之后,失落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跟着一愣,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警觉。
“你是谁?”靖无冷言质问。
“不老山灵女,祈珚(yān)玺。”燕玺说道。“来不及解释这么多,我已指引玉埙师叔往不老山琼音教故地去。”
燕玺,或者说祈珚玺,一改往日怯懦的神情,淡然地对靖无说道。
靖无望了望远处火把的火苗窜动,林子深处忽隐忽现奔走的身影,拧着眉看着祈珚玺。
“你既是来了此处,便肯定希望她安好,”祈珚玺看了一眼身后,回过头对靖无说,“时日无多。”
今夜阴天,乌云将月亮团团遮住,靖无没有看见,祈珚玺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眼神中无意流露的哀悼。他听罢,心中存疑,不老山灵女他自然有所耳闻,上一代灵女祈天露,在整个西部地区救苦救难,琼音教的最后一代教主也是她封杀的。只是,这位自称灵女的姑娘,出现在沁鸣谷,穿着和柳玉埙一样的沁鸣谷服饰,自己拿什么相信她所言俱真?
“那边,要她命的人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祈珚玺仿佛看穿了靖无的心思,头往斜后方撇了撇。
靖无听罢一愣,眼前女子所言他无法反驳。
正要说话,祈珚玺抬手阻止了他。
“不必言谢,玉埙师叔对珚玺有恩,珚玺所为不过举手之劳。”说罢,祈珚玺行礼。
靖无将要说的感谢之词吞了回去,认真对祈珚玺行了一礼,跃下落日崖。
与此同时,柳玉埙在华清寺后山瀑布院落外探头探脑,见四下清静,她越过了栅栏往里头走。
没有灯火。
她轻声唤了两声,没有回应。
柳玉埙心念这次离开,未必能有归期,沁鸣谷那边又是下了决心要将她置于死地。她怕若是靖无去沁鸣谷找她,沁鸣谷的人将误以为他知晓她去向而让他陷入麻烦。她想来这与靖无告别。
她不敢久留,先前功力被沁鸣谷的术法“三合”所封,施法之人是孟其苍。三合将百会穴至膻中穴再到涌泉穴,周身要穴均被封锁。被锁之人的内力暂时尽数消散,持续时间同施法之人的功力相关,孟其苍能让被施法者在半个月内都无法使用术法内力。除了等术法的作用逐渐消失之外,也可靠他人以内力相逼,将术法枷锁打破,释放被禁锢的内力。
虽然祈珚玺已经助她将三合冲破了六成,但身上仍有灵乐师施下的七弦萦,他们在沁鸣谷内搜不到她,终究会追出来。若是被七弦萦的主人捉住,祈珚玺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心念无法再继续留在此处等候,翻出栅栏,往不老山的方向去。
她从未去过不老山,路线是祈珚玺用术法引入她的记忆的。祈珚玺告诉她,一路走到无月村边境,才算暂时安全。眼下在华清寺已然停留了大概一柱香之久,她下意识加快步伐。照着祈珚玺给她的记忆,华清寺后山不远处有一条溪涧,沿着溪涧,以她的轻功,不过一个时辰便能离开无月村。
直接穿过无月村固然更快捷,但若让人瞧见,暴露行踪不说,还可能给无关百姓带来麻烦。
夜已深沉,逼近子时,万籁俱寂。
她终于得以大脑的空闲开始整理所发生的一切。
那日燕玺,不,应该说祈珚玺前来兑门,说温庭皓让她来拜师。几句寒暄之后,自己拉着她,让她帮忙选曲。定了曲子之后,两个人在千啭阁呆了一宿。
她犹记得,在风中之铃响起之前的刹那,祈珚玺脸色一变,起身往楼下跑去。她方才纳闷,便听见分钟治疗的声音,放下手中书册也跟了过去,看见千啭阁门口的值岗已经昏睡过去。不过眨眼,风中之铃的声音已然响彻沁鸣谷。她往深处走,才刚看到法阵中央本来应该有的秘谱消失不见、四处残乱的痕迹,四周灵乐师的双缚便齐齐向她招呼而来,其中一人对她施加了七弦萦。
这次来的灵乐师至少有六七人,她抵抗了一次便作罢,心念人正不怕影子歪。
九霄殿上,温庭皓问她是否要为自己辩解。
她隐瞒了祈珚玺的事,虽然自己对于祈珚玺为何在风中之铃响起之前就往楼下跑这事存疑,但不知真相,多说多错。她只说自己听见风中之铃的声音就往楼下跑,然后就被灵乐师抓了起来。
她才刚说完这句话,一名灵乐师进来禀报。
“初云在千啭阁附近被发现,已经……毙命。”
语罢,九霄殿鸦雀无声。
一时间,三道法术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
钟炀抬手一推,一道术法向她击出,她下意识一招千钧劫,可惜双手被缚,幻化的铜铃只有虚影。同时,孟其苍一招三合向柳玉埙袭去,铜铃瞬间消散。
“你竟这般心狠手辣!”钟炀怒发冲冠。
“不是我!”她下意识辩驳。
“还敢狡辩!”离门弟子呛声。
“我听到风中之铃的声音才往阵法走,我到那里的时候,秘谱已然不见,像是有打斗过的痕迹。随后灵乐师就到场,问也不问就把我带到这里。”她气急,“我根本没见到初云师姐,又何来我杀了她一说!”
“禀……禀谷主。”那名灵乐师开口,一听便有难言之隐。
“但说无妨。”
“初云是被毒死的,许医师正在查是何种毒。但她身上有‘踪灭’的痕迹……”灵乐师声音越来越小。
一时九霄殿内众人各做神态。
各门弟子面面相觑,“踪灭”一词他们从来没听说过。
她也没听说过。
温庭皓、桑洵、郁婉婷、孟其苍听罢低头沉思。钟炀的神情愈加愤怒,火上眉梢,瞪着她。
她还在疑惑几位前辈的神情,钟炀起了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桑洵眼见不对,也起了身。
“钟师弟,埙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她断不可能会沁鸣谷之外的功法。”桑洵说道。
“琼音教左护法柳南絮,深谙琼音教秘术‘天玄’。”钟炀站在她身前,俯视着她。